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蒼開口,吵吵鬧鬧的樊噲等人也識相的停住了打鬧。
張蒼開始向蕭何陳平曹參三人複述趙泗入宮之後發生的種種事情。
從身世,到認祖歸宗,再到封王,以及一些張蒼特意詢問的相處細節,一直講到趙泗出宮歸來。
“現在你們看出來了什麼麼?”張蒼看向衆人開口。
“主公是長公子的兒子!”樊噲開口搶答。
衆人瞄了一眼樊噲並沒有開口,蕭何沉吟半晌之後開口道:“陛下頗愛主公?”
“封王本就是破例,照理來說,主公封王之時,長公子儲君也該定下來,如今看來,陛下所爲,似乎並不是爲了穩固長公子的根基……難道說……”陳平看向張蒼臉上帶著不確定開口問道。
這就是陳平和蕭何的差距。
倒不是說蕭何和陳平才能的差距有多大。
蕭何先前不過區區一個縣吏,哪怕天資縱橫,但是對最上層的一些邏輯和潛規則還是沒有接觸的渠道。
而陳平不同……
他家裡雖然窮,但他和張蒼是老鄉,同時還勾搭上了張氏一族的小寡婦,和張蒼時常縱談朝堂,故而陳平的思維模式更加的清晰和成熟。
“這正是我想要說的……”張蒼開口說道。
“主公言及,諸臣議論立儲之事已經鼎沸,但這種事情是可以預見的,畢竟陛下向來親近主公,突然得知乃是子孫,不管是出於什麼,也合該立長公子爲儲君,這個時候上言立儲正是時機,倘若我爲臣子,我也會這麼做。”張蒼開口說道。
“按道理來說,陛下破例封王,無疑是大增長公子聲勢,儲君也合該就此定下,其實之所以諸臣皆心向長公子,一方面是因爲長公子爲人寬仁剛勇,有儲君之像,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長公子雖是被貶謫隴西,但是邊郡事物幾乎悉可自決,而其餘諸公子卻只能蝸居咸陽,而無實權……”張蒼開口說道。
“所以陛下給主公封王,卻不立儲這件事很奇怪……”
“這有甚麼奇怪的?長愛幼子疼長孫,鄉下不都是如此?”樊噲撓了撓頭。
“你這廝……不懂就不要亂說話……”周勃皺了皺眉頭打斷了樊噲。
“其實樊噲說的未嘗沒有道理,論年齡來看,主公確實是陛下長孫,先生想說的是……主公受陛下所愛,而又爲陛下一己培養所出,似有傳承之意?”蕭何開口問道。
蕭何也是聰明人,張蒼點到了,他自然也就能明白。
“可是這樣陛下不正應該在這種時候立定儲君嘛?”曹參皺了皺眉頭。
“所以我要說的是另一個猜測……”張蒼開口說道。
“再太子定下來之前,陛下或許想先把太孫定下來。”張蒼沉聲說道。
“哈?先生這意思,主公不僅能封王,還能當皇帝?那俺豈不是能當太尉?”樊噲喜出望外。
“那你得先把韓信熬死。”曹參啐了一口唾沫。
“不對啊……照先生這麼說,都是太子太孫,又有什麼區別?這君臣最後不都是要立長公子爲儲君,主公爲太孫?”王陵開口發問。
“不,伱錯了,臣要長公子爲太子不假,但是卻未必要讓主公爲太孫,就算君臣的目的一致,這個先後順序也很重要,對於陛下而言,他或許能管得住儲君是誰,但陛下大行之後,最大的就是太子,而太子,又能管得住誰是下一任太子,身爲君王,就算議定的事情也可以更換,而對於法家而言,律法可以約束太子,卻不能約束君王,律法服務的對象是帝王一人。”陳平笑著搖了搖頭。
張蒼酷愛秦律,因此和陳平講了很多法家有關的故事,陳平也因此心知肚明。
“所以只有這樣子猜測,陛下封王卻不立儲才更加合理,我之所以避開主公來和你們談論這些事情,並非我要對主公有所隱瞞。
主公心若赤子,又侍奉於君前,妄加猜測而自負陛下所愛,行非常之事,對主公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也易使陛下不滿。
而作爲臣子而言,我們卻不能不知道這些事情,否則主公一旦深陷漩渦,沒有倚助,就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失職。”張蒼認真的說道。
