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的物件中最有名的就是漆器,色彩明麗,裝飾華美,圖案生動,宮廷所用更是幾乎每一件都堪稱極品。
臨回秦國時,樑兒打包了一大堆的漆器打算送給艾兒。
趙政得知她大包小裹的竟是爲了那個小傢伙,便黑着臉道:
“帶給他做甚,這漆器的好,他又看不懂。”
可樑兒不理他,只管想着自己的小艾兒笑哈哈的用兩隻肉肉的小手抱着漆碗的模樣,暗自歡喜了一路。
此時的咸陽遍地花開,是一年之中最美的時節。
沒想到走的時候還是冬天,回來時都已經春光正好了。
剛一落腳,樑兒便趁趙政不留神,迫不及待的溜去了虞合宮。
虞合宮的院子裡熱鬧得很,因爲艾兒開始學走路了。
一衆宮人圍着他、拉着他、哄着他。
樑兒見他鼓着一張漂亮的小臉、晃晃悠悠努力邁步的模樣,心裡彷彿也如這眼前的景色般,滿滿都是燦爛的春花。
樑兒含笑上前,輕輕牽起艾兒軟軟的小手,拉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她離開了幾個月,仍然沒有錯過艾兒人生中這樣重要的一刻,真好……
“樑兒姑娘,大王說……他想吃桃花羹,一刻也等不了了。”
聽聞有人通傳,樑兒回頭,剛好見着那人抿嘴憋笑的神情。
樑兒雙頰一紅,倍覺尷尬。
如今,怕是全咸陽宮的人都要知道堂堂秦王竟幼稚到在跟一個小嬰兒搶女人了。
“知道了,我這便回去……”
樑兒訕訕的,親了親艾兒告了別,便起身離開。
剛一出宮門,餘光就瞥見一團小小的身影跑向遠處。
那背影……胡亥?
她立即想到去往陳城的前一天,胡亥要認她做母親,她未允,那孩子便哭着憤憤跑開的情景。
樑兒有些擔心,剛欲去追,卻忽然被人攬住了腰身。
她倏的回眸,竟是趙政。
“政!你怎麼來了?”
她滿目訝異。
趙政將她緊緊扣在懷中,沉着面色道:
“我若再不來,你還回得去嗎?”
樑兒杏眸一眨。
“這是什麼話?我怎就回不去了?”
“你好不容易纔出了虞合宮,方纔那又是要急着去哪?”
趙政垂着眼皮看她,一臉慍色。
她見趙政又動了氣,吞着口水囁嚅道:
“剛剛我好像看到了公子胡亥……”
趙政冷峻的眉眼愈發聚在了一處,悻悻然道:
“你一個艾兒還不夠,還要再管亥兒嗎?那你又將我置於何處?”
“我……那是不一樣的……”
樑兒支吾着。
心裡腹誹他怎麼連小孩子的醋都吃。
趙政雖然眉眼依舊,但卻似覆了厚厚的冰霜,寒氣逼人。
他擡袖,纖長的手指捏起了樑兒小巧的下巴,語氣強硬:
“在我看來無甚不同,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任何人都不可與我分享,我的子嗣也不可。”
“政……”
樑兒嘀嘀的。
不知爲何,趙政的霸道程度幾乎等同他的政績那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卻從來不會讓她有絲毫不適,反而每每如此,都會令她面紅耳赤,瞬間失了抵抗的能力。
趙政放開她的下巴,大手將她的小手攥的緊緊的,拉着便往回走。
“隨我回去,我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你要陪我。”
“你想吃桃花羹?”
樑兒跟着他,擡頭問道。
趙政氣還未消,面上依舊冷冷的。
“原本是想吃的,但見到你之後就不想吃了。”
“爲何?”
樑兒疑惑。
趙政緩下步子,側眸睨她。
“因爲更想吃你。”
這一句,語氣雖淡,卻令樑兒的小臉瞬間變作了一顆壽桃,漲得粉紅粉紅的。
趙政見她被自己逗弄成這般模樣,心下舒暢了許多,氣也消去了大半,勾起了脣角,自顧自的牽着她大步朝望夷宮走去……
——
楊樹林邊,樑兒站在一棵樹下,舉眸望着那樹洞中插着的一枝火紅的木桃花出神。
已經是第十二天了……
這段日子,她每次在梧木亭撫琴回去路過此處,總能看見這裡被人插了木桃花,並且每日都會換一枝新的。
以木桃花相贈……究竟會是誰呢?
樑兒反覆回想,彷彿這些年來在咸陽宮中都未見過木桃樹,可見此樹並非四處都是,並且亦不在她平日常到之處。
她尋了幾個宮人幾番打聽,終於得知,當年華陽太后不喜木桃,故而咸陽宮中遍絕了此樹。
華陽太后病逝後,便也只有紫陽宮的後院栽起了一小片木桃林,以供公子扶蘇賞玩。
扶蘇一聽說樑兒求見,便很快對其來意猜出了七分,當進入廳堂見到樑兒手中那枝木桃花時,就更加確定了心中所想。
他落寞一笑,嘆道:
“本想默默而爲,卻還是被你找出來了。”
樑兒神情淡淡的,低垂着眼道: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樑兒只是一個侍婢,並無瓊瑤可以回報公子,公子也不要再送來木桃了。”
扶蘇眉間一緊,聲音低了又低。
“我並未想過要你回報。”
樑兒仍是未將眼眸擡起,語氣亦是淡然。
“奴婢此生只心悅大王一人。公子還年少,世間好女子千萬,無須在不必要的人身上花心思,反誤了這大好的時光。”
扶蘇頓了頓,又道:
“聽聞……我的相貌與父王少時有九分相似。”
樑兒輕聲嘆息,終是將眸擡起,看向扶蘇那張酷似趙政的精緻面容。
“那又如何?公子終究不是他。”
扶蘇一滯。
“我……懂了……”
他將頭斂下,不想讓樑兒看到自己眼中的苦澀。
樑兒將花枝輕輕放於地面,盈盈施禮。
“奴婢告退。”
許久,空落落的廳堂中,扶蘇俯身撿起地上的花枝,見其上花朵分明紅豔非常、美不勝收,卻不明緣由的令他心中生出了萬般寂寥之感……
這一晚,扶蘇輾轉難眠。
他已經年滿十六歲,早已大婚,夫人正是蒙恬的妹妹蒙娣,此外還收了幾位美人。
他很清楚樑兒是父王的女人,他碰不得、亦不可想,可他每每遠遠聽見鳳凰池的琴音,腦海中便滿滿都是那素白的身影……
這些日子他見院裡的木桃花開的美豔,便突發奇想想要與樑兒分享,竟是折了花枝每天送去她路過的地方……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全亮,扶蘇便被雨聲驚起,隨手披了件衣衫打了傘衝去後院,卻見那片嬌豔的木桃花早已被大雨打落了一地,竟是全都謝了……
扶蘇癡然望着滿地殘花……
木桃有意,春雨無情……
樑兒……你終歸只屬於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