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做什麼?”
“不知道,聽說要聽曲看戲,說是什麼大樂司要給我們唱戲。”
“唱戲,就是一羣舞女跳舞,那感情好啊,樂教坊我們進不去,要是大個太子給我們跳給我們看,那不看白不看,不過話說回來,收錢嗎,要是收錢就算了,咱也不是錢多了沒處花。”
“這你可就想錯了,不是跳舞,是戲曲,免費的,聽縣令的意思,必須看!”
“何止必須看,剛剛鄉主說了,咱們寧遠鄉所有人,都要過去聽,不收錢表演給我們看。”
“那還有啥說的,不花錢的好事兒不去白不去。”
皁河原上,準備離開的百姓們被叫停了下來,隨着一座又一座的戲臺搭建,馮世傑通知了鄉主、亭長、里正,組織鄉民聽戲。
於是,關於戲曲的各種傳言被傳的神乎其乎的。
有人說要有絕世的美女要給他們跳舞。
有人說就是一羣人要演戲。
也有人說這裡面肯定有不好的事情,說不定是坑錢的玩意。
但不管怎麼說。
身爲咸陽令的馮世傑下令,各個鄉主、亭長們主持,一個又一個以鄉里爲單位的百姓們,紛紛按照指示聚集在了各個戲臺前面。
僅僅是剛剛組織,各個戲臺前就已經人山人海了。
咸陽城的人,太多了,隨便一聚集,就是人山人海的場面。
二月雖然依舊寒冷,但過了寒冬已經不是太冷,再加上有火盆煤炭旺盛的燃燒,倒是湊合還能看。
至於說板凳坐着。
倒是還沒有這樣的好事,一個個都努力的擠着頭往前看。
“戲曲?”
而就在人羣之中。
張良,陸賈一行人也被安排在了一處戲臺前,對人羣盛傳的所爲的戲曲十分的好奇。
聽名,就不同於他們所熟知的樂教司跳舞奏樂。
“咸陽的人多,人都很安分,官府的組織力太強大了,這或許也跟帝都有關,但天下之地,能做到如此程度的,少有!”
張良的觀看點和其他人都不相同,在見到在閱兵儀式結束之後,民衆想要離開,卻又在非常快速的時間內再次安分的聚攏在一起,而且沒有發生特別大的矛盾。
這是極其罕見的。
“而且你沒有發現嗎,這裡的百姓,身上都穿着褥襖,這說明咸陽的民衆,至少不會無米下鍋,倒是我們顯得單薄了許多。”
“不知道子房你發現了沒有,那四周燃燒之物,似乎不是木炭,倒像是石頭,令這周圍暖和許多。”
陸賈的關注點也不相同,但兩人至少有一個相同點。
都沒有關注戲臺。
猶如過客一般,對周圍發生的所有的事情品頭論足。
“哈哈哈,在這廣袤的咸陽原上聽曲兒,倒是頭一次啊,也不知這大律令是怎麼想的!”
另一邊,衆多朝廷官員們坐在一處,笑呵呵的等待着。
並不是誰強制要求他們前來,只是順道過來看看戲。
同樣,大多數人也是出於好奇。
普通百姓或許沒有聽說,但他們可是聽到不少關於大樂司的傳說。
自從嬴城主持大樂司之後,大樂司一改常態,編排不少據說匪夷所思的東西,值得一看。
同時。
身在朝堂,他們也是非常清楚一點。
嬴城野心勃勃的準備了三個月,今日不僅僅是始皇帝閱兵南巡的開始,更是嬴城推行新律的開始。
他們也很好奇,推行新律,和一個樂曲的大樂司有什麼關係。
“呵呵,這個暫時保密,待會兒看過就知道了。”奉常令笑呵呵的說道,大樂司編排的事情,
都是屬於保密的事情,內容除了少數人知曉,對朝堂衆多大臣,也是多有保密。
至於究竟保密到什麼程度,聽聽在朝臣之中的流言就知道了。
大多數人都或多或少的聽過各種各樣的傳言。
也因此,聽到大樂司要在咸陽原上開始,都紛紛好奇的過來了。
“都來啊!”
就在衆多官員們議論之中,馮去疾笑呵呵的來到了現場。
頓時。
全場的官員們都起身拜道:“見過馮公!”
