王爍在斜谷道里,抱着必死的決心,拼死阻擊着豪格大軍前進。
他不知道,李巖夫婦已經從漢中出來,在褒穀道追擊上了豪格大軍的尾部,接着就發動了攻擊。
兩萬火槍軍士卒,分佈在褒谷兩側,一邊前進一邊向清軍射擊,將清軍後軍打的哭爹喊娘,潰不成軍。
步兵和騎兵則佔據褒谷中間通道,根據道路寬窄,輪番衝擊,不斷前進。
不是後軍遭到毀滅性打擊,豪格也不會不計生死的攻擊前面的王爍。
後面的敵人太厲害了,清軍根本打不過人家,基本是讓人家屠殺。
可是,褒穀道太難走了,儘管李巖夫婦擔心王爍的安危,可以說是心急如焚,可一時半會也趕不到前邊。
派出幾撥人翻山越嶺去通知王爍,幾撥人到現在也沒一個回來的,也不知王爍接沒接到消息?
王爍這邊則又一次面臨生死關頭。豁着全軍性命,用勁各種手段,打退了清軍的又一輪拼死衝鋒。
炮彈已經耗盡,人馬不足五千,眼看已經阻擋不住清軍的攻擊了。
王爍看看死屍遍地的峽谷,看看被血水染紅了的斜水,心中五味雜陳。
他曾經答應過死在這裡的每一位兄弟,要帶他們回家。
即便不能把他們活着帶回去,死了,兄弟們的屍首,他也要帶回去隆重安葬。
可是,連他自己,也要死在這裡了。他不能完成答應弟兄們的承諾了,只有到地下的時候,給弟兄們道歉了。
白雲踏雪獸長聲悲鳴,似乎也知道,最後的時刻來臨了。
王爍回身看着跟在自己身邊的白雲踏雪獸,眼中也不禁涌出淚花。
自己再也不能騎着這神獸衝陣破敵了。待會清軍攻過來,白雲踏雪獸上不去陡峭的山坡,又不會離開他,自己去尋活路,只能留在這裡等死了。
正是這寶馬良駒的神勇和通人意,成就了他萬人敵的威名。
如今,一人一獸,就要生死離別了,心中怎不難過?
他拿出腰裡的左輪手槍,有心要先將這神獸殺了。
戰場上他殺人如麻,令敵轂簌,面對這衷心耿耿的戰馬和夥伴,他猶豫再三,卻下不去手。
白雲踏雪獸好像也知道自己要死了,大大的眼睛裡,一串串淚珠滾落下來。
王爍最終還是收起左輪手槍,拍拍白雲踏雪獸腦袋上漂亮的長鬃,嘶啞着聲音對它言道:“夥計,我下不去手殺你,你只能好自爲之了。咱們兄弟倆,就此別過吧!”
說罷,轉過身來,再不忍心看那神獸。他命令士卒,將所有的開花彈收集起來,待清軍再一次衝鋒的時候,將這不多的開花彈全部投出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知道再也無力阻擋住衝鋒的清軍,只是盡最後一份力量延緩他們的速度,爲李巖趕來最後爭取一點時間。
豪格想從斜谷道里衝出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踏着他和他弟兄們的屍體走出去!
等了許久,清軍卻沒有再一次發動進攻。
王爍正在納悶的時候,就隱隱約約聽的斜谷口外面響起了火槍聲。
這火槍聲,與射距近的清軍火銃聲是有很大區別的。
李巖終於到了!
火槍聲應該是在太白縣的平地上。如果在褒穀道裡,周圍羣山會將火槍聲阻擋、吸收,他在斜谷道里,隔着太白縣那麼一大塊平地,是無法聽到的。
他明白清軍爲什麼不進攻了。李巖已經進入太白平地,兵力就可以分散開來,從兩側穿插包圍清軍。
兩萬火槍手,四萬騎軍精銳,兩萬步軍,想也能想象的出來,擁有先進武器的機動兵團主力,包圍消滅已損失過半,成爲疲弊之師的豪格,便如快刀切豆腐,勢如破竹。
果然,太白平地那邊槍炮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直至響成一片,然後就是奔雷一般的馬蹄聲和震耳欲聾的士卒衝殺聲,號角聲連接在一起,此起彼伏。
斜谷道里反而安靜下來。王爍在斜水邊上找塊大石頭,慢慢坐下來,招呼所有的士卒都坐下。
高官中僅存的一個副軍長,要派士卒出谷打探,王爍制止了他。
不用打探了,他的主力要是連豪格這點殘餘兵馬都消滅不了,那就都回家抱孩子去吧,別想什麼和多爾袞爭奪天下了。
李巖這小子還真會掐時間,老子的人都快死絕了,不對他抱希望的時候,他來了。
這一仗,五個跟着他從伏羌城殺出來的老兄弟,十二個從漳縣出來的團以上軍官,陣亡了,想想他都心疼。
這些弟兄,是他西北軍的脊樑啊!死一個就少一個。現在數數,這些老兄弟,活着的,連一半都沒有了!
待會李巖來了,老子非和他算賬不可,讓他賠老子的弟兄們!
李巖很快就趕來了。擊潰清軍主力之後,他把戰場指揮權交給自己的夫人,然後就帶着二十個護衛,打馬飛奔斜谷。
他也記掛着王爍的安危。西北這個政權若想存在下去,擊敗滿清,問鼎中原,沒有王爍不行。
王爍是不可替代的。西北軍裡,無論是原來大順的將領,還是過去大明的官兵,他們只佩服一個人,只承認一個領袖,這個人就是王爍,其餘誰也不行。
儘管,王爍缺點很多,愛吹牛,好色,說話時不時的不算數,不着調,但所有官兵都愛戴他,他是他們的長官、師長,也是他們的朋友、兄弟。
無論官階高低,即或是普通一兵,王爍碰到,只要見過,認識,他都可以和人家坐在一起,不分大小,吹牛聊天。
那些和他有過在一起聊天吹牛經歷的士卒,會把這場景拿來炫耀很久,甚至記一輩子。
有時候,士卒吹牛吹大了,把和王爍在一起的這個經歷完全誇大到不着邊際。
這些話有時就會傳到王爍耳朵裡,連李巖都覺得有損王爍形象,應該制止。
王爍不但不以爲杵,反而哈哈大笑,痛快承認:沒錯,老子就是那樣說的,那人說的沒錯!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士卒離不開他,每每遇到事情,嘴上總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們大將軍是怎麼說的?他說……
就連宋獻策,整天和王爍鬥嘴,讓王爍往死裡損,可如果王爍有什麼閃失,第一個着急的,一定是他!
而他李巖,難道不是如此嗎?雖然他心裡懷疑過,一點沒有君主氣質的王爍,怎麼就成了他們所有人的領袖呢?
但心裡一個聲音卻告訴他,王爍,只有王爍,纔是他李巖的領袖,真正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