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寬闊,星空寂寥。
無間世界雖然寧靜,但給人冰冷的感覺,星空雖然寒冷,卻讓人心情曠爽。
視野開闊,整個心神都顯得自由。
辜雀在走。
跟着前方白色的身影緩緩走着。
前方的身影高挑而纖細,長髮及腰,青絲飄搖,白衣如雪,她沒有回頭。
或許此刻她不想辜雀看到她的臉,更不想辜雀看到她的心。
而她的心是怎樣的呢?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沒有別人想象中那麼瞭解自己。
強者,也有強者的困惑。
生命總會有困惑。
但辜雀顯然是心急的人,尤其是在感情這方面。
他大步走了上來,大聲道:“喂.....等等!”
“嗯?”
天姬回頭,眉頭微皺。
辜雀走了上來,忍不住道:“此刻你是誰?到底是天姬還是冰洛?”
天姬沉默了很久,忽然輕輕道:“天姬與冰洛的關係,你看得比我還明白,現在怎麼問起我來了?”
辜雀道:“因爲只有你自己才最瞭解自己。”
天姬搖了搖頭,道:“可能,你比我更瞭解我。”
她意味深長的話,讓辜雀陷入了沉思。
他不明白天姬的意思,但他知道,她還需要時間。
而自己還年輕,還有很多希望,還等得起。
他點了點頭,忽然道:“你認爲我比你更瞭解你。”
天姬輕輕嗯了一聲。
辜雀笑道:“那麼我告訴你,你現在就是冰洛!”
他說着話,直接拉起了天姬的手,道:“冰洛是我老婆,拉拉手還是可以的吧?”
天姬表情有些僵硬,低頭看了一下,無奈嘆了口氣,道:“真拿你沒辦法。”
說完話,不知爲何,臉似乎紅了起來。
感受着柔弱無骨的細嫩,還有那冰涼的溫度,辜雀把天姬的手握得更緊,事實上,這已隔了很多年。
辜雀看着天姬低頭不語,忍不住道:“你是蒼穹之境的強者對麼?”
天姬眉頭皺起,疑惑道:“爲什麼這麼問?你早知道的。”
辜雀笑道:“蒼穹之境的強者,說話從來不反悔的。”
天姬道:“我說話不反悔,不是因爲實力,而是因爲我就是我。”
辜雀點頭道:“懂,原則嘛!那麼......之前你說過的話,還算數不?”
“什麼話?”
辜雀道:“就是二十年前,你說的。”
天姬表情頓時爲難了起來,連忙道:“我不記得我說了什麼話。”
“沒事,我記得。”
辜雀眯眼道:“你說‘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開啓那一段失落的靈魂嗎?你不是想讓我找回本真,成爲冰洛,重新做回你的妻子嗎?如果你真的可以重新活過來,我答應你!’這話是你說的沒錯吧?”
天姬咬牙道:“我沒說過!”
辜雀又點了點頭,輕輕道:“沒事,我會鏡花水月之術,替你還原一下當時好了。”
“夠了。”
天姬哼了一聲,道:“我還說了,我是不是你的妻子,那得看你的本事!”
辜雀道:“我本事如何?”
天姬道:“很一般嘛!”
辜雀撓了撓頭,道:“你不會要我能打敗你,才答應嫁給我吧?”
天姬張了張嘴,無奈道:“反正我現在不嫁。”
“你......”
“不許說了,反正就是不嫁,不嫁不嫁不嫁!”
天姬抱着腦袋就往前跑,像是受夠了辜雀一般,這讓辜雀忍不住大笑出聲,又追了上去。
“說不嫁就不嫁?還由得了你?老夫今日就他媽來個霸王硬上弓!”
辜雀大笑着撲了上去,而下一刻,已然發出一聲慘叫。
“哇呀!疼疼!”
他身影直接倒飛而出,被天姬一掌打得暈頭轉向,連忙道:“不敢了不敢了,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天姬哼了一聲,看着辜雀不禁道:“你也不擔心擔心你自己,天天就曉得想這些,你說你的《道衍》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你神君之後不是到天人之境,而是到了一個沒聽說過的殞道之境。”
辜雀整理了一下衣服,喘着粗氣跑過去,看着天姬站在那裡,又不禁抓住了她的手。
“你給我放開啊!”
天姬氣得胸膛不斷起伏。
辜雀連忙道:“你別鬧,我好好跟你說一下關於《道衍》的事。”
天姬看着拉在一起的手,無奈嘆了口氣,道:“要認真說,從頭到尾說完整,信息缺漏會影響我判斷的。”
辜雀笑道:“其實很簡單,我的經歷你也知道,在你復甦之前,我先後修煉了《神女賦》、《人皇經》和《紫虛道經》,悟出了陰陽並行之道和血海三刀。”
“得到后土和天水之後,我在天州雪域練就了不滅不壞之體,水土交融,陰陽並行,走上了混沌之道的路。”
天姬點頭道:“運氣不錯。”
幹,這是運氣嗎?
辜雀不欲與她計較,接着道:“在西州邊陲小鎮,也就是卡蘿琳的地盤,呆了四年。這四年我基本上確立了我的路和思想,立無上志,走無上路,成無上不朽。然後以混沌之道,反溯陰陽,悟《神女賦》禁術,通《人皇經》極陽,最終在法祖之墓以大陰陽融合逆斬法神。”
天姬不知不覺已然把目光投向了辜雀,而辜雀渾然不知,依舊吹着牛逼。
他繼續道:“我愈發確定我選擇的路是正確的,我研究陰陽輪轉之道和混沌之道,同時開始參悟本源,揹着銅棺走了半年。”
“但是......”
