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吳鉤
“哈哈哈哈哈哈!顧默!你也有今日!家破人亡的滋味如何啊!哈哈哈哈哈!”
見着這羣人氣勢洶洶殺來,灰頭佬謝明晨不驚反喜,開懷大笑,笑聲響徹雲霄,震的蛾子翅膀上的粉都撲朔撲朔往下掉。
李凡皺起眉,瞧瞧一邊在“哇哈哈”另一邊在“我誓殺汝”,就知道自己大概又攪和進別人家的恩怨裡頭了。
雖然人家報私仇不關他的事,但李凡着實也看不大順眼這百嶽山的灰頭佬濫殺,便把雙手插在袖子裡看戲。
對面來的三個元嬰,一衆金丹雖然怒髮衝冠,但卻沒有就這麼聲嘶力竭得莽上來,反倒是以金丹神將結成戰陣,採取了守勢,防備蛾子妖獸的圍攻,而那個顧默披頭散髮,在覈心唱法,另兩個元嬰則手持刀槍,左右護法。
看來這兩邊也是知根知底,大概鬥過好幾遭了,瞧那兩個元嬰將的甲冑精良,可能還是巽國的大將,也不知道遭了什麼變故舉家逃往離國,才叫人算計了。
單論目前雙方的實力,應該是謝明晨更強一些,畢竟能和李凡對兩招不分勝負嘛。現在李凡站在一旁,他也心懷忌憚,沒有立刻上去同仇家廝殺。
李凡其實也不想惹這個是非,他倒不是怕人家大招讀完了,連自己一起框進來打,實在是他也看的多了,本地土著的三觀驚人,滅門絕戶,殺人全家猶如家常便飯,動不動就冚家鏟互動,實在有點喪病,這都屬於民風民俗了,大概也沒個對錯可說,總不能顧家害人你視而不見,謝家報仇就天降正義吧?
便只冷聲問了句,
“原來閣下在報仇來的,真是打擾了,只不知這些個丫鬟小廝老媽子又怎麼得罪你了,誅連無辜未免有點犯不着吧?”
“呵呵!無辜!”
謝明晨冷笑一聲,右手一提,便從身邊飛過的蛾子頭上,隨手拽了個血淋淋的腦袋,然後左手一拖,從袖中舉出個巴掌大的酒罈,接着把那硬扯下來的腦袋斷口,就着酒罈口滴灌,滿裝了半壺,接着右手丟了頭顱,掐了個訣,在酒壺上畫了個血符,便甩手將酒壺朝李凡面門擲來,“你瞧瞧他們無辜不無辜!”
李凡眉毛一揚起,擡手把那酒壺接在手裡,瞅着血淋淋,香噴噴的壺口,一時有些猶豫。
他能瞧出瓶口作了個小法術,但只是幻術一類,大概真的是叫他‘看看’到底誰對誰錯,而且對方也沒避諱着,大概也沒有耍花招搞些下毒下藥的齷齪手段。當然就算真的下了毒也無所謂,他還有骨扇解除DEBUFF呢。
猶豫之際,謝明晨一聲冷笑,“總歸我已進了你一罈酒,咱們兩家上一代的恩義就算了結了,若是閣下干擾我報仇,就別怪我辣手了。”
“哦,這倒爽快。各算各的,正合我意。”李凡聳聳肩,舉起酒罈一飲而盡。
大概謝明晨也沒料到他真的敢喝,楞了一下,眼神中倒是露出幾分佩服。
而李凡把那血酒噸噸噸一飲而盡的同時,眼底已經光華四溢,幻象萬千,彈指之間就有無數泡影從眼眸前飛閃而過,如走馬觀花一般,就將顧謝兩家的恩怨瞧了個大概。
亡國之恥,滅族之恨,殺父之仇,奪妻之辱,喪子之痛,簡直一應俱全。
簡單來說,謝家是前朝餘孽,被如今的巽國宗室奪嗣滅國,謝明晨軍敗逃入百嶽山,之後又遭雷部追擊討伐,東躲西藏,好不容易等神功大成,雷部大軍撤走才能出來報仇,這才發現謝家早已給滿門抄斬,襁褓中的兒子們在內,滿門男丁自然盡皆斬首,妻子姐妹也盡皆落入教坊司,不堪受辱也紛紛上吊了。
最後只剩個女兒,輾轉淪落到顧家爲奴,因爲是罪人後裔,受盡惡主刁奴的欺壓凌辱,生下的孫子孫女也是不知親爹的野種,受盡苦難。更慘的是他們也不是小說主角,更沒有等到老祖出關,報仇雪恥的爽文主角模板。謝明晨的女兒染了病,顧家的下僕也不給醫治,還故意叫她冬天漿洗打雜,病重死了,孫子偷錢給母親買藥,抓到打死了,孫女年紀小沒人管,餓死了。
得,這麼苦大仇深的模板,簡直慘絕人寰。換個人怕是要瘋……
於是一罈酒喝完,李凡打了個酒嗝,擦擦嘴上的血跡,“謝兄,多謝你的款待,今天是你開心的日子,我就不打擾你酒興了。請便。”
說罷丟還酒罈,扭身就走。
報仇雪恨,天經地義,無話可說。
謝明晨瞧他這麼幹脆,一抱拳也不多言。
倒是那邊有個元嬰將軍瞧出來了,見他倆個並非一路的,而李凡扭頭要走,立刻揚聲喝道,“這位道友!此人是巽國通緝的魔頭!若得助我等一臂之力,誅除此獠!我巽國顧氏必有厚報!”
