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食其不高興,很不高興……
他現在正被架在馬車之上一路狂奔,趙泗,這個荒唐的傢伙打亂了他的計劃。
原本酈食其是想矜持一二的,畢竟趙泗已經認錯了,而且態度稱得上誠懇尊重。
三辭三讓你到底懂不懂啊?
真就不能再多請求一下麼?
馬車顛簸的酈食其胃袋子都快翻出來了,一路直奔始皇帝駕攆。
剛一停下,趙泗立刻下車卸下甲冑。
“我實在是太仰慕先生的才華了,還請先生不要介懷!”趙泗以禮相待。
酈食其靠在車轅之上久久沒有開口,不是不想說話,他才喝了一肚子酒水,沿途這麼一顛簸,都快吐出來了。
陳勝吳廣二人從車架之內走出,勾肩搭背探頭探腦的看著靠在車轅上生無可戀的酈食其。
“一個小小的門吏居然拒絕主公的招攬。”陳勝幸災樂禍的笑了一下。
“還是捉了去省事…”吳廣深表贊同的點了點頭。
陳平和張蒼也施施然的從車架之中走出,來到趙泗身邊:“恭喜主公,又得一良才也!”
張蒼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酈食其,主公找尋人才的方法太過於隨心所欲,他自然是要審覈一二的。
雖然沒有以貌取人,但是酈食其的形象很顯然十分差勁,張蒼皺了皺眉。
一身酒味撲面襲來,令張蒼心中的評價又下了三分。
看樣子,是個酒鬼。
酈食其見幾人圍將過來,幸災樂禍的眼神刺在身上,感受到了更大的不尊重,剛想要開口,卻只覺得腹中一陣翻涌,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紅的綠的白的紫的,伴隨著一股子發酵了的酒味炸了出來。
陳勝吳廣二人當即推後,張蒼和陳平微不可查的又皺了皺眉頭,不過也並未表露出來嫌惡。
趙泗見狀趕忙扶住酈食其:“路途顛簸,先生受苦了,快些去弄些清水來。”
酈食其還吐個不停,趙泗爲其拍擊後背。
有士卒送來涼白開,清水……
酈食其略微擦了一下臉爾後看向趙泗道:“我不過是高陽一個酒徒,又有什麼能力來輔佐你這樣的王前近臣呢?還請你另請高明吧!”
說罷,酈食其掙開來自顧自的靠在車轅,下車打算跑路。
陳勝吳廣見狀默不作聲的形成一道人牆將酈食其堵在車上。
張蒼見狀眉頭更重,皺了皺眉看向趙泗道:“主公公務繁忙,還請不要耽誤,照顧客人這樣的事情就請交給我吧。”
說罷,陳平也示意趙泗可以離開。
張蒼很不高興,他本來就不喜歡酈食其的作態,他是正兒八經的法家,對於飲酒酗酒而不知節制者好感本來就不多。
而酈食其又幾次三番拒絕趙泗的好意,恃才傲物的作態更加讓張蒼不滿。
恃才傲物,也不是法家之人能夠接受的。
倘若天底下的官吏都如此恃才傲物以下犯上,那還有什麼規章制度可言呢?
上位者不應該濫用私權,應該賞罰公正,同樣的爲人事者,也不應該恃才傲物,心懷怨懟。
晉升的條件都在那裡明明白白的擺著,只要滿足就會因此而晉升,沒有人看輕伱,你又憑什麼去倚仗自己的才能而去輕視他人?
恃才傲物?
不巧,張蒼和陳平,也有才!
趙泗只隱約聞到了一些火藥味,張蒼要代替自己出面解決酈食其,趙泗也只能如此。
反倒是趙泗自己,沒把面子看的那麼重。
上輩子看多了,什麼三顧茅廬倒笈相迎對於趙泗而言只是一種變相的角色扮演,反倒是沒有什麼放不開的。
甚至於趙泗的惡趣味也支撐著趙泗想讓他整點戲劇性,回頭名留青史的時候說不定還能給後世學生多背一篇課文,想想也多半是一件美事。
“可惜……”趙泗搖頭嘆氣,劇本他都想好了。
酈食其不願就給他放回去,然後過幾天再捉走,就說自己遇到這樣一個人才實在是捨不得,這可能是自己此生僅有的機會。
捉了放,放了捉,多來幾次,軟硬兼施,來他個七擒酈食其!
