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娘,你不是說這個女的房子租在江邊嗎?怎麼在這裡,這麼多人?”我問豬娘。
“欽哥,剛纔那個女的出來的巷子另一頭就是通江邊的啊。我都看過了。”
“那他等下送那個女的回來,你怎麼曉得他要走江邊上,萬一走這邊怎麼辦?這麼多人?”
“你放心,姓葛的人住在環城,他只要回家,一定是走江邊,剛好上三橋,這邊繞圈了。”
“哦。”
葛總的車子再次來到了酒吧一條街。
待他們下車走後,我們也把車在不遠處的車位停了下來。
“豬娘,他們一般要玩多長時間?”
“那還早,至少都是三四個鐘頭,夠得等。”
“那好,我們就在那裡吃點東西。”
說完,我當先朝着車前面十米左右的一個夜宵攤走了過去。
凌晨一點多,我們飯菜早就吃完,又幹坐了很久,終於看見已經有些醉意的葛總他們走了過來。
今天運氣還算不錯,葛總沒有去開房,他們直接開着車,又過了大橋,奔向了大學城。
一如豬娘所料,這次,葛總沒有走之前那條路,而是沿着空曠的沿江大道,一路飛馳。
由於豬娘知道地方,也怕葛總髮現,我們離得很遠,在夜色中只能看見後面那張本田的紅色尾燈。
“欽哥,今天萬一出事了,是不是真的要弄死他?”
一片沉寂的車廂中,開着車的周波突然說話了,頭都沒有偏,兩眼依然死死盯着前方。
要不要弄死葛總?是不是讓手中染上人命?
出來之前,我和小二爺兩人有過一次關於這次省城之行的討論。
在萬一張總出了事,我們應該怎麼辦的問題上,我和小二爺之間產生了分歧。
小二爺的意思是抓住龍總的把柄,也就是搞定他的家人,讓他有所顧忌。就如同我們當初對黃皮、對金子軍一樣。
我不同意。
並不是因爲我仁厚,是因爲我不傻,我見過了廖光惠當面交代我任務的樣子,而小二爺沒有。
廖光惠雖然沒有很具體地給我介紹葛總的一切,但是我能想出來。
從他不願意自己直接插手,也從他說龐先生不會直接插手的話語中,我就能想出來,葛總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在場面上有着極硬靠山,甚至龐先生都不方便直接出面打壓的人;一個在黑道上可以讓廖光惠有所顧忌,可以讓龍哥甘心賣命的人。
龍哥雖然算不上省城的頭號大哥,但是他絕對有着在這一畝三分地裡面能夠說上話,能夠辦下事的地位。這樣的人,不是光有錢就能夠搞定的。
所以,如果張總出了事,我就要動葛總。
小二爺問我爲什麼?我告訴他,我看過古龍的很多書,在不同的書裡有兩個人,一個叫做律香川,一個叫做天機老人。律香川是從基層打起來的小弟,在辦事的時候,非常謹慎,因爲他一輸,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龍哥就是律香川。
這麼多年,從一個小流子混成一個大哥,這件事背後的利害與輕重,龍哥不可能不明白。他沒有動張總之前,第一件做的事也許就是保護自己,消滅把柄。因爲他和律香川一樣,輸不起。
而葛總不同,他是天機老人。
百曉生的兵器譜上,天機老人排名第一,所向無敵。
盛名與權力就像是水中加了醋一樣,水加了醋一定會變酸;人長時間享用盛名與權力,也一定會被腐蝕,無論多強的人。
所以,天機老人死了。
葛總在省城,就如同天機老人,在一個圈子中呼風喚雨的時間長了,還會做到時時刻刻小心嗎?
你不會想到有人敢動你,能動你。
更不會想到幾個外來的鄉下小流子動你。
再說回來,我們動了龍哥也沒有用,就算是把他全家抓了,威脅他,他大不了抽身而退,不做這件事了。他不做,不代表葛總不做,在省城,他能動張總、敢動張總,手底下能找到的人會只有一個龍哥嗎?
如果是這樣,我們該怎麼辦?
難道再去抓別人的家人?
