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城麻木!
此事他的決策,將影響到始皇帝的安危。
但凡他現在知曉始皇帝的全盤計劃,也不會如現在這般,左右爲難。
始皇帝是自信的。
但往往過度自信,便是自負的下場。
李斯,馮去疾從另一種角度來說,是始皇帝的狂信徒。
對始皇帝盲目的自信。
此時始皇帝暗中佈置了諸事前往隴西。
在這兩個狂信徒的眼中,始皇帝一定是勝券在握的樣子。
王賁不同,王賁雖然忠心於始皇帝,但王賁是一個殺伐果斷的統帥,在未知隴西情況之下,只以軍事思想來思考問題。
而現在。
隴西所有的情報都表明了。
始皇帝孤身犯險,隨時都有可能陷入危險之地。
至於他。
其實是更偏向於王賁的。
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
這句話有兩種意思。
一種是防患於未然,察覺潛在的危險,並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
另一種是一旦發現自己身處危險境地,就必須要及時的離開。
既然提前察覺了隴西的亂局。
這個時候。
坐鎮指揮比孤身犯險要更穩妥。
哪怕是始皇帝立身汧縣,遙望隴西,也足以令烏氏部落束手待斃。
大殿內。
面對嬴城的沉默。
李斯,馮去疾,王賁皆眉頭緊鎖的盯着嬴城。
作爲監國,這個時候,就需嬴城來決斷了。
尤其是。
嬴城還擁有二十七郡兵馬的調動之權。
一旦嬴城決定對隴西動用兵事。
完全可以調動幾十萬兵馬進入隴西平定叛亂。
但同樣。
若是嬴城偏向於李斯,馮去疾的意見,那便只能坐等消息。
前者。
烏氏苦若是搖擺不定,調動兵力進入隴西無疑是壓倒烏氏苦的最後一根稻草。
後者。
烏氏苦鐵了心要造反,此時坐等消息,無疑是放棄救援始皇陛下。
“開始西進之事吧!”
嬴城輕聲一嘆,沉聲道。
“西進?”李斯眉頭一皺,率先驚問,這談隴西之事好好的,嬴城竟然突然提及西進。
但很快。
李斯就反應了過來,驚疑不定看向嬴城,問道:“監國是說,藉助西進之由,暗中派遣兵力進入隴西,解救陛下?”
“如此,不無不可。”
王賁聽到嬴城的話語先是一愣,沒有反應過來,但聽到李斯的解釋之後,勐的一拍大腿,大笑道:“年輕就是腦子好使啊,那還等什麼。”
“只要不以朝廷的名義進兵隴西,虎賁營只需要喬裝打扮,暗中接應陛下。”
“到時,就算是烏氏苦謀反,也足以應對。”
王賁興奮,可是馮去疾緊跟着就又搖頭道:“西進之事準備不足,此時發動,未免略有不妥。”
按照驢政之策的計劃。
需要現在渭源囤積夠足夠的糧草和兵器。
如此。
才能讓勳貴們的鏢行西進。
的確。
以勳貴們自身的條件,完全有能力武裝出一支五千人的隊伍,包括軍馬兵器糧草。
但是。
一旦讓勳貴自己去武裝。
這其中的意義就不同了。
驢政之策,更直白來說,就是朝廷組織的西進,越過茫茫戈壁,進攻河西,圖謀西域。
也因此。
糧草兵器必須由朝廷來供應。
讓所有離開大秦疆土的人都記住,他們是秦國的子民。
可勳貴自己提供,那就等同於勳貴自己武裝一支兵馬。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情形。
“陛下的安危重要還是勳貴之事重要,勳貴之事還可以留到以後來解決,可一旦陛下遇險,我等難辭其咎。”王賁當即怒斥了起來,“等隴西之事結束,陛下歸來,老夫定然好生問問,究竟是誰出的這餿主意!”
此時沒有什麼比始皇陛下安危更重要的事情了。
“好了好了,不用吵了!”嬴城見王賁的火氣越來越大,只能制止道:“王將軍稍安勿躁,馮公也不必憂慮。”
“西進之事,本就是朝廷早就決定的事情,而且各個勳貴世家也早就蓄勢待發,再加上這幾個月來朝政風雲變化,即便是烏氏苦有疑慮,也不會知曉,朝廷已經察覺到了其謀反之心。”
“但是,虎賁營決不能動,此時能夠最快速度給予陛下支援的,只有虎賁營,烏氏苦若是真有謀反之心,就一定會注意虎賁營的動向!”