如今咸陽城內,始皇陛下不在,蒙毅跟着南巡,太尉府三大護國都尉全不在。
現如今。
咸陽城以李斯和馮去疾爲首,基本上馮去疾現在的咸陽城最大的官了。
“都坐都坐,不必拘禮!”馮去疾也是澹然的笑着,僅自走到了最前排最靠近火盆的地方。
等到馮去疾坐下來之後,衆多的官員們纔跟着坐了下來。
可以說。
現場這一幕也是非常罕見的,半數位高權重的朝臣觀看首戲,給足了大樂司面子,這一幕比之春節晚會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
就在這和諧的一幕中。
隨着天色漸漸深沉,戲臺搭建好,在暮沉沉的戲臺外,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無聲無息之中停在了路邊,裡面走出來一個精神抖擻的老頭,遠遠的遙望着咸陽原上盛大的戲曲晚會。
“可準備妥當了?”李斯帶着邪惡的表情問道。
旁邊。
廷尉令江城迅速的回道:“老師,學生就怕沒有人鬧事!”
李瞻被李斯一手推着調離九卿正位廷尉令之職,廷尉令連三天都沒有空懸,猶如點兵點將般,被李斯調入咸陽的九個郡尉長隨便挑選了一人,就任廷尉令。
而江城,此前便是南郡廷尉長,從地方直接掉入中央任廷尉令。
說起來。
嬴城在咸陽的折騰,根本就沒有撼動李斯的根基分毫。
江城也是李斯衆多的學生之一。
而如江城這般李斯的得意門生,大律府足有五位,還有李斯的一個兒子。
而李斯,依舊牢牢的掌控着天下刑法之權。
廷尉左監事閆懷被調入了廷尉司歷任司正一職,而閆懷又是法家底層拼殺上來的傑出人才。
儼然,這變成了一場法家集團的內部人事調動。
“嗯!”
李斯點了點頭,陰沉沉的靠在馬車門框上,閉目沉思,再無聲息。
……
“開始吧!”
一個又一個戲臺連綿所在,嬴城平靜的掃視着四周,點了點頭。
“諾!”
大樂司司正嚴濤當即應聲。
ang的一聲!
嚴濤親自動手,敲響了大樂司演出的第一聲鑼聲。
ang!
ang!
ang!
緊跟着,就聽到連綿一片的鑼聲從一個又一個戲臺傳蕩了下去。
連綿之中,數百個戲臺同時鑼聲震天響起。
觀看的百姓們也是十分的配合,隨着一聲聲鑼聲的響起,吵鬧的觀看場地也是安靜了下來。
一個又一個的戲臺,開始拉起了帷幕。
片刻。
就在帷幕再次拉開的時候,原本空蕩蕩的戲臺,已經出現了兩個年輕人。
沒有報幕,直接開場。
“韓國服飾?”
僅僅是第一眼看到戲臺出現的兩人,人羣之中就有人眉頭一皺。
昔日各國風俗不同,所穿服裝也不同,這也影響到民衆的服裝。
韓國的服裝,多有獸皮,且多有胡人,所以韓國人,或多或少都會帶點獸皮製衣,且服飾多有怪異,這是識別韓國最爲明顯的特點。
而此時臺上的男子,腰間正是纏着一個獸皮腰帶。
就在衆人的疑惑之中。
青年疼愛的對女子說道:“雀兒,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女子害羞而竊喜的回道:“我爹同意我們的婚事了,大槐,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兩人的話語,通過一個個擴聲筒,被放大了好多倍。
而聽到和見到戲臺演出的百姓,一個個眼神變得好奇起來。
就好似,呈現在所有人面前的,真的是一個恩愛的、要成婚的小夫妻。
開場的一瞬間。
這樣的情景便將觀看之人吸引了進去。
“這是一個郎情妾意的小男女,要成婚了!”
有人輕聲低語,見到戲臺上的場景,腦海之中便形成了對應的定位。
“倒也是稀奇,雖然這絕對不可能是真的,但這演的,還真的像那麼回事!”
張良忍不住的輕聲低語,和陸賈小聲交流了起來。
也是目光被瞬間拉到了戲臺上面,對戲臺上這新奇的東西,也是十分好奇,期待感已經拉滿了。
“白毛女的故事嗎?”