“所以立儲之事,非自新君繼位以後而使,而是現在就已經開始了。”陳平聞聲也點了點頭。
“陛下恐怕心中早有計較,否則不會破例給主公封王,因此我等趕赴趙地以後,也應該早做準備。”
蕭何曹參陳平幾人對視,心內只覺得說不清楚的激動,互相點了點頭,都知曉自己現在不僅僅是隨著趙泗封王以後飛黃騰達,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陛下目光……果然深遠啊!”蕭何發聲,略微有些感慨。
“先生先前擔任過御史,恐怕那個時候,陛下就對先生早有留意,若非先生,主公封王以後,以陛下計較之深,恐怕去往趙地赴任的,就不僅僅是我們了。”陳平也笑著開口。
“不只是我,恐怕主公麾下的門客,陛下也早有留意了……我之前還準備讓主公請奏陛下,讓蕭何和曹參外放到郡縣之地,如今看來,卻是我計較不夠長遠。”張蒼搖了搖頭。
“倘若諸君才能難以經國,如此大任,陛下早就要換人去做了。”
張蒼在成爲趙泗的門客之前就是始皇帝的臣子了,只不過那會張蒼覺得大秦無望因此而跑路。
而在很早之前,始皇帝就知道張蒼的才華。
始皇帝相信以張蒼的能力一定能夠看出來自己行事之深意。
而事實上,張蒼也確實沒有辜負始皇帝的信任。
哪怕時隔許久,君臣依舊默契。
反倒是趙泗,又被迫當了一次蒙古人。
這次,不當不行!
於始皇帝而言,太早讓趙泗接觸這些,他本來就和扶蘇沒啥相處經歷,也沒啥感情,心有野心,難免父子過早生出間隙。
而於張蒼等人而言,也害怕趙泗太早接觸因此導致行事的出發點改變,從而因爲野心變了一副模樣。
“如此一來,封國爲趙,陛下必然不會有過多幹涉,不僅如此,朝堂上的干涉陛下也會出手,這樣的話,這趙國之地,我等反而更要好生經營了!”蕭何臉上露出了笑容。
始皇帝要做的事情現在看來就很明確了。
提前封王,意味著趙泗將會擁有一國之地作爲自己的基本盤。
而始皇帝距離撒手人寰很顯然還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足夠張蒼蕭何這羣頂級人才將整個趙國經營成趙泗的絕對底牌。
等始皇帝撒手人寰,新君繼位!
屆時扶蘇就算想要改立太子,也得考慮一下,自己有沒有那個能耐,諾大一個趙國,支持不支持他的決策。
說白了,始皇帝除了自己,不信任任何人。
可是他又不可能干涉到自己死後的事情,於是經過自己的深思熟慮以後,始皇帝決定給趙泗一個掀桌的底牌。
相應的,蕭何等人身上的擔子就重了。
他們要做到的是,在情況最差的時候,一國之地,而干涉天下儲君之迭代。
“諸君倒也不必太過憂心……以長公子爲人,儲君若在陛下生前定下,長公子大概不會枉顧父命,所謂防備,無非是宵小之人,況且除了封王於趙之外,陛下定然還有其他計較……吾等,不過其中一環罷了……”張蒼搖了搖頭。
想啥呢,以他對始皇帝的瞭解,始皇帝怎麼可能把希望壓在一個項目上?
他們只是最後的殺手鐗罷了……那是爲了應對最差的情況。
“只是這樣一來,吾等離開咸陽以後,主公身邊,恐未有如此忠心做事之人了……”周勃搖了搖頭。
“無需介懷……除了陛下,朝內還有我師兄在呢……況且除了我師兄,還有太尉不是?”張蒼白白胖胖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他可親可敬的師兄啊……
會支持誰呢?
以師兄這等熱衷於權勢之人,不參與立儲?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無非是太聰明瞭,因此知道,參與立儲,除了扶蘇,其他全部是失敗選項。
那現在呢?
始皇帝想要大秦萬世一系,爲臣子者,難道想要的,就僅僅是一世之富貴麼?
