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泗大概是聽明白了。
所謂的招攬門客,不就是職位聘請嘛。
這個時代招攬士階級爲自己處理家中瑣事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以前貴族是有授予官職的權利的。
至於因爲對方表現突出而推舉他們爲官吏,本質上來說從他們離開的那一刻,二者就脫離了門客關係。
供養關係結束,發工資的人變了,門客關係也就結束了。
作爲春秋戰國的時代末期,不管從任何一個方面,社會,都在經歷著一場巨大的變動。
“所以秦朝二世而亡,其實本質上也是沒有跟得上時代的變動。我現在是中更,放在春秋戰國的時候,我就是卿,那我就會擁有一片完全屬於我的封地,最起碼也有一縣之地,除了需要接受君主的作戰派遣和納稅,這一整個縣的所有官吏和行政權力都屬於我。
我可以提供的工作崗位,上至縣官,下至小吏,軍事方面我也擁有獨立權……也就是說,我可以提供幾百個士階級的工作崗位,這也就難怪那個時期貴族供養如此多的門客,實在是業務需要,權利太大。
而隨著一統天下,貴族的政治權利和軍事自主權被完全剝奪,能夠提供的工作崗位也就是家中的奴隸人員管理,財產管理,商業溝通,工作崗位大幅度縮水……”
現在趙泗沒有門客,卻還沒有任何煩惱的主要原因是因爲他想躺平,其次是他真不需要太多人手。
倘若放在幾百年前,他一個堂堂正正的卿,沒有足夠的門客爲他分擔,真的是一大堆事,一頭漿糊的。
你的封地治理不治理,你的屬民管理不管理?君主要求你派兵出戰,有沒有士願意爲伱賣命?
那個時代君主徵召作戰,手底下的貴族是要出兵的,而不像現在,由國家發動兵役,你只需要前去統兵作戰即可。
“如果沒記錯,除了陛下賜予你的封田,你也並未置辦什麼產業吧?”李斯開口問道。
趙泗點了點頭,趙泗現在的身家確確實實全靠賞賜,幾乎沒有任何商業活動。
“既然如此,也確實該招攬幾個門客爲你經營家業了。”李斯點了點頭沒放在心上。
“治家如治國,雖是古話,現在看來有些與實不符,但是收納門客,依舊需要仔細分辨,有才能者擔任門客,家中才能日漸富足,而纔能有缺者擔任門客,家中只會日漸衰敗,不僅要仔細挑選,也要制定相應的管理措施。而不能讓他們僅憑自覺……”
李斯開始侃侃而談。
“那我若是隻想供養呢……”趙泗撓了撓頭。
說實話,他沒啥置辦產業的想法。
開玩笑,錢多的根本花不完。
“你想薦官?”李斯一下子就懂了。
這個時代,招攬門客要麼是爲了收爲己用,要麼就是爲了薦官,培養自己的勢力。
這不是什麼大事,在這個時代,這是一種常態。
目前的大秦,依舊是以薦官爲主,沒辦法,天下太大了,底層秦吏培養的路子費錢費力,有點走不通。
要麼被人薦官,要麼老老實實從秦吏往上爬,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也不算吧,陛下趕鴨子上架,適應遷貴令,我也總得有些信得過的人手。”趙泗攤手。
這次大巡天下以後,多半遷貴令就要開始落實了,趙泗總不能孤軍奮戰。
現在的趙泗還被矇在鼓裡,雖說他可以借李斯之手調動秦吏,但是這種事情,趙泗作爲主要負責人,也不能連人事調動都得全權依賴李斯。
既然始皇帝都點名了,趙泗也不想僅僅是當一個吉祥物。
“你從哪裡招攬的門客?才能如何?”聽到遷貴令,李斯提起了興趣。
如果沒記錯的話,趙泗好像說過什麼來著?
擅識人?還自比伯樂來著。
李斯記得自己還打趣過趙泗來著。
相馬者伯樂,相人者趙泗!
“田壟之間找的,起於微末,卻不缺血勇,能不畏生死者,少之又少。”趙泗開口道。
get到兩個五馬分屍的小夥伴,還是值得快樂的。
只是如何安置,如何培養,卻犯了難。
“既然如此,你在處理政務的時候可以讓他們輔助於你,調兵遣將之時,讓他們隨行左右。言談身教,有才能者自然有所得。”李斯開口道。
“那夠嗆,我隨侍陛下左右,他們總不能也跟著隨侍陛下左右。”趙泗攤了攤手。
沒辦法,始皇帝太需要他趙泗,他居然沒有時間調教自己的手下。
“黑冰臺如今已經組建,安置於黑冰臺也可以。”李斯再次給出建議。
“不成,黑冰臺的晉升途經是獨立的,日後施行遷貴令,他們要爲我副手,不能留在黑冰臺。”趙泗再次搖了搖頭。
李斯臉上露出笑容。
他還能不瞭解趙泗?