“而我們現在,卻不知曉,究竟有多少人與烏氏苦聯合。”
嬴城頓了頓,繼續道:“恰恰相反的是,虎賁營要高調的出現在汧縣,讓所有西進的鏢行看到,虎賁營會堅決的守護西進之人的安危。”
“其次,烏氏倮謀反的實證,我們是陛下暗中傳信而來,旁人不知烏氏苦要謀反,烏氏苦更不知道朝廷已經知曉其要謀反。”
“也因此,待廷尉司,羅網,御史大夫府,丞相府前往隴西插眼牛馬羊交易之事,春耕延誤之事返回,朝廷再次大張旗鼓的派遣官員前往隴西,解決牛馬羊交易和春耕延誤之事,以此,來迷惑和穩住烏氏苦。”
“如此,若陛下果真在隴西有應對烏氏苦的萬全之策,我等自不必再操心。”
“但倘若有變故。”
“只需要一道旨意,便可解陛下之安危。”
李斯,馮去疾,王賁沉思着聽取嬴城的意見。
也是不由的點頭。
但這其中,還是缺少關鍵之事。
那便是,若不調遣兵力前往隴西,烏氏苦若真反,朝廷依舊反應不及。
“什麼旨意?”王賁問道。
嬴城目光閃爍,沉聲道:“若能救駕,必以封王相許!”
“屆時,勳貴們派遣到隴西訓練有素的鏢行,就是朝廷的軍隊,且是兇勐無比的軍隊。”
“嘶!”嬴城話音未落,大殿內的三人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無比吃驚的盯着嬴城。
神來之策。
真的是神來之策。
“好一個陽謀,即便是勳貴們知曉自己中計,也會心甘情願的發瘋的救陛下。”
“而第一個救駕之人才能封王,一旦隴西有變故,屆時,老臣實在是想不到,勳貴們在西進和救陛下之間,會愚蠢的選擇繼續西進。”
李斯忍不住的驚道。
被嬴城的計謀給驚到。
這一切水道渠成,看不到一點的謀劃。
相安無事。
西進的鏢行們還是鏢行,大家都安穩。
一旦有事。
自然而然的就被調動。
這堪稱是千古奇策了。
可興奮之餘,馮去疾卻又忍不住皺眉的問道:“可是封王之事,自廢分封之後,天下再無諸侯王,倘若封王,豈不是?”
馮去疾不僅是擔憂。
而且是憂慮。
分封之事當初可以砸倒了大秦的半壁江山。
曾經天下一統之時,多少人靜等着封王,但就是一句廢分封,左右丞相均被流放,半數朝臣被流放的流放,罷免的罷免,虛職的虛職。
那是天下一統的大秦,也是血雨腥風的大秦。
毫不誇張的來說。
大秦因爲陛下廢分封,廢掉了一半的國運。
而經過這麼多年,分封的聲音終於消失了,可此時的嬴城,竟然重新提起。
諸侯王啊!
那可是封一國之君。
此事,必須要慎之又慎。
國中之國不允許出現,這是現如今朝堂統一的聲音。
曾經支持國中之國的人,已經消失在大秦朝堂了。
馮去疾反駁。
也迅速的讓大殿之內的王賁和李斯冷靜了下來。
李斯忍不住的皺眉,左右盤恆利弊。
他纔是廢分封的發起者,若國制不統,法便不統,諸侯國各執其法,是法家最不能忍受的。
王賁也皺眉。
分封一事他的確支持,但他知曉,陛下,絕不會允許分封,所以他堅定的支持廢分封。
“馮公多慮了!”卻是嬴城,平靜的笑道:“昔日周武王分封,除了三晉之地,其餘皆爲蠻夷之地,而後經過千年的混戰和融合,這才奠定如今我華夏的疆域。”
“爲何我大秦不效彷周武王,以現如今大秦的疆土爲中心,再次向外分封呢?”
“誰說封王,就一定要向我大秦疆土之內分封?”
