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用過早飯,夏弘來到了莊子後面的池塘邊。
此時,下人們正將一捆捆綁好的竹子,從水裡打撈上來。
這些竹子已經在水中浸泡了一百多天,每一根竹子的外表都褪去了青皮。
這是製作紙張的第一個步驟,叫做“殺青”。
而後,再經過煮徨足火,舂臼,蕩料入簾,覆簾壓紙,透火焙乾等五個步驟,一張可供書寫的紙張便誕生了。
看着手中微微發黃的紙張,夏弘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早在他剛來大秦的時候,就有了造紙的打算。
只是當時受困於缺乏人力物力,加上浸泡嫩竹需要時間,只好暫時將此事擱淺。
眼下這紙張雖說與後世的白紙還有些差距,卻要比竹簡強上不少。
要是能推廣出去,無疑不是一次積累聲望的好機會,這對於他日後起事也會有不小的幫助。
將紙張包裝完畢,夏弘隨手又做了幾支毛筆,便離開了莊子。
……
將作府位於咸陽城東,職掌宮室、宗廟、陵寢等的土木營建,也掌金、玉、織造、刺繡等手工藝品的製造。
在這個時代,紙張這個東西註定是奢侈品,只有先打開官方市場,才能自上而下的開始在民間流通,最終讓世人接受。
看着府衙門匾上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夏弘微微有些緊張。
這還是他來到這裡之後,第一次和官府打交道。
進入府衙,夏弘將帶來的紙筆,交給當值的小吏,便在偏廳等候。
與此同時,內院中,將作府府令李延田正與一書生打扮的中年人相談甚歡。
“扶蘇公子成人大典在即,皇宮內外還需李大人你多多用心纔是,雖說公子他不講究排場,但該有的禮數卻是不能少的……”
“先生放心,下官自然知曉其中厲害,只可惜咱將作府整日與泥土沙石爲伍,實在拿不出什麼東西孝敬公子他老人家。”李延田一臉忐忑道。
雖說陛下尚未冊立太子,但長幼有序的規矩擺在那裡,朝廷上下對於皇儲的事情早已心照不宣。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趁着長公子成人禮的機會討好巴結,只可惜他這個地方沒啥油水。
“李大人有心了,扶蘇公子豈是那種貪婪庸俗之輩,只要大人用心做事,公子自然看在眼裡。”淳于越淡然道。
李延田點了點頭,連忙稱是。
就在這時,之前那個小吏走了進來,手裡捧着一卷東西。
“啓稟大人,門外有人求見,說是要與您談筆生意。”
“嗯?”
聞得此言,李延田一臉不悅。
這年頭,阿貓阿狗都敢來將作府鬧騰了!
老子是你想見便能見的麼!
“沒看到我這裡有貴客麼,還不讓那人滾蛋!”
“喏!”小吏點了點頭,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淳于越突然開口道:
“且慢!”
他快步從小吏手上拿過紙張,打量起來,旋即迸發出一道精光。
作爲儒門大家,他自然一眼就看出眼前之物的玄妙之處。
似錦非錦,似帛非帛,卻又要比之堅韌,輕柔。
這東西要是用來書寫的話……
很快,淳于越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毛筆上,提筆便在紙上寫了起來,頓時連連稱讚道:
“妙!妙啊!此二物,簡直是珠聯璧合,妙不可言!”
淳于越看向一旁的李延田笑道:
“李大人好運氣啊!有了這東西,還愁什麼給扶蘇公子的賀禮麼!”
聞言,李延田一臉懵逼。
這東西當真可以?
不就是一些黃色的爛布還有竹子做的管子麼?
當真就比那些金銀珠寶還要稀罕?
淳于越眼中閃過一抹不屑,卻並未點破。
“你速去令那人將製作方法留下,老夫這便進宮將此物獻給公子,李大人前途無量啊!”
“什麼!”
聽到這句話,李延田不淡定了。
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作爲官場的老油條,他自然明白淳于越話中的意思,連忙恭敬道:
“先生只管離去,剩下的事情交給下官便是了。”
“如此就有勞李大人了。”
淳于越拿着紙筆,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李延田沒有急着出去,而是端起茶水喝了起來。
“來人多大年紀,什麼出身?”
“回稟大人,是個年輕人,小的查驗過戶籍,是個商人。”
“商人?”
聽到這個,李延田微微一愣,旋即大笑起來。
老子還當哪個貴族公子呢,既然是個不入流的商人,那就好辦了。
“你去讓那人將配方以及製作方法留下,料他也不敢耍花樣。”李延田一臉霸氣地說道。
一個小商人自然不用他這將作少府親自出馬。
小吏點了點頭,便來到了外面。
“不知你家大人怎麼說?”
看到小吏,夏弘笑着問道。
“我家大人說了,你這東西無甚大用,只是這材料還有點意思,讓你將製作配方留下……”
“嗯?”夏弘眉頭一皺。
“大人說笑了,這配方是我精心研製而成,豈能說給就給。既然沒有誠意,那在下告辭!”
開什麼玩笑,這造紙術乃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怎麼可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交出去!
說着,夏弘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小吏一愣,他還是頭一次碰到這麼硬氣的人。
往日裡,那些商人哪一個不是溜鬚拍馬,逢迎討好,只爲了在自家大人這邊包下工程。
更有甚者,不惜讓自己老婆小妾自薦枕蓆。
這小子哪裡來的底氣?
莫非是個愣頭青不成。
看着夏弘離開的背影,小吏搖了搖頭,眼神透着一抹可惜。
咱們家大人別的不說,氣量卻是不大的。
惹惱了他,這年輕人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
從將作府出來,夏弘來到了一家酒館。
出師不利,他倒沒有多少沮喪。
畢竟紙這個東西是一個跨時代的產物,想要讓人接受並沒有那麼容易。
休息片刻之後,他帶着剩下的一些紙張又來到了另一處地方。
廷尉府。
看着門口立着的那隻法獸獬豸石像,夏弘深深吸了口氣,接着走了進去。
“我有東西交給你家大人,還望通傳。”夏弘開口道。
“等着。”
小吏將紙張拿了進去,沒過多久,就看到一個肥胖的身體走了出來。
“好東西,好東西啊!”
張蒼一臉激動地衝了出來,一副手舞足蹈的模樣。
有了這東西,以後處理起這些法律條文不知該輕鬆多少。
大傢伙再也不用頂着黑眼圈,大半夜的刮竹簡了!
看着眼前的年輕人,張蒼笑着點了點頭,又讓人上了茶水。
“此物乃是小先生所造?不知足下怎麼稱呼?”
“小子夏弘。”夏弘不卑不亢道。
“夏弘?”
聽到這個名字,張蒼微微一愣。
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很快,他整個人便陷入了震驚之中。
因爲他突然記起幾日之前,自己那位師兄李斯親自交代的事情。
夏弘!
皇長子夏弘!
我的天,他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