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心底已經如同地兒一般開始討厭橙橙,痛恨她帶給我們兄弟之間的不和。但我只是交代地兒千萬不要再鬧下去,而沒有去勸小二爺。
因爲我與地兒不同,我體會過那種愛的感覺,奮不顧身、不惜放棄一切的感覺。所以我理解小二爺。地兒沒錯,小二爺也沒錯,他只是在愛而已。縱然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那也是愛。
愛能勸得過來嗎?當然不能。所以,我不去管,什麼都不管。因爲我知道有那麼一天小二爺必定會與橙橙分手的,那個時候就是他懂的一天。橙橙畢竟是個婊子,人盡可夫、金錢至上的婊子。聰明如他,豈會永遠都看不透,想不穿。
終於,事情的轉折來臨了。
某天中午,我剛在家吃完午飯,小二爺就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想和我一起坐坐。在市內的某家茶樓,我趕到的時候,小二爺已經坐了半天,他的面前擺着一壺我最愛喝的大紅袍。
“胡欽,我想給你說個事。”待我剛坐下去,小二爺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啊,什麼事?還這麼正經。”
“橙橙想和我一起搞個門面。”
“要得,好事啊。”
“我一想啊,萬一是搞這個事去了,我只怕也沒得時間兩頭搞。反正而今場子裡頭生意也上了軌道。我想是不是給地兒來管,險兒也不要好久就可以回來噠,也不缺人手。股份什麼的,我都無所謂的。”
小二爺的話就像是一柄重錘砸在我的心裡,我整個人都彷彿縮了起來。一時之間,百般滋味縈繞心頭,說不出道不明。嘴裡一陣發苦,突然之間我覺得好像累了,真的很累。
“胡欽,我也不是別的什麼意思,我們兄弟都是兄弟,一世的兄弟。只是我想和橙橙一起搞點別的事,年把兩年之後,安安靜靜好結婚。”
我笑了起來,笑得自己都覺得那麼悽慘。
“胡欽……”
我沒有說話,小二爺說了半句之後,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和地兒而今這個樣子,我也不好受得很。我是從來都沒有想到是現在這個樣子。你們也都不怎麼喜歡橙橙。胡欽,我真的很愛她。”小二爺直盯盯地看着我,那一刻的眼神是那樣的堅定、真誠。
就如同多年前的那個晚上,六個年輕人跪在神人山上那座廟裡,望向高高在上的衆位菩薩,一起大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眼神。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端起了面前的這杯茶來,卻忘了喝。腦子裡面空空蕩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聽到一種不像是我的聲音在說道:“是橙橙邀你一路開的啊?”
“是啊,她也是想……”
隱隱約約聽到小二爺好像說了很多話,我繼續問道:“而今,這麼點事,這麼個女人,你就真的要散夥?”
“胡欽,我不是這個意……”
“這麼多年的兄弟,比不到你和她這麼短的時間。小二爺,你心裡明白,你只是而今腦殼裡糊噠。你是我的兄弟,你想怎麼走,我也管不到你,地兒也不是你說的,就真的恨你。反正你自己想好,你也曉得你這麼搞的後果。散夥就散夥吧。你個人覺得舒服,過得好就要得。”
不知道爲什麼,小二爺再也沒有說話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恍惚中,向窗外望去,天色居然開始泛黑,我站了起來,轉身離去。
後來,小二爺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暫時不和橙橙開店了,他說他還是覺得對不起我們,他不想險兒回來之後看到現在這個樣子。
我贏得了與橙橙之間爭奪戰的第一回合,艱難的一個回合。
不知道是因爲小二爺顧慮兄弟感情,短時間之內不願意爲她開店的曖昧態度傷了她的心,還是因爲我壞了她的好事,恨到了我,反正一個星期後,橙橙做了一件不應該做的事情。
我有一個原則,兄弟動過的女人,哪怕只是暗戀或者一夜情,我也絕對不會再去動。但是我也有一個特性:我很賤。賤到只要是熟悉的女人,不論美醜,我都愛開開玩笑,調戲逗弄一下,越熟越放肆。
橙橙很漂亮,我們也很熟,我算是她在小二爺的兄弟裡面唯一可以接受的人。所以,我經常故意地開她玩笑。自從那次和地兒鬧翻之後,我們很久都沒有見面,自然也就沒有機會再開玩笑。但是之前小二爺在茶樓表達了想要離開的意思,這讓我對於我們兄弟和橙橙之間關係的重建,真正開始重視起來。於是,我主動約了橙橙、小二爺與我一起吃飯。
爲免尷尬,沒有叫地兒,我專門打電話叫上了紅傑和****兩人一起作陪。
吃飯的地方在我們市的一個湖邊,風景很不錯。當我們到的時候,小二爺和橙橙已經坐在了包廂裡面。
一進門,和小二爺打了個招呼,我直接走到了橙橙的身邊,一把將她抱着,故意說道:“美女啊美女,幾天沒有看到你了啊。來親一哈看看。”
所有人都笑着望向我們。我低下頭在橙橙的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誰知道,這個平時迎來送往,沒有和小二爺在一起之前,也被我親過幾次臉的女人,居然一下子跳了起來,還推了我一把,大聲說道:“胡欽,你搞什麼鬼?”
