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朋友 (1)

“哎,老馬,給你介紹個朋友,陳萍,我最好的朋友啦。萍姐,來,這是這個派出所的馬所長,我屋裡老劉的好兄弟,以前是一個科室的,幫了不少忙。關係也相當不錯,老劉經常在屋裡提起他的。”

萍姐禮貌而客氣地看着馬所長,笑着點頭,老馬也點頭回笑。

“哎,老馬,你是不是在辦案子啊?”

說完上句,那位女士居然看着人多勢衆、荷槍實彈的老馬問了這樣一聲。

老馬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只得帶着笑容乾咳起來。不待老馬回答,金子軍插話道:“沒有沒有,劉大姐,你想多了。老馬一直蠻照顧我們這個公司,今天專門請所裡的朋友過來休息下的。剛好幾個客人喝醉了酒,老馬他們隨便幫下忙,已經搞完了。沒的事,沒的事。劉組長還好唦?今天怎麼沒有一起過來?我也好久沒有看到他,想他啊。”

“哦,這樣哦,那就好。老劉他今天有事,省裡來人檢查,要陪客。小金,你的生意越來越好啊。”

“還不是託你和劉組長的福。哈哈。”

與金子軍寒暄完之後,這個女人又飛快地指着我,瞪了我一眼,聲色俱厲地看着老馬說:“喏,這個伢兒是她的表弟。剛剛在車上萍姐還在給我說,她這個表弟不聽話,讓她幾多惱火。不過,人還是不是壞人咯,只是不懂事。老馬,是不是這些伢兒搞了什麼壞事?哎,你莫看我唦。這個伢兒實在不聽話的話,你幫我把他抓起來,關他幾天,看他還懂事不懂事。萍姐,伢兒就是要管。你說是吧?”

馬所長臉上的笑容更濃,也更難看。

就是這樣簡單。

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用她們有些唐突,好像還冒着一絲傻氣的說話中,將一場危機化解無痕。

我和我的兄弟們終於完好無缺地走出了這扇大門。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卻又如此奇妙。

走之前,我專程趕到了遠在大廳一端的和尚面前,說了這麼一段話:“山不轉水轉,吳老闆,我們市的廟小,怕是有那麼一天容不下你這個大和尚。保重啊!”

現在是一個經濟型的社會,在這個社會上的所有一切,都可以用“經濟”兩個字來分析。

我和和尚也是一樣。

我參加搬坨子的第一次,是免費,用低於正常價值的價格打入和尚與財魚壟斷的市場,這就是經濟學中常用的感念——傾銷。

有人傾銷,打擊了原來固有的本土商業銷售,那麼,就必定有人要進行反傾銷。

在維基百科上,對於反傾銷的概念是這樣解釋的:

反傾銷(Anti-Dumping),指對外地商品在本地市場上的傾銷所採取的抵制措施。一般是對傾銷的外地商品除徵收一般進口稅外,再增收附加稅,使其不能廉價出售。

這段話有人能看懂,但是有的人也許會覺得些許晦澀。

沒關係,我解釋之後,大家都懂了。

和尚他們增收附加稅,不讓我廉價出售的方法就是讓打擊我的營業實體。

用黑道的話來說,就是辦人,辦我、小二爺和險兒。

不過,和尚忘了一點。

任何商業都是圍繞着產品來進行。關於每一個產品的運作,投資人都有着自己的預算。他和我的預算不同。和尚的預算是開戰,在皮財魚與金子軍的支持下開戰。我不同,從****莫林肚子裡面的那一刀開始之後,遇到麻煩時,我的預算就只有一個——命。

我自己的,或者是敵人的命!

和尚的命在哪裡?

