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鎮界靈柩棺上久久盤坐的身影終於站起,當那滿頭的白髮灑滿虛空,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像是矮了。
黑暗寂寥,魔氣澎湃,時空持續的龜裂讓四周天地混亂無比。
五大末日輪盤旋轉着,邪風依舊吹拂,空氣中唯有殺意和寒冷。
這股寒冷本不該讓衆人心涼,但他們此刻卻如此顫慄。
這種顫慄來自於靈魂根處的下意識感受,來自於眼前這個筆直如劍的身影。
而辜雀沒有變化,他的表情依舊平靜,依舊是一身黑衣,只是卻像是換了一個人。
這種微妙的變化衆人皆可體會,卻不知來自於何處。
韓秋之死足夠對辜雀造成打擊,而正所謂萬物負陰而報陽,盛之極盡爲衰,死之極盡爲生,當恨意或痛苦到達極致之後,人卻反而會出現一種平靜。
只是這種平靜早已不含一絲感情。
他僅僅是站着,眼神掃過四周,衆人的身體便開始顫抖。
“不應該的。”
隕落宮主沉聲道:“他並未突破,在這之前靈魂已達空靈,怎麼可能再次進化戰力。”
藍月嘆了口氣,道;“因爲他的心幾乎死去,靈魂被巨大的痛苦淹沒,進而進行了自我保護,只剩下那殘破的軀殼和一身悟出宣泄的殺戮之心。”
“極致,什麼是極致?”
她苦笑道:“極致的本質是沒有極致,即一切皆可超越,現在的他,恐怕已無法估量了。”
落風臉色一寒,深深看了辜雀一眼,森然道:“那又如何?滿溢之水,最多付之東流,他的靈魂並不足以承載超越祖境的力量,他依舊是他,亂的不是世界,是我們的心。”
落雲點頭道:“不錯,他的氣質是變了,但不過虛張聲勢、徒有其表而已,我等合力可直接撕開他僞裝的面紗。”
“不妨一試?”
蟲族族長剛剛出聲,辜雀已然緩緩道:“義勇,今日你苦戰諸雄,深受重傷,體尊之血已祭,蒼穹戰體已破,且可離去了。”
唐義勇知道辜雀的意思,點了點頭道:“我遠退觀望,再無餘力。”
辜雀繼續道:“北冥極寒宮今日雪中送炭,高山仰止,辜雀感激不盡。但你們皆以深受重傷,今日事罷,大千統一之後,我自有安排。”
厲神機沉聲道:“我等不過略盡綿薄之力,但確然已無再戰之心,這便退回窮髮以北,靜待辜雀盟主喜訊。”
三人對視一眼,抱拳鞠躬,浩然而去。
這一幕被衆人看在眼裡,卻是並無多言,他們的目標當然不是厲神機等人,他們是否離開並不重要。
只是隨着他們的離去,整個虛空的格局都已然明瞭,即天下諸雄,圍殺辜雀。
而辜雀一人對敵,勸走盟友,莫非是傷及靈魂,使其失了理智?
亦或者,他根本還有後手。
衆人當然更傾向於後者,活到今日之諸雄,自然無一草包,他們深知辜雀履歷,知道他常絕處逢生,逆天改命,不可以常理度之。
“既然你們都不敢動手,那邊讓老夫一試吧?”
他低吼一聲,全身黑氣如潮水一般涌出,剎那間灌注虛空次元,會匯聚成一道驚世之光,一路摧枯拉朽,朝着辜雀而去。
千古祖境的力量實在難以形容,只能看到天上地下都在崩碎,而辜雀手中有刀。
一柄已然破碎的古老石刀。
它化作了無數個元,只留下朦朧的虛影,但卻散發出無與倫比的殺意,幽暗的灰光幾乎要撕裂次元。
這一刻,它像是才真正發揮出在修羅塔中那純粹的毀滅氣息。
因爲此刻辜雀的心,正如修羅塔中的他一般。
所以天地開始顫抖了起來,一刀驟然斬下。
空氣嘶咽,一瞬間風雲變幻,天地失色,四周的一切都在倒轉,一切都在歸元。
本是黑暗的虛空,卻開啓了一道道不知通往何處的大門,門後並非是深邃的黑暗,而是朦朧的灰光。
這是鴻蒙的力量,是天地最初亦或是最根本的力量。
“創造之道?”
隕落宮主這四個字剛剛說出,一聲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已然傳遍的寰宇。
衆人擡頭朝天一看,只見黑暗的虛空忽然變成了死灰色,淋漓的黃雨開始下起,滂沱灑脫,充斥峽谷。
接着,地下深處的黑暗開始被猩濃的血光衝散,無垠的鮮血和白骨涌出,接着便是戰鼓擂吹,喇叭聲咽。戰車和戰馬一同嘶吼,刀兵相接,鏗鏘不絕,並便隨着一聲聲慘叫。
下方像是化作了太古修羅戰場,上方黃雨飄蕩,四周虛空崩裂,一座座青銅古棺忽然出現,散發着幽暗的情況。
至此,整個天地都變得肅殺,變得煞氣沖霄。
天老看了良久,忽然皺眉道:“神女,今日幾月幾日?”