包括小二爺在內的所有人都愣在了那裡,我只感到臉唰一下就辣辣的,像被火燙了一般。極爲尷尬之下,我看向了小二爺。
小二爺也很是尷尬地笑着說道:“橙橙,胡欽開玩笑的,發什麼火啊?來來來,紅傑,大(****的外號,我們有時開玩笑這麼說),來坐。”
“開個什麼玩笑,是不是我就不值錢,爲什麼見面就抱着我親,怎麼沒有看到他親那個女人。”橙橙一邊拿着餐巾紙不斷擦臉,一邊伸出手指着紅傑的馬子說道。紅傑馬子的臉色也頓時難看起來,場面更加尷尬。
但是這個時候,我不尷尬了,我只感到憤怒。再次看向了小二爺,小二爺訕訕然笑着,走向橙橙,邊扶着她坐下,邊說道:“哎呀,算噠,說了胡欽開玩笑的,當着這麼多客人,你的脾氣啊。胡欽,來,坐坐,不管她。”
“下次少和我開這些玩笑。我不是爹孃養下來,天生就到處給人親的?”
小二爺想笑又笑不出來,那一刻,我覺得他真可憐。
我招呼紅傑幾人一起坐了下去,很誠懇地看着橙橙說道:“橙橙,我是這麼個人,就是賤。你莫怪我,我下回不開你玩笑了。不好意思啊。”
“胡欽,不是看着和你熟,我真的……”
“你老是說些什麼?不得了的事啊?飯堵不住你的嘴巴!”小二爺雙眼大睜,望着橙橙居然發飆了!
橙橙嘴巴一動,終歸沒再開口。
一旁的紅傑和****趕緊把話題轉了開來。
這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是這之後,橙橙和小二爺之間變得冷淡起來。
包括小二爺在內,沒有人知道具體爲什麼,我想也許是因爲以下的因素:
橙橙是一個城府相當深,也很懂男人心理,更知道充分利用自身條件的女人。但是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這個缺點最終讓她把小二爺主動送還給了我們。
多年來迎來送往、閱盡千帆的風塵生涯,男人們的奉承阿諛讓她形成了很重佔有慾的同時,也讓她現實到看透了一切,唯一重要的只有錢。她太愛錢了。愛到了沒有錢就不想再談一切。
店面的事情,小二爺曖昧不清的態度就開始讓她反感。而這次,小二爺對我的維護,終於讓她意識到,小二爺不是那種可以拿來搓圓捏扁的男人,更不會是那種予取予求的男人。
所以,不久之後,她的身邊再次出現了一個新的男人。一個將整件事情走向推往首波的男人。
那幾天,小二爺照常上班,照常喝酒,照常與我們說說笑笑,有的時候遇見熟悉的顧客了,興趣一上來,還跑過去和別人玩兩把骰盅,說幾個不鹹不淡、無傷大雅的葷段子。
但是我知道他傷了。傷了心。
不到上班時間基本在場子裡看不到他的人,一下班,也不再和我們一起打牌、吃夜宵。總是笑嘻嘻地過來和我打個招呼之後,就一個人悄悄走掉,無聲無息。而且他劇烈地消瘦,如同大病一場般,短短的幾天,原本就又黑又瘦的臉上居然形銷骨立,幾乎看出了皮膚底下隱隱的青筋來。
我沒有問他。
因爲他不會說。
他不說,我就不問。
不問,我也能猜到是爲什麼。
所以,我沒有安慰他。
那些所謂的安慰,所謂的友情溫暖,除了讓他在大醉中,剝開心底不願示人的痛,除了讓他當着你的面流下不想流給人看的淚,除了第二天起來,彼此再見之時,讓他感到更加的尷尬之外,還能有什麼作用呢?