另一個元嬰將也道,“百嶽山的邪魔外道禍亂蒼生殺人如麻!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巽國國主有令!殺謝明晨者,賞十萬金!封曲軍侯!”
十萬金?不知道是十萬金錢,還是十萬金餅呢。離國有礦缺蠶所以用絲綢,而中原有些藩國不產金礦,就鑄造一枚一兩的金餅,兌換十貫銅錢。十萬金那就是百萬貫了。
而曲軍侯,就是統帥一曲五百人的軍侯,不過巽國是世兵制的,這五百部曲屬於世襲的私兵,還可以傳承後代的。
這灰頭佬的腦袋還挺值錢的嘛!比某個赤腳賊還貴咧,通貨膨脹啊……
李凡一邊腹誹着一邊飛遠了看戲。
見李凡居然理也不理,自顧自要飛走。兩人頓時沉下臉來,一個把手裡長槍一揮,一個取腰間令旗一指,當即有兩道光華衝入天空,炸出滿天禮花。
卻見從四面陰雲翻滾,從南北西,各現身出三部戰陣,各有金丹境界的曲軍侯率領,總計有一千五百築基期的部曲兵來,結成包圍圈,攔住了周圍的去路,大概就是這三個元嬰各自家裡的親兵部曲了。
而那居中的顧默也把手中佩劍一舉,冥冥中若有光影閃動,雨幕拉開,連着李凡一起,把場中的所有人都給罩住了。
這是開殺劫了。
“謝明晨!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哈哈哈!顧默!不生啖汝肉難消我心頭之恨!”
“殺啊啊!”
“除魔!!”
“……不是,關我毛事啊?”被一起裹在陣中的李凡也是撓頭。
那邊已經打起來了,顧家的私兵只在外列陣,可能是提供了某種殺陣加成,罡風肆虐,陰雲遮月,殺氣沖霄,核心的三個元嬰同二十多金丹神將則列出鋒矢一類的戰陣衝鋒,單那駭人的殺氣,就看得出這些私兵部曲都是世家門閥護院的精銳,久經沙場的猛將,不是一般金丹期的修士可以比擬的,較之雷部的精兵也不遑多讓了。
而灰頭佬也不用他的義子們去衝軍陣,就放這些妖獸在四面紛飛,攔住周圍上千兵馬,自己大笑三聲,單人獨刀,直衝入陣廝殺。
這兩邊是老對手了,都不知鬥過多少回了,知根知底也不玩那些虛的,上來就全是殺招硬撼。
實際上衝殺軍陣的時候也沒啥時間作法,以一敵多更沒有操縱法寶的閒心,大概這個灰頭佬也不會那些清全場的妖法,就單純以身法配合刀法拳腳的衝殺。
他手中那把鬼面獅子吳鉤,每一刀掃出去都帶着罡風,卷出一大片幽藍冥火,幾乎每一招都要對面兩個元嬰將合力招架才能擋下,四溢的道力若是中了周圍的金丹精兵,當即就是缺胳膊斷腿,非死即傷。
但這些一族的親兵卻含不畏死,而且還真就同仇敵愾的,大概是自己的親眷也給蛾子們頂在腦袋上絕了後吧,盡界以命換命得生死相搏,有的用強弓狙擊,有的用劍戟亂刺,打出數以百計的罡風道火,饒是那灰頭佬身法精湛,來去如風,遭到一羣人圍攻身上也很快見了紅。
但他卻越戰越勇,開懷大笑,周圍那些兵將怒吼得越淒厲他就笑得越開興,大概天底下也沒有比復仇更甜蜜得滋味了。不僅不在乎身上的傷口,反而一頭往着槍林劍雨中鑽去,用刀把人攪碎了都嫌不夠爽利,定要一拳一個把人轟殺至渣才覺得痛快。
這謝明晨的功夫倒也在李凡的預料之中,他就是衝着復仇而來,不把對手碎屍萬端絕不能罷休的。
另李凡意外的是那顧默,老實說非常垃圾了。
明明是顧家那邊的領頭人,上來還開殺劫,整得和什麼人物似的,結果打起來,但一身元嬰境界的修爲卻彷彿和沒有一樣,只能怒罵兩句,手中佩劍比比劃劃戳兩道劍光,明顯手生的很,就這還面紅耳赤,聲嘶力竭得,要衝上來拼命,一看就不常親自和人鬥法廝殺的。
倒是兩個元嬰護法,看着護體罡氣敦實,明顯是沙場上拼出來的,可有一個拖油瓶本是不行還礙手礙腳的,八成的本事都發揮不出來,只能分心替他遮攔着支招。只能你鬥一陣,我頂一陣,交替援手。全賴身邊的精兵確實勇猛,才一時沒有敗北罷了。
看的出來,這三個元嬰確實是這次死了全家給氣急了,一時激怒纔來迎戰的,假如沒有什麼其他的後手,那這灰頭佬是勝券在握了。
看了一會兒覺得沒多大意思,李凡就扭頭瞧瞧衝他圍過來的一曲五百多兵馬,“你們不去救自家的主子,居然還敢來惹我?”