師兄可是有兒子的……
一個上蔡布衣,行至今日,已經權傾天下,成爲人臣極致,師兄難道就不擔心自己身死以後的報復和清算嘛?
盼著師兄死的人,可從來都不少!
張蒼髮言,衆人心中稍微安定,聰明人都已經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了,傻的還在沉思呢。
就連樊噲都煞有介事的皺眉思索,以至於蕭何難得眼中露出幾分欣慰。
嗯,看樣子,哪怕是樊噲這個傻的,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去趙地,可不是爲了去安享富貴的。
想要將諾大一個趙地經營成趙泗絕對的基本盤,那需要做的事情,可一點都不會少。
“怎得?現在想明白了?”曹參拍了拍樊噲的肩膀笑道。
“俺還是覺得奇怪……”樊噲搖了搖頭。
“怎麼奇怪?”
“這太子太孫,誰先誰後,不都還是自家人嘛,何故你們在這些事情上說的煞有介事?陛下真還會爭執此事?”樊噲依舊奇怪。
“不怪你想不明白,出去自己玩吧……”曹參意味深長的拍了拍樊噲的肩膀。
“你看不起誰呢?”樊噲眉毛一擰提住了曹參的衣領。
“蕭何說俺不聰明俺認,你只曉得跟在蕭何後面,蕭何說什麼你做什麼,憑什麼說俺?”
“好了好了……”蕭何拉住了樊噲。
“這並不是爭執先後……”
“先後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爲有了太子,纔有了太孫,還是因爲有了太孫,才定下了太子。這樣說你明白了麼?”蕭何笑著拍了拍樊噲的胸口。
“懂了,又好像沒懂。”樊噲老實回答。
“大概明白了就成……”蕭何提了一口氣最後又無奈的笑了笑。
“行了,接下來大概要做的事情大家既然已經清楚,我們用不了多久恐怕就要離開咸陽,大家也都各自準備好,提前收拾一下行李,準備趕赴趙地吧,過段日子恐怕就要下雪了,且記得帶好過冬用的衣物被褥。”張蒼笑了笑。
衆人聞聲,復又各自散去。
而另一邊……
趙泗也終於狠狠的釋放了自我。
事畢,趙泗靠在牀上,看著懷中似乎有些心事的虞姬開口問道:“怎得我回來了,你反倒是愁眉不展了?”
“我自嫁於夫婿以後……卻遲遲沒個子嗣……到了現在,還一無所出,家中父母也時常催促,我自己也心急……”虞姬輕聲開口。
這個時代女人嘛,www.uukanshu.net心事無非那幾樣。
一恐韶華易老,二恐老無所依。
虞家雖然不算什麼小家族,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以往,到底有些高攀趙泗了。
況且這跟了趙泗這麼長時間,也遲遲沒個動靜。
趙泗偏又是個身強力壯的,田都快耕壞了,牛都不累,偏偏沒個動靜,虞姬自然以爲是自己的問題。
“你這話說的,你急也急不來孩子……”趙泗攤了攤手。
說實話,趙泗心裡也有點玄乎。
要說迄今爲止耕的地也不少了,但是愣是沒一個種也是奇怪。
趙泗都有點自我懷疑了……
功能肯定沒問題,那難道是生殖隔離?
亦或者是自己穿越者的原因?
當然,雖然心裡有點懷疑,但男女不同,趙泗到底不能感同身受虞姬的感情。
他這麼不當回事的一說,虞姬心裡反而更加難受,輕聲又說了幾句,眨巴眨巴淚水就滾了趙泗一懷……
“唉……我還沒哭呢……”趙泗撓了撓頭。
“一個孩子嘛……”
這麼一說,虞姬哭的更起勁了……
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止不住,幾次哭到乾嘔。
“不對哇……”
“平常也沒這麼玻璃心啊……”
趙泗一邊哄一邊奇怪。
難不成是親戚來了?
說不定,算算時間,好像是快到了嘞。
男人嘛……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對自己經常耕的田,那啥時候能耕田更是心知肚明。
牛記不住什麼時候能耕田什麼時候不能耕田,那只有一種可能。
就是這塊田他不長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