“匈奴的漠北之地,反正我們也打不下來,封王讓諸侯王去經營。”
“南越之外的十萬大山,本就是我等無法涉足之地,即便是屠睢將軍打下南越,我秦國將南越納入疆土之內,但南越之外呢,百年之內我秦國還能對那蒼茫的大山進攻嗎,既然進攻不了,封王讓諸侯王去經營。”
“同樣,西域之地,現在對我們來說太過於遙遠了,而西域之外的地方呢,只要邊境之地沒有到天之涯海之角,還能往外踏出一步,那一步之外,便是封王之地。”
“不管是蠻夷也好,還是異族也罷,總是殺之不絕,生生不息,滅了匈奴,總會有新的異族部落崛起,不如封王,效彷周武王,以諸侯王制外族。”
“到頭來,不過又是一個諸侯亂戰,但到那時,只不過是我秦人的內戰罷了。”
“待得我秦人一統天下,屆時之天下與今日之天下,便是兩個天下。”
安靜。
大殿之內的三人均發愣。
愣愣出神的盯着嬴城。
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來形容嬴城。
太宏偉了。
眼光太長遠了。
但是。
嬴城的話卻讓他們茅塞頓開。
尤其是李斯。
彷彿突然頓悟般的盯着嬴城。
彷彿突然之間自己的世界就被打開了。
“哈哈哈,老夫贊同監國之策,不就是封王嗎,封就是了,怕什麼?”
“若是監國能早八年出世,坐鎮朝堂,哪怕是監國微微早慧提及,大秦也絕不是現在這般局面。”
“好一個一步之外,便是封王之地,老臣真的是一葉障目了。”
“以前老臣總想着,若是封王,就一定是要裂土,要把我大秦的疆土,分割成一塊又一塊,比之當初武王分封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上千個諸侯國,又是一場諸侯亂戰局面。”
“但是經監國這醍醐灌頂之言,老臣才幡然醒悟過來。”
“這分封之事早有先例,周武王分封天下諸侯,令天下有中原之地,北境之地,江南之地,蜀中之地,天下九州,封王以治,拓土擴僵,爲我華夏打下了如今廣袤萬里的疆域。”
“陛下功績蓋過武王,天下一統,其下將臣,定當勠力同心,爲國拓疆。”
“而疆外之地,本就是異族居住,何不封王以征伐。”
“而那,可是實打實的封王,做不得半點家。”
“這俗話說的好,分別人家的田地,自個兒也不心疼啊,反正封的異族之地,讓我秦人統治,總好過讓異族統治。”
“若是早安此法分封,如今之大秦,必然是四海昇平的局面。”
“不止封爲咱們秦國立功之將士,包括那投降我秦國的六國貴族,也一起封,也總好過,那些人總想着搞事。”
李斯忍不住的讚歎。
有種懊悔,悔恨沒有和嬴城生一個時代。
如今他李斯垂垂老矣,而嬴城這顆然然興起的帝王,正是初長成之時。
他無法想象。
今後的大秦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但他相信。
大秦一定是向更好的方向前進。
萬世大秦,就在眼前,絕不是什麼妄想。
“呵呵,若如此分封,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啊!”卻是王賁,不冷不澹的笑了笑。
雖然沒有直接反駁。
但心裡,已經十分膩味了。
整個大秦能夠封王的人不少,但若論封王人數,太尉府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佔封王人數的七成以上。
而按照嬴城這樣的方式封王,沒有誰會樂意。
畢竟。
打了一輩子仗,到頭來還要自己去打自己的封地, 豈能痛快。
可讓他膩味的是。
別人不說,若是讓他在大秦疆土一步之外封王和只做一個安穩的公候之間選擇,他絕對會選擇第一個。
就算是卸任護國都尉之職,他自發招募兵力,也有自信帶着王氏去大秦疆土之外打下來一個諸侯國。
而大多數,更應說是所有人,若在這二者之間選擇,都會選擇後者。
沒有例外。
有些事情。
是不能說出口的。
能封王,誰願意當將軍!
王賁沒有反對,馮去疾眉頭皺了又皺,還是忍不住的道:“此事,要不還是和陛下商量商量,畢竟,封王之事,涉及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