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劫萬險,百世輪迴,天姬,你依舊強大如斯!”
人皇的聲音依舊有威嚴,但聽在辜雀耳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整個靈魂都在轟隆作響。
天姬!
冰洛怎麼可能是天姬!
他瞪大了眼,豁然擡頭朝前望去,只見冰洛白衣如雪,雖然的確是當年模樣,但整個人似乎都變了。
她的氣質變得無比尖銳,氣勢變得無比凌厲,站在那裡,像是一個統治世界的女皇,睥睨天下,傲視衆生。
聽到人皇的話,她卻沒有回答,只是目光橫掃世界,一字一句道:“世界,安否?”
聲音冷漠到極致,不含一絲感情,但這卻似乎是她本來的樣子,並無任何藻飾。
百世輪迴一朝醒,醒來第一句話,便是直問世界安否,這一種格局衆人無法體會。
衆人沒有回答,而辜雀已然呆了。
他終於知道,眼前這人的確不是冰洛,冰洛淡漠但不無情,隨和卻不孤僻,也沒有這無邊的霸氣,這沖霄的凌厲,這睥睨天下的氣勢。
只是他不甘心啊!
這意味着什麼?這是否意味着,冰洛就這麼永遠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她不復存在,也沒有了那復活的希望。
爲了今日,爲了走到這一步,實在經歷了太多太多,心中的苦恨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而換來的卻是冰洛永遠的消失。
他胸口劇痛,但這劇痛卻遠遠不及靈魂的絕望。
那看不見的枷鎖,死死鎖住他的心,他的身體,他一切的思想。
他臉色在發白,眼神變得渾濁,像是有一種東西在失去,心中枷鎖太重,但又覺得空。
空得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像是要被枷鎖壓垮。
他站不起來,重重跪在了地上。
“辜雀!”
卡蘿琳輕呼一聲,終於忍不住飛了過去,連忙將他扶了起來。
“辜雀,你...你不能這樣,這就是現實,我們都無法改變的。”
卡蘿琳也並不知道該怎麼勸辜雀,事實上,已然有一部分人提前知道,這一次復活的本就是天姬。
至少神女宮的念燈仙子,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否則她也不會一直堅定的維護辜雀。
不知何時,神女宮所有人已然全部跪下了。
辜雀沒有吶喊,沒有嚎啕大哭,只是無聲流淚。
溯雪和輕靈她們在喊自己,天眼虎和流川子也在安慰,甚至天老和司馬永恆都搖頭輕嘆。
他能看到一切,也能聽到一切,但沒有任何辦法,也無心做任何迴應。
他的心,似乎已然空了,空如他的身體。
他輕輕撥開了卡蘿琳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天姬走去,他沒有說話,所有人都看着他,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天姬皺起了眉頭,看着他一步步走來,忽然道:“我知道你,你似乎叫辜雀,這幾十年,似乎你一直在爲了我的復活而盡力,一切我都看在眼裡。”
說到這裡,她淡淡道:“也罷,要你就這麼離開,想必你是不甘,說吧,你想要什麼?”
陌生的話,錐心刺骨般的痛,辜雀並沒有說話,只是依舊朝她走去。
天姬的眉頭皺得更緊,眼中殺意一閃,又道:“既然你不要什麼,那我便送你一場造化好了,你現在是神階之境,我送你入神君。三十多年的努力,換來一個神君之位,怎麼算也賺到了。”
辜雀一口鮮血頓時噴了出來,身體幾乎都站不穩了。
“我賺你麻痹!我兄弟救你是爲了賺什麼嗎?”
天眼虎氣得虎毛炸起,滿眼血紅,忍不住大怒出聲。
天老連忙捂住他的嘴,壓着聲音道:“不要胡來,天姬之威,並不是你可以冒犯!”
天眼虎一把掙脫,擡起虎爪就指着天姬罵道:“什麼狗屁天姬,她若死冰洛,老子就叫一聲嫂子,她是天姬,老子偏偏要罵?”
這廝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囂張習慣了,平時和辜雀鬧來鬧去,但這麼多年早已是生死兄弟。
他厲聲道:“三十年前我便跟着辜雀小子,他爲你做了多少?贏都送你肉體進玲瓏時空塔,楚都爲了你參與奪嫡,爲了你開膛破肚,無數次陷入絕境,你他媽還說他賺了?老子纔不管你是什麼天姬,什麼不朽。欺負老子兄弟,就是老天爺都不行,我艹尼瑪......”
話還沒說完,天老已然打出一道陣法將他禁錮,額頭之上冷汗直流,咬牙道:“你瘋了!”
