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交融,掩蓋天機,成就不滅不壞之體;厄運盡祛,萬悲皆渡,成就辟穀生死之境。
辜雀靜靜站在雪地之上,全身元氣無漏,鎖血氣,凝氣勢,整個人猶如一汪深潭,清澈而又不知其底。
聽到辜雀的話,軒轅辰愣了好久,才緩緩一笑,道:“公平一戰?好!但是我說過,就算你境界和我一樣,你也萬萬不是我的對手!”
他身影筆直如劍,全身金芒環繞,長槍輕顫,凌厲的氣息散發開去,捲起漫天大雪。
辜雀沒有說話,臉上亦沒有表情,他手中有刀。
一把血紅的短刀,彎如銀月,弧度完美,散發着猩濃的血光。
大雪之上,陽光之下,兩道身影對視,眼中盡是凌厲的殺意。
狂風忽起,吹得雪沙滾滾,兩人都沒有說話。
只因此刻已不必說話。
數年恩仇,萬里追殺,生與死的對立,宿命的對決,所有的苦難與辛酸,都將在這一戰後化解!
只因這一戰,只能有一個人活下去!
像是神帝軒轅闊和魔君蓋幽的一戰,宿命對決,必有一死,或者......都死!
辜雀眼中有光,軒轅辰眼中有光,光芒在二人中間匯聚,爆發出恐怖的電光。
風再起,吹得媚君像是睜不開眼。
而就在此時,兩道身影終於同時消失在了原地!
只見一道黑光澎湃,一道金芒激射,電光急閃,一股股恐怖的氣勢頓時如春江怒水,一路摧枯拉朽,席捲而出。
“鏗!”
一聲金屬碰撞之聲響徹天地,令人頭皮發麻,金色和黑色的元氣交織,轟然爆開,像是要遮住一切。
媚君仔細一看,只見前方大雪漫卷,一金一黑兩道身影已然快若驚鴻,不斷出現在天地的各個角落。每一次出現,短刀與長槍便碰撞一次,發出驚天鏗響,每一次響聲傳出,金色和黑色的元氣便轟然炸開。
身影已然快到了極致,上一刻還在原地碰撞,下一刻金黑之光已在數十丈之外炸開。兩個當時最頂尖的青年強者,放開了所有枷鎖,拋開了所有的一切,只爲殺人!
這一刻,辜雀不再是厄運之子,不再是復活妻子的丈夫,也不是要報仇的受害者。
這一刻,軒轅辰不再是神族太子,不再是想要殺人滅口的兇手。
他們的身份,只是修者!青年修者,決戰雪地!
鏗鏘之聲不絕與耳,快若鞭炮炸裂,金黑之光不斷驚炸,掀起漫天雪沙。
方圓千丈已然被白雪掩蓋,兩道身影時而在大地拼殺,時而在天空對決,恐怖的氣勢不斷積攢,最終如滔滔江河一般朝四周席捲開去。
媚君,已然看呆了。
她想不到,辜雀真的已然這麼強了!他竟然與軒轅辰拼了個難分難解!
