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辜雀的心中唯有絕望。
面對強大的敵手,他只有任人宰割,再無逃生的希望。
所以他有怒火,他要爆發,他要讓所有高高在上的人看到漫天的星光。
將生命、將靈魂、將一切都獻給內心深處的魔,從冰洛開始,從殺第一個人開始,就誕生於心中的魔。
他用無盡的魔志,獻祭於眉心豎眼,獻給那兩道黑紋。
它是什麼?代表着什麼?
不知道,辜雀也不知道,但他至少知道黑紋從來都不是什麼光明的性質。
它一直是一種詭秘、黑暗、邪惡的氣質,是忠於獻祭這一套的存在。
所以一切都獻了出去,虛空之中那兩道恐怖的黑紋扭曲了時空,猶如一個豎眼一般,冷漠的注視着這無情的世界。
那一股森冷、邪惡、殘暴的氣息在瞬間把天地灌注,所有的一切都沉默了下來。
寂靜的星空,無數的強者死死盯着前方,一個個臉色慘白,滿頭大汗。
像是一個螻蟻,被偉大的惡龍盯住,全身上下都在發冷,心臟似乎都要堵住喉嚨。
兩道黑紋不斷扭曲,漸漸合攏,似乎豎眼真的快要形成。
幽光縈繞,辜雀的身影緩緩從虛空中掉落而出,像是由黃土捏成,全身乾硬殘破,沒有一絲生機。
他現在真的像是一個人偶了,殘缺又破碎,沒有血液沒有水分,只有枯黃的沙子,風一吹,似乎就要散去一般。
他的魔,已然全部陷入了黑紋之中,他的靈魂也漸漸被抽空。
額頭中央,是一個雞蛋大小的洞,直接穿透了腦袋,空空如也。
誰也不明白他現在是出於一個什麼樣的狀態,誰也沒有心情去管他,只因這兩道黑紋給人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杜鱗喃喃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什麼我的心平復不下來。”
“無量壽佛,貧僧感受到了罪惡,一股本質意義上的、最純粹的罪惡。”
“它不該存在於世,它像是罪惡的源頭。”
“滅了他!”
說到最後,一個個金色雕像臉色已然是猙獰無比,那是大世間解的憤怒,是無與倫比的佛威。
一朵朵金色的蓮花開滿了世界,無盡的佛光凝聚在一起,化成一道金色的海洋,轟然朝着四周星空衝去。
這一瞬間便有數千顆星辰持續爆炸開來。
恐怖的餘波化作颶風朝着各大星球而去,所有的不朽立刻散開,回到了自己所在的生命星域,聯手擋住這股餘波。
但面對這樣一股浩瀚的力量,他們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慘禍就在眼前,這十多顆星球加起來足足有上百億人族,紫微大帝等人不得不幫,一個個加入了戰團,這才把這股餘波擋住。
而諸天星域像是要被金海完全淹沒一般,佛光浩蕩,黃沙飛卷,蓮花盛開。
一尊尊古佛虛影凝聚異像,一顆顆舍利子飛在虛空,八大無上世間解所爆發出來的力量,讓十二級執法者們都不禁心中駭然。
但是無論此地的氣質是什麼,無論四周佛光有多盛,佛浪有多洶涌,總有一個地方他們無法照亮。
那就是虛空之巔的兩道黑紋之處。
那裡依舊是一片漆黑,閃着深邃的幽光。
黑紋像是氣體,又像是固體,又像是光。它緩緩扭曲着,顫抖着,發出如同心臟跳動般的巨響。
每一次跳動,天地都彷彿震顫。
它們緩緩合攏,中間的虛空已然化作黑洞,而那黑洞之中,誰也不知道有什麼。
只是那一股邪惡的氣息,那詭秘的意志,像是要擊碎所有的金浪,要滅去一切存活的生命。
“罪惡啊!這恐怕是罪惡的源頭。”
“必須滅了它,不能讓它們融合,否則還不知道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一起動手!”
八大無上世間解暴喝出聲,杜鱗也大吼道:“所有執法者全部出手,先摧毀那個古怪的東西。”
黑紋給他們的壓抑感實在太大,他們的心中極爲不安。
於是二十多位蒼穹之境強者,同時發出一股驚天動地的掌力,浩然朝前拍出。
白光、金芒、法則、大道、信術,一切高級的力量似乎要將整個罪域都覆蓋,一道道紋絡交織,將時空打成了碎片,一切的一切都爆炸開來。
“辜雀!”
紫微大帝厲吼出聲,但卻實在無法幫忙,這一股力量他擋不住,而且他們也需要抵擋餘波,保護生命星球。
這一瞬間,萬物無聲,天地寂靜,唯有光芒在交織。
“嗡嗡!”
“轟隆!”