這小子在聽明白以後,擺明了就是想讓自己出出力,幫他培養一下手下。
李斯,並不介意。
或者說,李斯也很想看看,相人的趙泗,相出來的人,到底有多大能耐,也想看看,趙泗究竟值不值得伯樂之稱。
“既然如此,你若是信得過,便將你的門客交於我,陛下大巡天下,政務繁忙,我也缺少人手使用。”李斯笑了一下。
“善……”趙泗借坡下驢。
總算,給自己的兩個門客弄到公務員崗位了,自己也算是對得起陳勝吳廣的主公之稱。
在李斯手底下調教一二並沒有什麼妨礙,起碼他們的工資還是趙泗來開。
在瞭解完門客制度之後趙泗就意識到自己恐怕沒有那麼多適合的工作崗位來打包那麼多人才。
畢竟時代變了,現在的貴族大不如前,開不起那麼多工資。
趙泗也只能打公家注意,謀幾之私。
自己提供不了那就讓大秦提供嘛,反正最後這羣人都要走向大秦朝堂,我趙泗一心爲公,這種事情也不必分的那麼清楚。
尤其是在這個薦官被官方認可的時代,這本就是朝堂賦予官員和貴族的權利。
“這就好了,以後我若是再遇上什麼人才,也需要嘮叨李相麻煩了。”趙泗笑道。
“你還打算從田壟之間招攬人手呢?”李斯帶著揶揄。
“也不一定都是田壟之間嘛,總之遷貴令需要人手,我總不能全從李相這裡支借不是?”趙泗笑道。
李斯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趙泗有這個覺悟是好的,最起碼趙泗沒有選擇擺爛當一個吉祥物,而是真的打算親力親爲。
“伯樂相馬,也得看仔細咯。”李斯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
“小伯樂相完,不還有大伯樂再相一遍嘛。”趙泗不在乎李斯的揶揄,反而順著拍了個馬屁。
反正有李斯給自己兜底,還幫自己喂經驗,拍個馬屁是應該的。
“我可不能自比伯樂……”李斯擺了擺手,但是臉上依舊愉悅。
趙泗有求於他是好事,他還得靠著趙泗在始皇帝這裡蹭吃蹭喝強身健體呢。
雖然東西不是很好吃,每天的鍛鍊也很累,可是,能夠和始皇帝修復關係,這是困了李斯十幾年的事情。
“你可曾對此二人提及過遷貴令?”李斯接受完趙泗的恭維收斂笑容嚴肅的問道。
“那倒沒有,我倒是想以此爲切入點招攬此二人,卻不料我還未開口,只是說想要供養門客,他們就欣然同意了……”趙泗撓了撓頭。
“哈……你趙侍郎如今可是名聲在外,如今四方風傳,陛下是因你受傷纔在東郡大開殺戒……你有滔天富貴,田埂之間耕種的農戶,如何不願?”李斯笑了一下。
“傳的這麼離譜麼?”趙泗愣了愣。
“鄉野謠傳罷了……”李斯擺了擺手。
可惡,爲什麼趙泗這小子一副渾然未覺的樣子?
這個謠言可不僅僅是民間風傳,百官之中也多有猜測,而大秦的左相李斯……
他可以作證,這多半,他孃的不是謠言!
趙泗這小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夠意識到他在始皇帝的心中有多麼重要啊!
雖然心中羨慕的流油,但是李斯還是正了正神色道:“以你的地位和權勢,只需要以禮相待,天下間恐怕沒有不願意接受你的供養成爲你的門客的人,你也萬不可以遷貴令爲由招攬門客,如今遷貴令還未施行,一切都在籌備,切不可走漏消息。”
“一旦此舉在施行之前泄露,我擔心會因此生亂。”李斯認真的說道。
趙泗聞聲面色一肅。
站在歷史角度,趙泗選擇招攬的人才都是家世清白,可是李斯的顧忌也不無道理。
大秦有很多東西還沒有做,卻提前走漏了消息確實是一件麻煩事。
“多謝李相提醒!”趙泗正了正神色。
事以秘成,語以泄敗。
而另一邊的陳勝吳廣二人, 此刻已經酒足飯飽,甚至有些微醺。
“香,太香了!”
陳勝實在維持不住自己的形態,半靠半躺心滿意足的開口。
“跟做夢似的……”
“這一趟富貴,乃公死也值了!”
吳廣聞聲也發出感慨。
“誰說不是呢?”
微末之際,有一點晉身的機會,哪怕是刀山火海,他們爲願意去。
要知道,以前,他們就算是想要賣命,也賣不上一頓飯的價格。
“這條命,給他趙侍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