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祈安知道二皇子想要做什麼。
萬壽宴上,誰的壽禮最合天武皇的心意,便可得天武皇一個許諾。
雖是酒後戲言,可……君無戲言!
爲此,姬皓宇不惜花費重金,購來了連國師水月仙都在尋覓的悟道茶。
可當真龍現世,二皇子精心準備的壽禮就宛若笑話一般。
他怎能不急?
如今他和趙祈安已經有了間隙的情況下,還能拉得下臉來找趙祈安,足可見此刻他的心焦如焚。
姬皓宇想要的……是東海趙家的壓軸禮!
東海趙家的手筆,自然不可能會小。能夠被東海趙家作爲壓軸禮獻給天武皇的,也必定是令人矚目的重寶。
趙祈安知道姬皓宇內心的小九九,可這一次他準備的壓軸禮,只能經他的手獻上去。
“東家,見還是不見?”
苟向西等待着趙祈安的決策。
趙祈安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點頭道:“見,不過去之前,你派人去一趟商坊,與熊山月說一聲,讓他將我沉在江裡的東西給我撈上來,送來我這兒。”
沉在江裡的東西?
那是何物?
苟向西有些疑惑,不過等待片刻不見趙祈安對此有所解釋,於是也不再多問,點頭應下。
趙祈安站在公主府門口,朝着皇宮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便徑直回到了府中。
……
承平宮內。
姬皓宇焦急得在前庭來回踱步,時不時駐足看向門口方向,可始終看不見人影,心中更是煩躁不安。
過了片刻,魏福從宮外匆匆過來,姬皓宇見狀連忙出聲問道:“海青來了麼?”
魏福面露難色,躬身拜下:“殿下,駙馬爺還未來。”
姬皓宇拂袖怒道:“昨日摘星樓之事,我不欲與他計較,他反倒是端起架子來?我不曾虧待他半分,這趙海青,純是白眼狼!”
魏福連連作揖,寬慰道:“殿下,趙駙馬或許只是路上耽擱,您再等等。”
“再過兩個時辰,便是萬壽宴開啓之時,如何等?怎麼等?”
姬皓宇喟然長嘆道:“真龍,真龍……這世間怎會真有真龍呢?又怎那麼巧,偏偏就被老三尋到了?”
魏福訕訕笑着:“說到底,也只是一隻畜生,和大皇子帶入京中巨虎也沒什麼兩樣,或許陛下不喜歡呢?”
姬皓宇虛眼看他,質問道:“這話你自己信麼?再說父皇就算真的不喜,朝官們會喜歡,百姓們會喜歡,就連我都得喜歡,父皇怎會不喜歡?”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
龍這種傳說之物,在九州百姓的心目中已經被層層美化,化爲了圖騰一般的存在。
天武時期,九州出龍,這是大祥瑞,就連史書上都會留下濃重的一筆。
天武皇就算覺得宮中多供了這麼一個祖宗麻煩,也得挑着大拇哥說一聲“此禮甚合朕意”。
“是,奴才愚鈍,還得殿下點撥,奴才方纔領悟這其中道理。”
魏福輕輕得扇了自己的臉幾下,露出憨態諂媚的笑來:“不過殿下是不是可以和吳相商量對策?吳相是極聰明的人,他或許會有辦法。”
他其實是在委婉地提點姬皓宇。
可姬皓宇卻是沒能聽出他話中意思,不耐煩道:“外祖能有什麼辦法?徐州吳家雖是千年的門閥,可底蘊哪比得上東海趙家?這世上若說哪家能夠拿得出堪比真龍的重寶,也唯有東海趙家!”
魏福不由輕嘆了一口氣。
殿下啊殿下,東海趙家再有底蘊,可這世上哪裡還有比真龍祥瑞更動人心的寶物?
除非……東海趙家拿得出讓人長生不老的仙丹來!
趙家有麼?
這世上有麼?
想要在壽禮上勝過三皇子根本不現實,所以這事兒求趙家沒用,也唯有吳相方纔有一絲可能逆轉現在的局面。
他心中雖是這樣想,但卻不敢將心中想法如實告知給姬皓宇。
因爲他沒有把握吳相就一定能夠逆轉當前局面。
事成還好說,若是事不成……他是最瞭解眼前這位二殿下的人,比二殿下的生母吳皇后,以及日日夜夜與二殿下同牀共枕的秦皇妃都要了解。
這位二殿下的氣量,並沒有表現出的那麼大。
姬皓宇踱步好一會,最終似是下定了決心,負在身後的手漸漸攥緊:“既然海青不願親自來,那我就親自上門拜訪!”