相比起一無所知的百姓,在衆多官員所在戲臺下,一個一個的什麼都不知道,卻在看到這個場景之後,第一時間聯想到了白毛女的故事。
也是紛紛瞪大了雙眼認真的觀看起來。
他們雖然或多或少的聽過,但演出來,還真是第一次聽說,也很想見識一下,那樣離譜的故事,就要怎麼演出來。
臺下不一樣。
臺上那就更不一樣了。
若是此時有人將所有戲臺都看一遍,就會發現一個非常大的問題。
沒有一個演大槐和雀兒的演員,表情是一樣的,有人逼真點有人拘泥一點,甚至有幾個地方,假的不能再假了。
就這。
包括一個個說話的方式,聲音,大小,那也是各不相同。
當然。
這絲毫不影響人們的觀感!
戲曲,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陌生的東西。
而這。
僅僅是一個開場。
就在所有人的疑惑之中,臺上演着雀兒的演員,撲棱一下,親在了演大槐的青年的臉頰上,然後,雀兒羞澀的扭頭,轉身,扭捏的不像樣。
“雀兒!”
大槐也是激動又羞愧的喊了一聲。
你農我農的從後邊抱住了雀兒。
“嗷嗚,這是啥,我看到了啥,好看喲!”
“這是非常相愛的小青年啊,不過,萬萬不能行苟且之事啊,想辦事,那也得等到結婚之後。”
“這個大槐也是,你堂堂七尺男兒,怎麼連這點都忍耐不了,沒有明媒正娶回來妻兒,毀了人家女兒清白,成何體統!”
“誰說,明明是雀兒親的大槐,怎滴就這般怪罪到了大槐的頭上了,你這人怎麼如此不講道理?”
“騷qing,你和你娘們在後山勾勾裡辦事,以爲老子沒看到似得。”
“都閉嘴,肅靜!”
在這個思想極爲封建的時代。
戲臺的畫面可以說是瞬間拉起了所有人的爭議。
一個個在臺下哇哇直叫了起來,看的爽,但是在這短短几句話和演戲的交代之中。
一個恩愛的男女,經過雙方家長同意,準備成婚,卻在私下會面,偷情的情景已經映入了所有人的心底。
可以說。
這是一個極爲大膽的改變。
也是經過嬴城一次次不滿意的修正之後的改變。
嬴城認爲,這些故事本身就帶着幾大誇張的成分,就不去講求什麼真實性。
而戲曲所展示的,是最具感情色彩的愛情,而愛情之中男歡女愛的事情衆所周知。
公然在這樣萬衆矚目的場景之中演出來,更具有視覺和靈魂的衝擊感。
即便是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但這一親,這一抱,靈魂暴擊度就提升上來了。
劇情的代入感一上升,就爲後面的悲情色彩挖了一個天大的坑。
“陸兄,我敢保證,這對小男女絕對不順暢,也不可能順利成婚!”
戲臺下,張良十分無語小聲給陸賈道:“要不賭一下!”
陸賈笑呵呵瞅着張良,一副你看我像傻子搖頭道:“但你不得不承認,演練這臺戲的人,看透了人心,聽聽這周圍的驚叫聲,議論聲,就足以見這背後之人對人心的掌控到了一種極其可怕的程度!”
“何止,男女之事,自古以來,便是在民間傳唱度最高的故事啊!”張良無趣的搖頭,深深的感慨道。
然而。
在官員所在的戲臺下。
不少官員卻眉頭一皺,白毛女的書面故事,他們聽了也看了。
但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嬴城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在戲臺上演出來。
“馮公,這會不會不太合適,畢竟以大樂司的佈署,可是要廣泛的在民間盛傳,而朝廷更是會大力扶持,這豈不是在向民間傳遞一種未婚先情的風氣?”
“這婚姻之事,還是要慎重對待纔是,若是未婚先情,有失禮儀!”
太僕令忍不住的對馮去疾諮問,也是想看看馮去疾的態度,而這樣的戲臺演出方式,雖然奇效,但他認爲不合
“這是大律令親自排的,聽說單這畫面,調整了數十遍。”馮去疾笑了笑,一副你別問我的回道:“而且你們都別看我,也別問我,我只知道,陛下看過之後,點頭稱好,隻字意見未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