趙泗只能離去……
徒留下陳勝吳廣抱胸擋住酈食其離開的路看戲,而張蒼陳平則吩咐人清理酈食其遺留一地的亂相。
“趙泗王前親近,美名還未宣揚出去,你們作爲他的門客,就要敗壞他的名聲了麼?難道趙泗不能接受別人的拒絕?”酈食其見自己無法離開,乾脆攤開雙腿坐在車架之上,沒有一絲儀態可言。
“恐怕是您認爲沒有得到應該得到的尊重吧。”張蒼笑了一下在酈食其身邊坐下。
“官員因爲自己的權勢而看輕吏員,商人因爲自己的錢財而看輕窮人,貴族因爲自己的血脈而看輕野人,我雖然不是儒生,可是也知道這些不是君子行徑,你如果瞭解主公,就應該知道主公對任何人都沒有輕視之心,你如果因爲自己的才華而覺得別人就要因此而高看於你,那你和我說的上面三種人又有什麼區別呢?”張蒼笑道。
雖然相比較於辯論張蒼更喜歡明律明制,可不代表他不會辯論。
他說的可都是實打實的實話,趙泗雖然說話跳脫,有時候還會失禮,但是趙泗是真的很尊重每一個人。
接觸身份地位卑微的人的時候趙泗會操心他們有沒有吃飯喝水,接觸身份地位高的人,趙泗也不會因此而卑躬屈膝,這正是趙泗身上的閃光點。
他是尊重每一個人的,哪怕是爲他駕車的隸臣。
而在這個基礎上,酈食其卻要求趙泗對他區別對待,這是很明顯不應該的事情。
“我又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君子呢?”酈食其嗤笑了一下並不是很想和張蒼爭論。
很顯然,他就是這麼認爲的。
趙泗就是應該尊重自己,這是自己的才華應得的待遇。
哪怕是成爲門客,他也一定是能夠爲趙泗帶來最大利益的門客,這是他對於自己才華的自信。
說白了,他看不上張蒼陳平陳勝吳廣四人,也不打算和他們爭論,更不打算和他們和平相處。
真以爲隨隨便便的幾個門客,就能和我酈食其相比?
“既然如此,我可否請教你幾個問題呢?”張蒼很明白酈食其的想法。
不過這樣也好,他本來就是要爲趙泗篩選他隨心所欲捉來的人才的。
你認爲你很有能耐,需要區別對待是吧?
那今天就讓你知道,你在這裡,還排不上號!
“這又有何不能,倘若我能夠爲你解惑,你又有甚麼能夠報答我的呢?”酈食其笑了一下。
“我會讓主公恭恭敬敬的派遣車馬把您送回去。”張蒼道。
雖然很不滿酈食其的態度,很想說一句你贏不了我。
但是也不能派出萬分之一微末的機率,不能把話說滿。
自己真要是比不上這個酈食其,那就讓主公把人送回去,反正也只說了送回去,又沒說不能捉來。
“既然如此,那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我家中的酒還沒有喝完。”酈食其嗤笑了一下。
酈食其清楚,這就是比較。
不過他並沒有說輸了會怎麼樣,輸了?那大不了就留在這裡爲他效力唄,才能不如他人,酈食其無話可說。
見酈食其已經應承,張蒼白白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自己真要是比不上酈食其,還得麻煩主公多捉一次。
可是要是酈食其空有倨傲,那就得考慮一下酈食其究竟有沒有能力爲主公效力了。
張蒼正了正身形:“秦之將亡,從何而解?”
酈食其聞言,心中大震!以至於原本癱軟的身形都正了幾分。
這可是始皇帝大巡天下的駕攆,問這種問題真的好麼?
張蒼的問題很大,也很重,更十分不恭敬!
可是酈食其偏偏……還真就不怕!
酈食其第一次正視趙泗手下的四個門客,陳勝吳廣抱胸而立,臉上帶著無畏。
陳平和張蒼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
這麼說,對方是贊成秦國將亡這個命題了。
酈食其正了正神色……眼中已經有了鄭重。
能看出來秦國有亡國之相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啊!
更不用說,自己尚且還有些迷茫,而對方已經篤定。
“還沒有請教您的名字。”酈食其端端正正的起身跪坐下來。
“張蒼……”
張蒼,很早就聲名遠揚了,最起碼酈食其是知道張蒼這個名字的。
問題還沒有回答,酈食其心中的傲氣已經盡去,眼下只剩下和真正的人傑較量一番的衝勁!
高陽酒徒的狂,那也是分人的。
只可惜,這個宏大的命題,酈食其根本就解不開。
他不知道該如何挽救大秦這輛失控的馬車。
他冥思苦想了整整三天,再未提歸家之事,整個人都快魔怔了……
該如何挽救秦國傾頹的命運呢?
張蒼笑而不語,反倒是趙泗有點看不下去了,主動拿出來了遷貴令。
“我認爲,階級矛盾,纔是大秦的基本矛盾,而解決這些,就必須用刀!”趙泗笑了一下。
配合趙泗的話,遷貴令一卷看完,酈食其猶如茅塞頓開。
“高陽酒徒酈食其,見過主公!”
酈食其躬身執禮,正式成爲了趙泗被捉來的第五個門客。
(心情不好,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