或者是殺了龍哥的全家?
別人都抽身而退了,還殺他全家。我想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龍哥都會辦了我們。
任何事都講個平衡,龍哥與張總不在一個級別。張總出事,能救他的也只有葛總。
“殺!”
我嘴裡默默吐出了一個字,看向了周波。
他依然沒有回頭,但是我清楚看見,他脖子上的青筋猛地一跳。
車子在很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我和周波兩個人走下了車,賈義、小黑、簡傑三人則繼續開着車筆直而去。
兩邊的街燈將沿江大路照得燈火通明,對面防洪大堤上的帶狀公園裡,偶爾還能看見三三兩兩、流連忘返的情人。
我雙手插在屁股後頭的牛仔褲袋裡面,周波則把拿着槍的一隻手橫搭過來,手腕靠在我的肩頭,手掌與槍都藏在我的肩胛骨後面。
兩人儘量保持着最快卻又不會引人注目的腳步節奏,葛總幾人離我們越來越近。
葛總與他的三個隨從早就下了車,隨從們站在十米開外抽菸閒聊,葛總則抱着那個女人,竊竊私語着什麼。
漸漸,幾個人的臉部表情逐漸清晰了起來。
葛總依舊恍然不覺,與那個女人親密相擁,而那三個抽菸的隨從在閒聊的同時,不斷用眼光掃向了漸漸靠近的我們。
剛開始他們的眼中還帶有幾分警惕,當他們掃視過我臉上的時候,我沒有躲避。我用一種很崇拜、豔羨的目光掃了好幾眼他們的車,再直接迎向那幾人的目光,故意提高些聲調,用不會過於誇張的語調對周波說道:“哎,你看啊,寶馬!我操,老子畢業噠也不要這麼好,賺到旁邊那張本田,我就心滿意足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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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波很聰明,趕緊點頭嬉笑着附和我。
聽我們這麼說,那幾個人的臉上浮現出幾分笑意。高傲而自豪,甚至還有幾分無德權貴望向賤民的那種醜惡之態。
我知道,那一刻,在他們眼裡,我和周波只是兩個一文不名、落魄夜歸的窮學生。
流子就是這樣,深刻的精神自卑讓他們不論在什麼時候,都忍不住要享受那種物質帶來的自豪。
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三個人都把臉扭了過去,繼續閒聊了起來。
我擡起頭,看向前方。
葛總已經近在咫尺,那個女人胸前,T恤的V領下,一道雪白的乳溝清晰可見。
葛總的背後,兩道車燈突然射過來。
那是賈義他們已經掉轉回頭。
我突然跑了起來,邊跑邊用最快的速度將插在口袋的手抽了出來,手中黝黑的槍口指向正在深情依偎的兩人,同時嘴裡大叫一聲:“葛總!”
所有人都聞聲看了過來。
那一瞬間,我看見葛總與三個隨從的眼中都是詫異與驚奇,葛總甚至還有些許的不耐煩。
但是馬上,所有人的身體都變得僵硬,臉色一片慘白,那個女孩好看的嘴也猛地張了開來,睜大的眼中放出如見活鬼般恐懼的光芒。
除了我和周波的腳步,一切都好像變成了一副靜止、詭異的油畫。
“嘎——”
硬橡膠極速摩擦水泥地面的尖嘯傳來,打破了這種奇異停滯的畫面。
所有人又開始動了起來。
那個女人的身體猛地一抽,飛快埋下頭,雙腿沒有絲毫移動,但是一直抱着葛總腰部的雙手一轉,整個上半身埋入葛總懷裡,躲在了他的後邊。
葛總側偏過來看向我們,臉上肌肉猛地抽動了幾下,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些什麼,但是由於時間太短,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只是空洞地張着嘴,露出一排因爲長期吃檳榔而變得漆黑泛黃的板牙,醜陋而又噁心。
當我將目光從這兩個人的臉上,移往旁邊三個隨從的那一刻,頭髮和全身上下每一根毫毛都如同過了靜電般,從毛孔中瞬間挺立而起。
一股毛嗖嗖、麻乎乎地感覺飛快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