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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宮婢們俯身施禮。
扶蘇隨意揮了一下衣袖。
“你們先下去吧。”
二人退去。
樑兒欠身一拂。
“奴婢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只是奴婢體力尚未恢復,不便起身,還望公子見諒。”
“無妨,身體要緊……”
扶蘇淡淡一笑,客套的話還未說完,便聽門外傳來宮婢的聲音。
“大王。”
樑兒心中一暖——他來了。
“父王。”
見趙政進來,扶蘇恭敬施禮,而後安靜的退至一邊。
趙政剛一入內,便見樑兒側坐在榻上,身上蓋着的棉被也已滑至腰間。
“樑兒!你怎麼起來了?快躺下。”
趙政疾步近前,輕輕扶她躺回榻上。
“大王,奴婢沒事……”
看到趙政如此關心自己,樑兒覺得心裡似是裝進了一個蜜罐,想要多甜就有多甜。
“你臉色那麼差,怎會沒事?”
趙政將棉被蓋回樑兒身上,轉頭吩咐:
“快召太醫令來。”
因得趙政身體甚是硬朗,故而莫然平日在太醫院中無聊得很。
近日終於頻頻應召而來,可所看之人卻都只是這個身份卑微的侍婢。
經過莫然的一番,確定樑兒已無大礙,只需好好養着劍傷便可。
而趙政也終於可以將樑兒遷回望夷宮了。
望夷宮中,當趙政雙手抱着樑兒走到寢殿的門口,樑兒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大王……可否讓奴婢去住宮婢的屋室?”
趙政輕輕蹙眉。
“不可。”
樑兒咬脣,眼巴巴的仰望着趙政英俊嚴肅的臉。
“那……可否搬一張小榻放在寢殿,就像奴婢剛入宮時一樣……”
“不可。”
趙政毫不猶豫。
要他與她分開居住,他怎會同意?
見趙政那般堅定,樑兒滿面痛楚,已有淚水在眼中打轉。
“奴婢……真的不想再睡那張榻了……”
聞言,趙政輕輕一嘆。
果然是因爲此事。
他低頭看向樑兒,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着實令他心疼。
“聽聞你要從趙國回來,寡人早早就將那牀榻換過了。”
聽他如此一說,樑兒立即睜圓了眸子,原本好似會隨時破堤而出的淚水也乖乖被收回了粉紅的眼眶之中,只潤得那雙杏眼更加晶亮,更加剔透。
趙政的心彷彿都要融化一般。
他微微勾脣,聲音柔似秋水。
“傻丫頭,寡人怎會讓別的女人髒了你的東西?”
樑兒心尖一顫,將頭靠在了他的胸前。
對趙政而言,胡姬也是“別的女人”嗎?可他分明已經爲她諸多破例了……
趙政抱着她走入寢殿,緩緩將她放在牀榻之上,又親手爲她蓋好了被子。
樑兒若有似無的看了一眼牀柱,竟果然較從前的新了許多……
這幾日,聽聞趙王還在派人找尋樑兒的下落,趙政便索性着人書信於趙王,讓他了斷這個念想。
信上說,秦兵在兩國邊境處發現可疑之人,與其交手後救下一個身受重傷的女子,確認是曾在秦王身邊的侍婢樑兒。
秦王得知後十分不悅,認爲樑兒是當初秦國送給趙國的贈禮,可趙國並沒有善待於她。
如今既然樑兒已經回到秦國,那便無需再將她送回趙國。
趙遷收到了信,百般想要將樑兒討回,卻最終也是無果。
樑兒的身體逐漸好轉,最近幾日,她已經開始頻頻出現在昭陽殿了。
只不過怕她傷口還未長好,趙政仍是不讓她動手做任何事,她只需靜靜的待在他的身邊,陪伴他處理政務便好。
“寡人打算攻下新鄭。”
樑兒一驚。
攻下韓國國都新鄭……
趙政終於要開始一統天下的滅國戰了嗎!
趙政面向樑兒,眼中幽光閃現。
“這幾年,秦國無論是人力還是物力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再加上趙國天災頻繁,民生衰敗,已經到了滅趙東出、以統六國的最佳時機。寡人要出其不意,在最短的時間內快攻滅韓,趙國自會嚇得亂了陣腳,秦滅趙的勝算就會更大。”
樑兒杏眸微眨,思忖片刻,問道:
“若是大王早有如此打算……幾個月前,趙國饑荒正盛,大王出兵攻韓,拿下了南陽一地。那時大王爲何沒有趁勝追擊,長驅直入將新鄭一併攻下,直接滅韓呢?如此,豈不是能在趙國國力最弱之時攻向邯鄲?”