一個個古怪的聲音忽然發出,只見那沉默已久的鎮界靈柩棺終於動了,它渾身被黑紋覆蓋,穿行於每一道法則之間,驟然朝辜雀而去,想要幫他擋住這一股力量。
但是這股力量何等迅速,何等浩瀚,無盡的符文不停澎湃而出,不停崩碎,終究還是無能爲力。
辜雀張開了雙臂,身體如黃沙一般漸漸要被吹散,他手上的儲物戒指,終於承受不住力量,咯吱一下碎裂開來。
一張白紙飄出,在辜雀眼前瞬間幻滅。
“啊!”
辜雀忽然大吼一聲,正在散去的右手朝前一抓,但卻什麼也抓不住。
但是那一張白紙之上的內容,他記得清清楚楚啊!
“夫君平安否?枯寂宇宙,蒼茫無盡,奈何妾無法與君攜手。”
那是韓秋的信,是來自於枯寂世界的家書,一瞬間,辜雀腦中全是韓秋平靜的臉。
她偶爾也笑,嘴角會微微翹起,那顆紅痣像是辜雀心中的太陽。
“神魔大陸之事,望君莫憂,溯雪已醒,卡蘿琳也已然歸來,除了思念,別無他病。”
溯雪終於醒了啊!和她分別已然太久太久,從她被無盡聖山抓走,到現在已然快三十年。
三十多年未見,你醒了,可是我卻不在了。
“輕靈和媚君已有甦醒跡象,洞喜子道君曾言,她們此次造化甚大。”
兩個傻丫頭,當時知道自己死訊恐怕都難過死了,強行去突破,去開啓天賦,但自己又陷入了新的絕境。
我也很想看到你們進步,看到你們開心,我也不想讓你們失望啊!
辜雀的臉是僵硬的。
“千千萬萬,白紙難載,請君珍重性命,莫忘了家人還在等候。”
“妾自當刻苦,早日打破蒼穹,來與君團聚,共擔困苦。”
“莫念,莫憂,家人一切安好。”
一句句話尚在耳邊,辜雀想起了韓秋臨別時那複雜的眼神,她的眼睛一直很好用,她是不是也看到一些東西,所以才那般悲觀?
她知道攔不住自己的,所以她只是說“不要交代,要你活着。”
她是個性情淡泊的人,但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好久沒愛我了。”
一張張臉在眼前徘徊,無數的畫面顯現了出來。
好像又回到了神都學院的時光,輕靈給自己偷酒喝,溯雪在涼亭下,臉上染着月光。
楚河岸邊,有一個女人穿着黑袍,看着一個蒼老的人,說他一定可以打破蒼穹。
漆黑沒有聲息的世界,無限墜落的時候,有個女人抱着辜雀的肩膀,無聲痛哭。
林中的小屋炊煙裊裊,有個金髮丫頭在給一個沉睡的青年講故事,然後每日祈禱,盼望他醒來。
十二翼翅膀的女人輕輕點頭,並沒有反駁男孩那一句“你斬道無敵”,最終倒在了神秀的面前。
有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站在萬丈雕像之前,答應了重新做他妻子。
人生如夢幻泡影,幻滅只在一瞬之間。
回頭再看,已然是百年歲月。
心底的柔軟處被徹底切開,在這死亡臨近的時刻,有一個靈魂終於堅持不住。
男兒生於世間,要有擔當,要學會勇敢和堅強。
這是辜雀常說的話。
但疲倦了,最後只剩下那對愛人無盡的眷戀了。
“呃啊!啊啊!”
他聲音沙啞,仰天大哭,想要流淚,但身體早已幹了,哪裡來的淚水。
他只有嚎叫,甚至連說話都不清楚。
死亡,來臨吧!
我的意識會留下來,飄蕩在星空的每一寸,陪伴在我心愛的人身邊。
只是似乎又有一個聲音在嘆息。
誰在嘆息?
辜雀猛然朝前一看,只見十二金人傲然而立,大禹九鼎盤旋不已,激發出無盡的規則,擋在身前已不知多久。
銅棺在顫鳴,在怒吼,一道血水猛然噴薄而出,染滿虛空。
無盡的罪惡因果,滿世界的怨恨,終於在最後時刻全部衝將而出。
它們染紅了金色的海洋,染紅了佛蓮,染紅了一切。
無盡的怨恨之氣啊,沒有朝着前方衝去,而是朝着那兩道黑紋衝去。
黑紋之間是黑洞,黑洞容納了所有的因果,在無數人驚愕的時刻,在所謂的強者顫抖的時刻......
兩道黑紋,終於合攏了。
於是,一隻豎眼,出現在了星空之中。
它漸漸睜開,那是無盡的罪惡。
似乎諸天萬界,亙古時空,都被罪惡照耀。
腐爛了。
一切都開始腐爛了。
金色的佛海化作黑水,金色的蓮花迅速凋零,虛空像是烈火之中的冰片,迅速融化,留下的只是虛無。
罪惡的豎眼,所見到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哥們兒來了,出去喝酒,回來再接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