魏福最終還是選擇什麼話都沒說,俯身應下:“是,奴才給殿下準備馬車出宮。”
шшш• ttκā n• Сo
……
皇宮,廣寧殿。
天武皇今日在此殿之中宴請各國使團,如今大殿之上雲集着各國使團的成員,衣着服飾皆與中原人不同,但每一人都是衣着華貴。
大幹天子壽辰,不少藩屬國都是國君親自入京祝賀,即便是來不了,也大多派出了王子當做使者。
大殿之上,隱於紗幔之後的一道人影端起了酒杯,沉穩洪亮的聲音在殿中迴盪:
“今日乃朕壽辰之年,諸君能來爲朕賀壽,朕心甚慰,願以薄酒爲諸君洗去風塵。”
殿下衆人不敢忽視,紛紛端起酒杯,用蹩腳的中原話齊聲恭敬道:
“謝陛下,祝陛下萬壽無疆、山河永固!”
“哈哈哈哈,好!”
一杯酒過後,天武皇便不再說話了。
索性,大幹一方還有左相吳庸,除此之外還有許多鴻臚寺的官員作陪,倒也不至於怠慢使團。
待宴席結束,那隱於幕布之後的身影離場,衆人才鬆了一口氣。
“這一次,還多虧了吳相國幫襯,否則下官怕是應付不來。”
吳庸起身朝着殿外走去,身旁鴻臚寺寺卿跟在他身後,苦笑着朝他拱拱手。
這名老大人其實和吳庸差不多年紀,可面相上可比吳庸蒼老得太多,背部高高隆起,像是一個羅鍋一樣。
他說自己應付不來,不是自謙,是真有點應付不來。
天武皇不喜歡這些藩屬國的使臣,覺得淨是些佔小便宜的異族,收了無用,丟了可惜,所以大幹和這些藩屬國不怎麼聯繫,導致就連負責接待藩屬使團的鴻臚寺都不瞭解這些使團背後的國家。
可吳庸分明不負責這些事,卻對各國情況瞭如指掌,不但精通許多門異族語言,就連這些國家的國情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這一次,這位羅鍋寺卿是對吳相國心服口服了。
別看吳庸被不少人背地裡罵得挺慘,被人戲稱爲“和泥宰相”“鬥雞相國”之類的戲稱,可能夠坐到左相這位置,更是成爲大幹朝前無古人的第一權臣,吳庸是有他的能力在的。
“這些邊陲小國單看一家,算不得什麼,可加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力量。對於穩固邊疆是有作用的,不可自持天國上朝的身份,倨傲自滿。”
吳庸一邊向外走去,一邊勸誡着。
待他走出廣寧殿,殿外有人在等候他。
“劉大人,本相先走一步。”
“相國自便。”
吳庸朝着殿外那人走去,詢問道:“承平宮那邊,可有人來尋本相?”
在殿外等候他的人,姓林,名文旭,乃是五品的中書舍人。
不過他還有另一層身份更被人所知曉,那便是天武三六年榜眼,被德靈公主榜下捉夫捉走的駙馬。
林文旭投在左相門下,方纔翻身重入官場,如今更是吳庸身邊親信一般的存在。
他相貌不俗,年僅五十依舊是風度翩翩,只是面對吳庸之時態度擺得極低,作揖折腰:“二殿下不曾派人來尋老師。”
吳庸臉色頓時一沉:“如今真龍入宮,莫非他就不急?”
“這……怕是還是急的。”林文旭面上流露出些許無奈之色,“所以他出宮去了玉真公主府。”
吳庸一聽,便明白了姬皓宇這是去尋趙家的幫助了。
他心中不由慍怒:“又是趙家?在他心中,我這外祖,倒不如那些外人?”
“老師息怒,想必二殿下也只是病急亂投醫了。”
“他不是病急亂投醫,他是蠢!蠢到以爲趙家拿得出比真龍更珍貴的壽禮麼?”
吳庸是真動了怒,甚至當着林文旭的面,痛罵姬皓宇的愚不可及。
他沉聲道:“如今破局,也唯有……‘真龍非龍’!”
想尋覓到比真龍更珍貴的寶物獻上,在萬壽宴上力壓三皇子一頭……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別說現在距離萬壽宴只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就是給上兩年,二十年,二百年都未必能尋到。
可……三皇子獻上的,當真就是“真龍”麼?
哪怕它哪哪都像,但它也未必是龍,畢竟這世上沒有人見過真龍。
世人見不着,只能聽到些風言風語。
而這些風言風語從何而來?
是那些握着筆桿子的人!
而吳庸,恰好就將這羣握着筆桿子的人牢牢攥在了手心裡。
這就是他爲姬皓宇準備的破局之法——“真龍非龍”!
它可以是蟒,可以是蛟,也可以是某種異獸,但它一定不能是龍。
只要它不是龍,那麼它的價值就大打折扣,如此一來三皇子爲陛下尋到真龍祥瑞的功勞,也將不值一提。
吳庸已經想好了對策,就等着姬皓宇主動尋來。
可沒想到姬皓宇竟是連這一層都想不破,寧願去找東海趙家的趙祈安,都不願來找自己。
既然如此……倒不如讓他自己吃一次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