而隨着兩聲暴喝傳出,她連忙擡眼一看,只見一道絢爛無比的刀芒忽然從大雪中斬出,長達十丈,猶若實質,朝那一道如龍一般的驚天槍芒而去。
二者相遇,發出一聲驚天炸響,元氣澎湃開來,滿地大雪轟然飛起,又被元氣餘波化作齏粉。
四周回聲不斷,良久之後,一切才安靜下來。
雪沙依舊在往下落,兩道身影靜靜站在雪地之上,像是什麼也沒發生。
辜雀看着自己肩頭被槍芒掃出的傷口,輕輕嘆了口氣。
軒轅辰長髮披散,頭上的發冠已然不知道去了哪裡,長髮也斷了好長一截。
他朝辜雀看去,緩緩道:“你傷我頭髮,我傷你血肉。”
辜雀點頭道:“是的,我落了下風。”
軒轅辰道:“你元氣不輸於我,招式不輸於我,實戰經驗,靈魂感悟,對生與死的判斷,你都不輸與我。”
“是的。”
“但你畢竟落了下風,我說過,當你達到我這個境界的時候,你依舊無法戰勝我。”
辜雀道:“你是說過。”
軒轅辰臉色平靜無比,只是緩緩道:“因爲你的心不如我。”
辜雀的臉上也沒有表情,輕聲道:“我格局不如你。”
“看來你也知道。”
軒轅辰輕輕一笑,道:“我雖然生性狹隘,雖然殺了人,雖然以自我爲中心,但我終究是神族太子!我的見識遠遠超過了你,我思考的是神族的安危存亡,繁華與發展,我思考的是百姓的生息與繁衍,是和平與安定,是天下大勢,是大陸格局變化。”
“不錯。”
辜雀淡淡道:“你的個人性格,掩蓋不了你的格局,你畢竟是神族太子。”
說到這裡,他自嘲一笑,道:“而我,區區屌絲,苟延殘喘,掙扎活命,走入江湖不過四年多。縱然看山看河,歷經坎坷,但所思所慮,卻無非是個人生死,個人恩怨情仇。我的見識不如你太多,我的格局也不如你寬闊。”
軒轅辰道:“所以你不是我的對手。”
辜雀道:“何止不是你的對手,我甚至不適合這個世界。神魔大陸實力爲尊,殘酷無比,我這種格局,註定走不遠,對嗎?”
軒轅辰道:“不錯!心繫個人恩怨情仇,心無格局,無法把眼光放及世界,最多不過成就一方強者,但絕無可能成就一世雄主!”
辜雀輕輕一笑,緩緩道:“你說得對,但你也錯了。”
軒轅辰雙眼一眯,笑道:“有何見教?”
辜雀道:“我問你,何爲大格局?”
軒轅辰道:“大格局者,身有武藝,胸有丘壑,心懷天下之志,眼觀神魔八州,不拘泥於個人,不侷限於一域,痛天下之痛,喜天下之喜,通古今萬事之變,看大陸未來百年!格局所致,所向披靡。”
他眼中彷彿有光,緩緩道:“前人早已證明,如當年黃州之主黃嗔不拘個人利益,燃燒生命爲萬民求雨,所以成就神君之位,名震八方。如當年玉虛宮掌教天師洞喜子,悲天下之悲,見兵革之禍,黎庶受難,痛哭三天,面壁十年,成就道君之位。此等,爲大格局者!”
這一番論道,辜雀也不禁點頭稱是,軒轅辰雖然個性狹隘,但他的眼光,他的格局,確實對得起神族太子的身份。
辜雀笑道:“那麼,何爲小格局?”
軒轅辰輕哼道:“你辜雀入江湖四年多,能有這番成就,並可以與我一戰,也算有資格讓我多說幾句。”
他淡淡道:“也罷!我便告訴你,小格局者,憤世嫉俗,自以爲天資卓絕,乃蓋世英才,長嘆天道不公,怨天尤人,自認爲懷才不遇。拘泥於個人恩怨,計較於個人榮辱得失,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常不顧大局,發泄仇恨,卻把這理解爲思想自由,理解爲堅持本心,實則可笑至極。”
他說着話,擡起頭來,輕聲道:“這一類人,無論多麼刻苦,最終成就都不會太高,頂天了也就黃州刀尊公羊愁那般地步,便再也無法上升了。努力決定下限,但格局,卻能決定上限,所以我說,你就算實力到了我這個境界,你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話音落下,辜雀已然鼓起掌來,拍手道:“說得好!我不得不承認,我之前對你的確有偏見,我小看了你。此番論道,你證明了你的見識與格局,你不愧是神族太子......”
說到這裡,辜雀忽然頓住,看着軒轅辰,忽然道:“所以,我說你所說得對!”
軒轅辰道:“但你也說我錯了。”
“是的。”
辜雀道:“我問你,你可知絕夏最喜歡做什麼?”