好吧,也不怪這部兵馬來找死,一來李凡離得最近,二來那些蛾子還挺厲害的,畢竟算近百金丹了,鋪天蓋地得一衝就把這些部曲的陣型給沖垮了。
所以柿子挑軟的捏嘍,歸虛元嬰的特點,就是一點沒有正常元嬰的氣場啊……
領兵軍侯也沒二話,手一揮“放箭!”
其實他手還沒擡,身後陰影中已經一道暗箭直衝李凡面門射過來了。
好在李凡也是個機靈鬼,手裡扇子一開,就把那箭簇擋了下來,甩手扇子掃出一道罡風,當場就將那軍侯,連帶着身邊十幾個潛行隱身的弓兵掃成兩段。
“喂!你不準出手!這些都是我的獵物!哈哈哈哈!”
灰頭佬殺得興起,居然一刀甩過來把李凡趕走,這麼一會兒功夫,他自己已經鐵拳亂舞,把身邊的精英甲兵,大半砸成一個個扁罐頭,腦漿四溢,鮮血橫流了!
李凡也是無語,這傢伙還真是樂在其中呢,看來是要手殺了千五百人,把那顧默留到最後撕了,才解心頭之恨呢。
“靠!我也想看戲,你倒是叫他們別射我啊哇噻!”
扇子還是短了些,使着不趁手,而且揮一揮就放技能,手中三把飛劍,也都不是格殺長劍的制式,趁手的兵器都沒有。李凡乾脆拔出系統給的玉簫來當作劍使,用出紛擊式的劍法來,將滿天箭雨齊射,盡界如落葉般破盡點落。
你還別說,以前他使出這招來,眼神手速其實跟不上劍招的,只是純粹的背板。如今元嬰境界以後,又修了瞽觀,神識六感極大幅度的增強,不僅可以以簫作劍擊落流矢,甚至他可以全用點刺之式,每一擊都打落箭頭而不傷簫身。
當然,其實就這麼硬頂着給射一輪也沒啥的,反正他窮奇道體加成,鋼筋鐵骨不破防嘛,頂多擦破點表皮,嗑藥就磕回來了。只不過那樣一來,難免給戳得和刺蝟似的,太掉臉面了,所以還是維持風度最重要……
“好劍法!瞧我這一招如何!”
灰頭佬見了李凡的劍法,居然生起爭強好勝之心,突得一個順手,把持槍的元嬰將抓在手中舉起來,一腳踹斷了脊椎,直踢飛上天穹,同時伸手一招喚回吳鉤,把刀背扣在左臂上,大喝一聲,“悲釁式!”
他這一刀揮出成千上萬倒影,追着那慘叫的元嬰將一陣亂剮,刀鋒嗚嗚逆卷,直若秋風悲歌,竟然追着那元嬰大將攪殺上去,刀罡直破碎其護體罡氣同一身保甲,將他全身血肉都剮得節節寸斷,還和絞肉餡似的被刀風裹挾着倒旋,直如絞肉餡一般。
李凡看的也是眼前一亮,大聲讚道,“好刀功!謝兄這刀法精絕,與南海逐浪劈波斬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啊!”
“李兄見識過逐浪劈波斬!哈哈!那正好!我久聞此招的名頭,只是無緣得見!”灰頭佬甩了個刀花甩掉吳鉤上的血肉,擺了個駕駛雙手正反握着刀柄,側過身橫刀在眉前,“我這裡還有一式絕殺,乃是一刀傾盡功力的斬式,只不知道同劈波斬能否分個高低,請品評!”
剩下的元嬰將見勢不對,大喝一聲,扭頭就跑。可他居然不會遁法,這又能逃到哪裡去?