說到這裡,辜雀的目光也變得蕭索起來,道:“但是到了黃州,刀尊公羊愁給我上了珍貴的一課,劍走輕靈刀承勢,一個人的道,必然離不開世界的映射,想要悟通本源,也絕不能只是閉門造車。他教會了我一個道理,就是用刀去演化這個世界,去心懷天下,去承擔一個強者應該承擔的責任。”
他臉上有感激,眼眶也有些溼潤,道:“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之前錯的多麼可怕。我太自負,也太自我,老是覺得天下與我無關,我只需要追求自己的道便可。但是我卻沒想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道或者說感悟來自於哪裡?也就是天下而已!”
“若是把自己和天下分離,又怎麼去追尋心中的道,又悟什麼陰陽輪轉和混沌,又何談本源?那樣和隱居深山、閉門造車有什麼區別?終究不過是虛耗韶華罷了。”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所以我很感激公羊愁,我這一路走來,遇到過很多敵人和朋友,天老給了我希望,媚君給了我信心,韓秋給了我榜樣,洞喜子道君也不止一次幫過我。但我不能不把公羊愁也放進來,因爲他給我的幫助,也一直很大,況且那時候,我們在利益上還是敵人。”
“他幫助我,純粹是因爲尊重武學,尊重刀法,這是一種偉大的品質。”
辜雀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經空了,也不知道有一雙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目光之中盡是炙熱。
天姬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一個人,她無法用言語去表達,她只是看着。
而辜雀繼續說着:“我明白了我之前所堅持的陰陽輪轉和混沌之道是殘缺,是狹隘的,是走不遠的。我開始心懷天下,爲了黃州而戰鬥,爲了離火聖山而戰鬥。我看到了屍骨堆積而成的五行山,我看到了浩浩蕩蕩去赴死的百姓,我明白了一個強者要走什麼樣的路才能真正走下去。”
“經歷會使人成長,責任使人超越,黃嗔、洞喜子珠玉在前,我必隨之前行。”
“但還好,我活了下來,所以終於在《人皇經》上取得了進步,悟出了大威人皇、大悲天龍、大千宇宙、大苦衆生十六字箴言,開闢了全身七百二十大穴,以命劫之姿,打敗了神君紀天行。所有人都說我是天才,其實我不是,我懂得多,悟得多,是因爲事物和人生給我形形*的答案。”
天姬的眼中好像有光,她看着辜雀,幾乎已然癡了。
而辜雀繼續道:“所以在救活了韓秋之後,我徒步足足二十年,不是因爲累,而是要把所有的感悟全部沉澱下來,這是一個必經過程。同時,我也需要去感悟真正的本源,但是很遺憾,我一無所獲。”
“接着,去了懸空六島,復活了你,便像是徹底失去了一切,倒了下來。”
“沉寂十年,我過着普通人的生活,賣過菜,當過兵,最後選擇了說書。我一直領悟着這個世界,開始把眼光放及衆生,本源在我心中滋生。”
“洞喜子道君關鍵時候的點撥,讓我徹底頓悟,悟通了五行生剋之道,貫通全身,打破了一切桎梏,成就了神君之境。”
“從那時開始,我的混沌之道才真正成型。陰陽輪轉,五行生剋,一個都不能少,才能真正融合成混沌。”
說到這裡,辜雀豁然轉身,眼中像是有光,直直朝天姬看去,大聲道:“可是你沒有發現不對嗎?”
天姬看得入了神,被辜雀嚇了一跳,連忙道:“哪、哪裡不對?”
辜雀大聲道:“我們常說,境界不是實力,只是道的統籌規劃,當你的道領先了你的境界,那麼你將不受境界桎梏,對嗎?”
天姬道:“這個說法是沒錯的。”
辜雀眼中閃着異光,沙啞着聲音道:“那麼問題來了,這說明了什麼?是不是說明,境界並不和道契合,它並不是根本性的武學,它是活的,是可以選擇的。”
“所以,我才能從一個普通人,因爲領悟道,而直接變成了神君!”
天姬道:“不錯。”
辜雀道:“那麼一個正常人,這個時候不應該懷疑,境界這個東西是否應該存在嗎?”
天姬笑了起來,道:“應該懷疑。”
辜雀道:“所以我從那時就一直在想,我們現在所修煉的一種境界到底來自於哪裡,是天然存在,還是由某一個人創造。”
“若是天然存在,則不可能不契合道,若是由人創造,那麼我們爲什麼要跟着那個人,而不是自己去創造一個更合適自己的?”
“無數人沿着別人的路走,這,難道不是窠臼嗎?這,能超越創造這個境界的人嗎?”
聽到此話,天姬的腦中轟然炸響,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看着辜雀,喃喃道:“我不得不承認,我並沒有去思考這是不是窠臼,我也不得不承認,今天的你,在我眼中很出色。”
聽到此話,辜雀頓時大笑出聲。
媽的,什麼馬屁也不如這個管用啊!舒坦,真的舒坦!
他心中暢快無比,笑聲傳遍了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