而天姬卻是看都沒看天眼虎一眼,只是左手食指輕輕一彈,無光,無元氣,無氣息,但天眼虎周圍的虛空瞬間化作混沌。
卡蘿琳臉色劇變,一掌連忙擋了下來,急道:“天姬你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天姬沒有說話,只是朝辜雀看來,淡淡道:“他說的我都知道,所以我送你入神君,從此我不欠你。”
說着話,一股澎湃的生機頓時朝辜雀打來,源源不斷地灌注進了辜雀的身體。
辜雀身影猛震,一口鮮血頓時噴出,境界從神君竟然直接掉落到了命劫之境。
卡蘿琳愣了一下,而天姬已然皺眉道:“嗯?怎麼有如此重的枷鎖?桎梏了你的境界,甚至還在不斷加重,如此下去,你境界會不斷下降,直至被枷鎖活活壓死。”
溯雪等人在痛哭,但卻被軒轅闊一人全部攔下,人皇道:“辜雀,你走吧!這裡沒有你的事了。”
辜雀知道人皇的意思,再不走,惹怒了天姬,豈不是死?
但他沒有回答,依舊朝天姬走去。
天姬淡淡道:“你心中有枷鎖,誰也幫不了,這樣吧,我可以讓神女宮收留你,保你一世平安。”
陌生的話語,字字錐心,辜雀淚水混着血水流下,死死盯着天姬,一步一步靠近。
破碎的虛空,所有人目睹之下,他像是一個死狗。
“夫君,你回來吧!那個女人已經不是冰洛了,你還有我們。”
媚君早已是泣不成聲,而溯雪也道:“回來吧辜雀,如果有緣,你們終究會相認的。”
聽到這些話,辜雀忽然想起了太多事。
冰宮之中,冰洛那淡淡的笑容,那羞赧的眼神。
“師尊,他並無武功,只是一個無知的少年,我們因爲自己陣法的失誤而殺他,有悖良心。每一個生命都該被尊重,他並非惡徒,我不想你們殺他。”
那是自己剛剛來到這裡,面對生死大劫之時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的聲音是那麼好聽,那麼充滿希望。
“你叫什麼名字?辜雀?這個名字很奇怪哎!”
“你從來都叫我聖女前輩,怎麼今天叫我名字?”
“你不要灰心,這個宇宙這麼大,時空總是相對的,或許你在這裡呆了千年,那邊纔過去一個時辰呢!萬一有一天你變得強大,豈不是可以回家了?那時候也許對於你的父母來說,你才失蹤幾天呢!”
這是自己在絕望之後,她對自己說的話。
這句話讓自己有了信心,有了希望。
“原來你們的世界這麼有趣,我也想看看汽車飛機呢,還有......你的母親我也相見......”
說到那句話時,她的臉紅得像鮮花。
“你、你怎麼還沒睡、我...我來是想問你,下午的時候爲什麼...爲什麼親我?你知道的,只有夫妻才這樣做,我以爲你親我之後總會說點什麼的,但你又走了。”
月光下,她的語氣很幽怨,讓人忍不住心憐。
辜雀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
“夫君,我們還沒成親就這樣了......被師尊和宮主發現怎麼辦?”
“可是宮主、師尊,我對神女宮的姐妹很好,我也從來沒有推卸過任何責任,我一直把神女宮當做自己的家。爲什麼...爲什麼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就是錯了?”
“如果一定要懲罰,就懲罰我吧,他武功低微,承受不起的。”
“我選擇跟他走,但神女宮永遠是我的家。”
這是事情敗露之後,她堅定的選擇了自己。從那時起,自己便忽然知道,自己已然是一個男人了,不再是所謂的學生和少年了。
“神女宮待我,如母待女,含辛茹苦,養我成長。奈何世間並無兩全之法,不負你,便負她。只嘆我冰洛命淺,不能在你面前盡妻子之德,也不能爲神女宮儘子女之孝。”
“快拿好你的刀,以後...以後我不在了,你只有用它來保護自己。一個刀客,刀在人在,刀斷人亡。”
“我真的堅持不住了,黑白雙環是神女宮傳承之寶,其中很多秘密你不知道,它在關鍵時候能護你周全。”
“你會不會忘了我?你每天都看一眼泣血刀,每天都摸一摸黑白雙環,這樣你便不會忘了我了。”
這是她在生前最後的幾句話,每一句話都濃縮着對自己無限的關懷與愛意。
只是她如今已不在,所有的往事,都將埋葬於塵埃之中,再難回首,再難尋覓。
他依舊在往前走,已然走到了天姬的身前。
而天姬卻是擡起了手,手中白光閃爍,白光之中規則橫生,只要輕輕一指,辜雀必然灰飛煙滅。
她殺過的人已太多。
也從未心軟過。
但她的眉頭皺得很緊,看到這張沾滿鮮血的臉,這無所畏懼而又無所留戀的臉,她忽然覺得無比熟悉。
她竟然發現自己不願殺他。
她的心忽然有些隱隱作痛,她極爲討厭這種感覺。
所以,她的武斷讓她冷冷開口:“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