小二爺他們想要直接去辦和尚的人,我不同意。

因爲,和尚是大哥,也許沒有實力,一定有些人脈。如果了大問題,這些人脈追究起來,我們不見得能討到好。再說,出來打流,本來就是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命不值錢。

比命更值錢的是錢!和尚的命就是他的錢。

他的錢就是搬坨子。

我要完全侵佔他的市場,將他一掃而光。

經濟學上叫做,兼併。

於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終於遇到了那位很久不見的故人。

大海鬧出來的那場風波已經過去了,他孤身救主、毫不畏死的忠義與悍勇,也在一夜之間響遍全城。

除了已經被變幻成多個版本的傳奇,依舊流傳在街頭巷尾的小流子們口中之外,這個事情帶來的影響彷彿已經開始消散。

但是,我的心卻從來不曾有半分的平靜下來。

自從大海拒絕與我一起走出桑拿房,以及險兒拒絕聽從我的話放棄大海,而選擇同生共死對抗強敵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平靜。

從認識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險兒向來都是一個有着人格魅力的人。他直接乾脆、英俊敏銳、恩怨分明、敢作敢當。他的身上,幾乎有着一個傳奇性黑道大哥所應該擁有的一切鮮明特徵。當我爲現實的庸俗所困時,他仍然活在傳奇之中。

浴場那晚之後,我更是很多次地聽到手下小弟們對於險兒的誇讚聲,以及他們有意無意之間面對險兒時,所流露出的那種崇拜眼神。

面對這些,我都像是一個陰暗醜陋的窺陰癖者,待在一旁,裝作無意,默默看到了眼裡,記在了心頭,沒有人知,沒有人曉。

這些東西,的確讓我一度感到有些如鯁在喉。

但是,他們還不足以讓我做出日後那個引起軒然大波的錯誤決定。

讓我做錯的根源在於一句話。險兒在大海事件之後,專門找到我,給我說的一句話。無頭無尾,我和他卻都能夠心知肚明的一句話。

我很清楚地記得,他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有點羞澀,卻又堅定,雙眼炯炯有神地說:“莫要往心裡去啊,弟兄,浴場裡我沒的別的意思。”

我對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然後,我也看到了他的笑容,一如當初神人山上小廟中的他,那樣純潔、真摯。

可是,在我沒有顯露絲毫異樣的外表之下,我卻感受到了一種刻骨銘心的心寒。

因爲險兒的這句話讓我明白,他摸透了我,甚至連那些我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的內心都已經被他摸透。跑路這兩年,險兒確實也已經變了太多。他更加聰明,更加人情練達,更加世事通透,也更加可怕。

我相信,唯一沒有變過的,是他對於我的那份感情。

他是一個遠遠要比我更加重視感情與義氣的人。

只是,他卻沒有想過,我也變了。

我已經不再喜歡被人看透,更不喜歡被人掌握,無論此人是誰,好意還是壞心。

多年之後,我看了一部郭富城先生主演的電影,叫做《白銀帝國》。裡面他飾演一個年輕的家族掌門人,他想要提拔手下最爲得力的一位邱姓管家來掌握家族的大權。但是,他那位心思九曲玲瓏到可怕的父親,卻執意不允。他的父親更加傾向於讓另外一位才能平平的手下掌權。

郭富城飾演的那個角色問他父親,這樣做的理由。老爺子說了這麼一段話:“邱掌櫃才高八斗,書香門第,有子,兄弟二人,如果什麼都由他來做,這個家遲早就是他的了。功高震主啊!”

在那幾年,內心的高傲與自負,那幾縷最深處的羞愧,讓我並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內心有過這樣的想法。我甚至連提都不想去提。

但是,事過多年,齟齬已消的現在,我已經能夠坦然面對過去的自己和過去的我們,以及我們之間的那些事。

我不得不承認,電影裡面,老爺子的這段話確實就是當時我的心態。

於是,在這樣的心態之下,在後來,我們兄弟當中另外一個足可媲美險兒,堪當大哥之任的人歸來之後,在小二爺的大力勸阻之下,我依然固執地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制衡。

當時的我,只是想要讓越來越鋒芒畢露的險兒手中的權力受到制約與平衡,然後在這樣的平衡當中找到屬於我個人的安全感。

但是,我卻忘了,公元一九九七年,六個青澀少年在小廟中的誓言:“同生共死,貴賤相隨!”

我也忘了:既是兄弟,何用權謀!