“葬松濤!”
灰頭佬一刀劈出,這一刀的霸氣實屬世間罕有,刀罡捲起的氣浪,爆發出龍吟虎嘯似的音爆狂響!刀罡所過之處,被壓斷的真氣被層層逼開,幾乎空間都被斬斷了似的,出現一道鏡面似的裂痕。
可惜如此精絕的一刀,那巽國的元嬰將並無緣看見,明明也是個使刀的,生死關頭卻喪了膽氣扭頭逃跑,自然被一刀兩斷,連帶屍身都叫爆裂的罡風震得粉碎,血肉飛沫潰如滿天松針,叫刀風席捲着撲灑出去,彷彿給狂風颳落了一片,血色的鬆雨。
“嘶——臥槽!這招嗲啊!”
李凡真的驚了,如果純粹的套路招式,他看過兩眼,自己也能模仿個七七八八的。但葬松濤,劈波斬,悲釁式這樣的絕招,那明顯不是用點勁,大力點就可以砍出來的。
這是同玄天劍法一樣,需要配合特殊的內功心法,用勁技巧,甚至一定的心境,千錘百煉才能習得的絕學!
“石家的逐浪劈波斬若海撲浪打,勢力滔天,層層相疊,無窮無盡,當初我見石家的老祖一刀瞬殺四名元嬰妖將,驚爲天人。乍一眼下看來,還是謝兄你這招更勝一籌。”
李凡來了興致,飛到地上檢查那元嬰將血肉鋪地,形成的扇形截面,正中還留着一線刀罡斬出的深痕,乍一看還真如松樹一般,“你這招出手的蓄勢稍短一些,而且縱斬砍出的刀罡更猛,範圍更廣,如果兩相對砍,大概你能先斬滅敵手。
只不過當時石家的老祖已經身重劇毒,而且連戰三日,氣力耗盡了,所以逐浪劈波斬的極限是否如此,我也說不清。
不過謝兄,你這絕學雖然厲害,但終歸還是差我一手,請看!”
李凡有意比試,壓過灰頭佬一手,於是一個遁身潛到那顧默面前。
這顧家主眼看着死了兩員大將,如一頭冰水澆背,正怔如木雞,猛見得李凡突然閃到面前,駭得大喝一聲,把手中寶劍朝他直刺而來!
但他這動作破綻百出,在李凡眼中純是練手的靶子,壓根不在乎他反抗,只把刺到眼前的劍鋒隨手撥開,顧默已經按拿不住,虎口迸裂,佩劍脫手。
而李凡以簫代劍,手上使了個閃電式,刷刷刷三下,在他印堂,咽喉,心口連點了三下,就遁身而走,復又落到灰頭佬身邊,“如何?”
謝明晨看了也不由點頭,“這劍招精妙無比,連環三劍都是斃命的殺招,而且先手強攻,同境界之下只怕少有人能擋的下。想不到墨竹山的劍法也精絕如此麼!”
李凡尷尬得咳嗽了兩聲,“沒有沒有,只是偶得罷了,羅酆山的刀法傳承也令人欽佩。”
想不到謝明晨卻搖搖頭,“這兩式並非本山的傳承,而是我自行領悟的。”
李凡大驚,想不到你丫居然是武學奇才!難怪能和老子對招!不由嘆道,“這兩式上乘絕學,世間罕有,居然是謝兄自創的嗎?佩服佩服!”
灰頭佬也持刀落下地,點頭道,“我這麼多年苦練,在百嶽山被追得如喪家之犬,喪盡了家人兄弟,至親好友,才於殺陣之中,山窮水盡的絕地,領悟出悲釁式的奧妙來。
至於這葬松濤,則是好不容易重現天日,卻聞得愛女的噩耗,激怒悲絕之際,才斬出的一刀。應該還有更進一步的餘地……
呵呵,李兄,你說我該不該謝謝這顧家人,點化我這兩式絕學呢?
今日我用這兩式殺人,又算是給她們報了仇呢?還是終究來的太晚,叫她們失望了呢?”
李凡瞧瞧天上那些喪盡了膽氣,呆若待宰羔羊的巽國兵將。見着兩個護法被殺雞宰兔般屠戮,面如死灰的顧默。
又看看身邊殺得全身浴血,滿面猩紅,臉上也分不清是血是淚,一片污漬的謝明晨。
最後也只能嘆了口氣,取出他自己的酒葫蘆來,甩手丟給這灰頭佬,
“天有必還運,人無不報仇,這酒好歹乾淨些,謝兄拿去祭家眷吧。”
“李兄,多謝!”
謝明晨接過葫蘆,把仙靈玉髓往手中吳鉤上一潑,洗透的白刃兇光一閃,刀刃上幽火爆燃噼啪,迎風而長,閃若燭炬!
“顧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