軒轅辰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不禁搖了搖頭,他想不到辜雀會忽然提起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話題。
辜雀卻只是笑道:“他最喜歡喝茶、看戲、泡小妞,吹牛、聽曲、睡大覺,他桀驁不訓,在神都學院上學時期不服老師管教,以至於被趕出去。然後呢?他是大格局還是小格局?”
軒轅辰皺着眉頭不說話。
辜雀又道:“流川子愛妻愛女被殺,一怒之下殺盡同門,隱居邊城,之後又悟通神魔之分,舍神成魔,上那玉虛宮殺死兩位師尊。這是大格局還是小格局?”
軒轅辰沉默。
辜雀道:“說個世人都知道的吧!一萬多年前,韓絕塵愛妻身死,他殺盡仇家,舉劍問天,最終證道不朽,成就無上之道。這是大格局還是小格局?”
軒轅辰的臉色已然變了。
辜雀看着周圍的雪山,輕聲道:“這些人,哪個不是拘泥於個人恩怨?哪個又顧全了大局?他們沒有成爲一方雄主,但絕夏,一代劍神,修爲深不可測,超越神君,達到一個不可理解的境界!流川子,成就魔神,身具道種,有大道雛形,未來不可估量。韓絕塵,一代劍道不朽,名震大陸萬年!”
辜雀的聲音已有壓迫力,大聲道:“他們哪一個不是你所說的小格局?但他們真的是小格局嗎?”
辜雀道:“自然不是的,只因他們把自己當做生命!”
此話一出,軒轅辰身影頓時一震,駭然朝辜雀望去。
辜雀輕笑道:“他們把自己當做生命,也把其他人當做生命,他們只需要做好自己,而不是去統治別人。他們追求的是道,而非權,他們追求的是真理,而非是管理。所以他們註定不能成爲一方雄主,不能成爲一個管理着無數人的帝皇!”
軒轅辰在退後。
辜雀眯眼道:“你是神族太子,你把自己看作神族的接班人,你眼觀世界,耳聽八方,通古今之變,看未來百年。你把自己的格局放大,爲了什麼?是爲了權!爲了統治!你所謂的和平與生息,是把其他生命視爲私有財產,所以你想他們壯大,他們安定!”
說到這裡,辜雀眼中已然有光,大聲道:“所以你可能是一個好的帝王,但你絕不可能成爲一個真正的強者!真正的強者,對待生命的態度是平等的,不會去把其他人當做自己的財富和底蘊,也不會去刻意提升自己的格局!”
辜雀慨然一嘆,輕聲道:“真正的格局,是沒有格局。”
此話一出,彷彿天地都在轟鳴,軒轅辰臉色已然蒼白到了極致。
辜雀道:“他們不會去考慮所謂格局,因爲格局是人設定的!是某個人,某個帝皇,某個學者,爲了統治、爲了各種理由而建立的一種價值觀!而他們就是自己,不是任何人,他們不會去迎合任何一種價值觀,哪怕這是人人都認可的價值觀。”
他笑了起來,道:“所以,當你不被所有人理解,所有人都認爲你是個沒有格局的人,就說明,你已然超越了這個時代的桎梏!你的路,纔會真正走得遠!”
“所以你的父親軒轅闊會離開神族,與那魔君蓋幽決戰,所以蓋幽從不管族內之事,但憑喜好。你以爲,他們的格局也小嗎?”
“你住口!荒謬!荒謬!”
軒轅辰已然大喝出聲,額頭大汗淋漓。
辜雀看着周圍的雪山,輕輕一嘆,道:“也曾看千山萬壑,看滔滔江河,看雲橫虛空,看風起葉落,看不朽劍譜!而劍譜之上,一無所有。”
說到這裡,他眼神已然迷離,輕聲道:“我終於明白爲什麼韓絕塵留下的劍譜上,除了山川江河、錦繡風景之外,沒有任何東西了。軒轅辰,謝謝你,辜雀終於悟了。”
他眼中散發着無法形容的光芒,緩緩道:“你現在還認爲,我不是你的對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