這就是那個唯一一次幾乎讓我們兄弟分崩離析的大錯起源。

在我的家鄉,那個讓我知道了什麼是江湖,讓我嚐盡了酸甜苦辣,也感受到了意氣風發的城市,有着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白天,表情麻木、行色匆匆的路人,皺紋如刻、身形佝僂的小販,囂張跋扈、面目可憎的流子,裝腔作勢、魚肉一方的當權者,衣着暴露、煙視媚行的可疑女人,街頭飄揚的白色塑料袋,巷尾病態猥瑣的吸毒者,污跡橫流的菜市場,沖天而起的工業污氣,渾濁發臭的小河水,隨處可見的不公,觸手能及的剝奪……

世態的醜陋在陽光下表露無遺。

可是一到了晚上,這座城市變了,變得如同一座海市蜃樓般的虛無且又妖嬈。

杯來盞往的談笑,半推半就的,迷幻的七彩燈,震耳的音樂聲,廣告畫上的絕世尤物,中心廣場五色斑斕的噴泉,忙碌的的士司機面上剋制不住的笑意,尋找樂子的上班族輕狂放肆的歌聲……

每個人都表露着最爲真實的,享受着錦衣夜行的快感。享樂到死的態度隨着汗水一起從人們的毛孔裡散發出來,然後再伴隨着煙熏火燎的銅臭味,揮發在這座城市上空。

一片歌舞昇平,盛世豪景。

這種夜是美麗的,美麗到讓人窒息,讓人的思考同樣窒息。

白天的醜陋,世間的血淚都已經在霓虹的閃爍中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是無邊的夜色,以及一座在夜色中光芒奪目的不夜之城。

這樣的美麗夜色中,無數段悲歡情仇、生離死別的故事接二連三地上演,真實且平凡。

“胡欽!”

一聲似有似無,縹緲之極的喊,讓我從最靜謐的深淵中突然醒來,帶着渾身的冷汗。一時之間,不知身在何處,下意識想要尋找那個喊聲的來源,卻發現,周圍只是一片黯無聲息。口乾舌燥的感覺襲來,腦袋就好像是被人打過一棒般又昏又沉。

翻身想要下牀找水,卻一不小心碰到了身旁一個溫暖的身軀。扭頭看去,是那個我並不知道自己是否愛着,又是否愛過,卻陪在我身邊已經很久的女人。

美麗的相貌如同嬰孩,恬靜祥和。

看着被我掀開的那片被子下方,露出的胸前那一抹白皙如雪,聽着她綿長悠遠的呼吸。剎那間,我很想擁她入懷,就那樣簡單地抱着,讓她火熱的身軀擠着我,擠去空調抹不掉的幾縷冰寒。如同當年曾擁另外一個女人入懷,一直到地老天荒。

但是,我沒有,縱然那樣癡癡望了良久良久,我還是沒有。

君的離棄之後,和女人在一起,除了單純而原始的本能運動之外,我好像已經快要忘掉了那種相擁的感覺。

那太陌生,陌生到讓我可以察覺到自己的軟弱與不堪。

擡頭看去,正對牀頭的窗戶外面,萬家燈火正透射進來,替昏暗的房間籠上了一層暗淡的光芒,我卻坐在光芒之外。

前一晚狂歡的片段隨着酒氣一起涌上心頭。

我儘量輕緩地走下牀,端着一杯水,來到了窗前。看着窗外景色,遲鈍的神經花費很大的力氣之後,才辨別出自己身在我市一家著名賓館。

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寒冷的空氣撲面而至,隨着空氣一起傳來的,還有一曲不知道哪個地方正在播放的《茉莉花》。清甜空靈的旋律彷彿一個個看不見、摸不着的俏皮精靈,有一下沒一下,跳躍着進入了我的耳朵。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丫,又香又白人人誇,讓我來將你摘下,送給別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這是一首平日聽過並無感覺的歌曲。但是那一刻,深埋在心底的回憶卻在旋律的勾引之下猝不及防地洶涌而來,我突然就想起了元伯。

他如果活着,多好!

死一般厚重的寂靜中,手機的震動響起,所有的黯然和心酸都消退無蹤。在牀上女孩翻動身體的響聲中,我打開了機蓋。

蔚藍色的光幕上顯出了一行字:

醒來馬上回電,有事找你!龍袍。

無可奈何地嘆出一口氣,我按下了撥出鍵。

江湖。

江湖無涯,人世罔極,永遠徘徊於無涯罔極之江湖人世間,我已甩不掉,躲不開。

那些花兒,亦不會再爲我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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