她不懂,趙政何苦等到趙國饑荒已過、國力略有恢復的時候纔要實施行動?
趙政搖頭,執手輕輕撫上樑兒白如水玉的臉頰,眼中滿是柔光。
“那時你還在邯鄲,寡人怎能冒此風險,致你的性命於不顧?”
樑兒怔住,眼前有霎時的恍惚。
他是趙政,是歷史上滅盡六國、殺伐暴虐的秦始皇帝,他竟然會只因一個女子的安危,而甘願錯過最佳的進攻時機……
“大王,胡美人求……”
內侍剛剛入內想要通傳,就見胡姬已經閃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聒噪着推開禁衛闖了進來。
“大王!胡姬來了!”
趙政眉頭一蹙。
“寡人不是說過,以後無召不許擅自進來嗎?”
“知道了,這是最後一次還不行嗎?”
胡姬毫無規矩,笑嘻嘻的徑自繞到案前,就在樑兒的眼前,一屁股坐在了趙政的腿上。
“大王許久沒有去看胡姬,胡姬實在太想念大王嘛!”
她勾着趙政的脖子,在趙政胸前反覆磨蹭。
“大王,胡姬好久沒有睡在你的寢殿了,胡姬今晚不想回去了,就在這陪着大王好不好?”
趙政垂眸,語氣平淡。
“寢殿不行,晚些寡人會去你的水月宮陪你。”
至此,樑兒再也聽不下去,更是看不下去。
她起身施禮,隱忍着心中的煩悶,默默退出了昭陽殿。
趙高身爲符璽令,手中持有虎符和玉璽,這兩樣東西趙政可能隨時會用,因此趙高平日都是駐守在殿外的。
他方纔眼見胡美人不顧禁衛阻攔闖入大殿,又見樑兒面色蒼白自殿中推門而出。
殿門關上的一刻,他又從門縫看到胡姬與坐在王位上的大王抱在一起親暱說笑的景象。
一時間,他心裡的痛竟不比樑兒少了多少。
“樑兒姑娘……你……還好嗎?”
趙高望着樑兒略有抑鬱的側顏,鼓起勇氣輕聲問道。
樑兒因他這一問而回了神。
她轉眸,淡淡一笑。
“無事……奴婢回來許久,還沒恭喜趙大人升遷。”
趙高斂頭,訕訕道:
“姑娘客氣了,若非姑娘,又怎有趙高今日?”
樑兒輕輕搖頭,面帶笑意。
“大人不必謙虛,奴婢聽大王說了,是大人身居大才,一個小小的尚書卒吏,的確是委屈大人了。”
提及大王,趙高拱手朝向大殿的方向,滿面赤誠。
“承蒙大王恩澤,趙高感激不盡。”
樑兒見狀,輕斂了眸子,一縷微光自眼底轉瞬即逝。
趙高,希望你真能如你所言,一直對趙政心懷感激……
半個時辰後,殿門終於開了。
胡姬滿面春風的從裡面走出,轉身又將門關好。
她勾着脣角揚起臉,鄙夷的斜瞪了樑兒一眼,舉步輕搖,走向了遠處。
“樑兒!”
聽到趙政在殿內喚了自己的名字,樑兒便暗自調息了一下被胡姬擾亂的心緒。
她拂手將殿門打開,剛要擡腳進去,卻見趙政不知何時竟已來到了門口。
樑兒滯了片刻,卻被趙政伸手拉入了殿內。
殿門再次緊閉。
因得二人就貼在殿門處,故而門外的趙高也能聽得到門內的聲音。
趙政一手撫上樑兒的右肩,一手輕輕擡起她小小的下巴,柔聲道:
“你可是生氣了?”
“奴婢……”
樑兒想要否認,卻發現在趙政的面前,她竟是說不出慌來。
“唔……”
只是須臾的晃神,趙政便已俯身吻上了她的脣。
趙高能清楚的聽到,在這扇殿門的後面,樑兒因趙政的吻而發出的輕微的喘息聲。
廣袖下,他的手已不自覺的緊緊握起。
許久,那一吻終於結束。
趙政修長的手指在樑兒臉上款款摩挲,眼神更是極近溫柔。
“樑兒,再等等,相信寡人,寡人定不會委屈了你。”
樑兒睫毛輕顫,鑽入趙政懷中。
秦要東出滅韓,要的就是快攻以求勝,如此便必須穩住西邊的襄戎國。
若在此時與胡姬關係破裂,襄戎國在背後對秦捅上一刀,秦分了神,五國趁機趕來助韓,那麼滅韓之計必毀。
一旦韓國有所防範,以後再想將其滅掉,也並非輕而易舉了。
樑兒合上眼。
她願意相信,趙政不會騙她,只因他從未騙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