藍月疑惑看向天老,沉聲道:“五月初一啊!”
“五月初一!”
天老臉色劇變,喃喃道:“五月初一,歲中,月初,凶神宜忌,太古衝煞,陰陽逆亂,雷霆降世......”
他猛然擡起頭來,厲吼道:“不對,這不是創造之道,這是某種儀式,某種祭奠鬼神的儀式。”
落風沉聲道:“什麼鬼神?你說清楚!”
天老顫聲道:“黑暗峽谷,凶神宜忌,太古衝煞,陰陽逆亂,這是四死四魔匯聚之絕相,糟!他恐怕是要真正揭開《諸天生死簿》第九頁。”
此話一出,衆人皆驚,一個個臉色慘白。
石御怒吼出聲道:“不能讓他祭出第九頁,否則一切都完了。”
“可惜來不及了。”
辜雀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覺得汗毛倒豎,背脊發寒。
而整個諸天宇宙已然開始了變化,他頭頂忽然裂開,一道黑氣沖霄而起,化作《諸天生死簿》,而《諸天生死簿》,恰好就翻到第九頁。
“嗷嗚!”
一聲聲怒吼傳出,轟隆之聲不絕,像是蒼穹坍塌,天宮墜落,又像是萬界碎裂,時空倒轉,整個世界都像是在歸元。
《諸天生死簿》顫抖着,一道道黑氣朝天衝起,幻化成一個個詭異的圖案,一股來自於太古的威壓像是要碾碎人的靈魂。
“這是...禁忌?不!這是天衍!”
隕落宮主厲吼出聲,而石川顫聲道:“這、這恐怕不是天衍,而是超越了天衍。”
“殺了他!殺了這個瘋子,他自己不要命了,卻想讓整個宇宙的生靈陪葬。”
落雲大吼出聲,渾身都在顫抖。
而蟲族族長已然跪下身來,虔誠道:“南淵蟲族第九千四百一十八代族長,以蟲族當代領袖之名,請老祖先人出手,滅去這天地第一巨魔。”
傳遍天地,而天地顫抖不已,遙遠的南方盡頭,百萬天山以南,一個百足之蟲緩緩直立而起,浩瀚的力量化作人形,他一步跨出,便穩穩落在了黑暗峽谷之中。
一股近乎偉大的威壓降世,邪惡的殺意和難聞的臭氣充斥着天地,一個高大的黑影降臨,睜開雙眼,透出兩道恐怖的血光,直直照向辜雀。
他目光更加深邃,而四周之人卻在瘋狂後退。
只因這人的威壓實在太可怕,什麼都沒有釋放出來,四周的空間已然開始歸元了。
禁忌?或許是禁忌,甚至更高。
但蟲族之祖卻沒有在乎其他人的變化,他只是看着辜雀,皺眉道:“不對。”
聽到此話,四周之人更加心驚,不對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也沒看透辜雀?
這個念頭剛起,蟲族之祖已然沉聲道:“不對,天地皆惡,處處皆惡,死氣漫天,魔威縱橫,卻是如鏡中白月,水中空花,竟然全是虛妄。”
“這不是要祭出《諸天生死簿》第九頁,這應該是陰陽輪轉之道。”
“陰陽輪轉之道?怎麼可能!陰陽輪轉之道怎麼會這麼強。”
有人驚呼出聲,而蟲族之祖已然眯眼道:“看清楚了,原來...是利用《諸天生死簿》第九頁的黑暗之力,利用偉大的創造之道,創造一個死亡極致的場域......而陰陽輪轉之道中,死亡的極致......代表着生。”
隕落宮主臉色劇變,忍不住驚道:“生?難道他要復活某個東西?”
“無論復活什麼,先殺了他便可。”
蟲族之祖冷冷一笑,一掌輕輕朝辜雀拍去。
這一掌看似很輕,卻散發着無與倫比的威壓,禁忌的力量毫不掩飾。
而辜雀卻是粲然一笑,道:“分析得很對,可惜,晚了。”
他一頭扎進鎮界靈柩棺之中,留下最後一句話:“天老,覺醒日計劃,開啓!”
話音落下,黑暗峽谷兩方石壁,一道道規則忽然涌現而出,匯聚成一道道精密繁複的陣紋,卻是全部朝着峽谷更深處而去。
而峽谷的更下方,一個鬚髮潔白的老頭已然到了很久,他深深吸了口氣,雙手顫抖着,打開了那一個小黑匣子。
昔日匣中三尺水,可與日月鬥清輝。
匣中,那三尺之水忽然散發出驚天動地的藍光,將整個黑暗峽谷完全淹沒。
每一個人都伸手不見五指,只能看到那無止境、不透明的璀璨的藍光。
於是那沉默了不知道多少萬億年的黑暗峽谷,終於開始顫抖了起來。
覺醒日,此爲黑暗峽谷覺醒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