情至深處,蝕骨。箇中滋味,倘無時間忘卻,又豈是一個安慰了得。
情關難過啊,朋友。
我沒有問,但是地兒問了。那個很久沒有和小二爺說過一句話的地兒,那個貌似要與小二爺分道揚鑣的地兒,他問了。無論小二爺願意不願意,他問了。
他問,小二爺就一定會說。於是,從地兒的口中,我得知了一切。
當小二爺發現了橙橙與另一個男人的事情之後,橙橙對小二爺說了這麼一句話:“如果你真的愛我,真的爲我好,那就放我走,今後我們還是朋友。如果你非要這樣死纏爛打,我告訴你,朋友都沒得做。”
小二爺愛她,所以放她走了。
當聽到從地兒口中轉述出來這句話的時候,我氣得七竅生煙,怒髮衝冠。
從小到大,老師家長就教育着我們。要愛集體,要愛國家,要愛社會,要愛老師,要愛同學,要愛解放軍,要愛一切。要爲了這種愛而勇於奉獻自己。而今,無數美麗而無恥的女人同樣給我們說:要愛我,要祝福我,要放開手讓我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
只是,我一直想不通的是:老子愛這麼多,誰又會他媽的愛我!!
在這個骯髒的、男盜女娼的社會裡,所謂愛情,就像是爲天下蒼生謀福利一般。除了讓男男女女的婊子們立個牌坊,還有什麼實際意義?
我憤怒了,更多的是不值。爲小二爺第一次的戀愛而不值。但是我能怎麼辦呢?我什麼都不能辦。但有個人不這麼想。
地兒與我一樣地憤怒、不值。所以,他要辦了橙橙。
當他說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我考慮了半天,問他:“你告訴小二爺了嗎?”
“沒有具體說,我就簡單套了一下話,這個****現在沒得出息得很,告訴他事就搞不成噠。”
“你還是給他說一聲吧。”
“我懶得說。怕什麼,他要恨我就恨我,我一定要幫他出這口氣。”
地兒說這句話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是偏着腦袋,咬着牙根,從嘴巴縫裡擠出來的。像極了一個人,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蒙古,很久未見的人。
這個表情,讓我清楚明白了地兒的決心,就像是那個人每次要去辦事之前的決心。而那個人,打認識起,好像就從來沒有被我勸聽過一次。
橙橙,她傷的不只是小二爺,還有他的兄弟。那些雞腸小肚、睚眥必報的兄弟。
“地兒,你聽我的,你什麼都不要搞。這件事我們幫不來,你讓小二爺自己去搞。”
“你看他而今要死不斷氣的樣子。他搞得好?胡欽,橙橙這個臭婆娘太可恨,小二爺還算是屁聰明人,而今被別個玩成這個卵樣子,你想得通啊?”
“那好吧,這件事,我來搞。你莫管。”稍微考慮一下之後,我對地兒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地兒是一個流子,有着流子所應該擁有的幾乎所有缺點,但他卻也是一個簡單的人,比很多不是流子、道貌岸然的人都要來得更爲簡單。在他的世界裡,向來都只有黑與白、恨與愛。
所以,他是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兄弟。所以,他也絕不會成爲一個大哥。
我答應過地兒,要爲小二爺出氣,要辦了橙橙。我也恨橙橙,恨她的出現導致了我們兄弟之間的矛盾,恨她的挑撥威脅到了我的地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比地兒還想去辦了橙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