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璇微微色變。多年來根深蒂固的想法怎麼會因爲知非道人淺淺一言就轉變了想法?誠然,知非道人這句話在她心裡激起了一點點漣漪,但也就是如此了。
對此,知非道人很是理解。畢竟,人並不是純理性的。尤其是女兒家,更是如此。君不見,多少女孩子都是對她們越是在意的人,越是容不得出一點子差錯。以此推之,石青璇以往對父親石之軒的濡慕有多深,因着母親的死而產生的遷怒便有多大。若是再加上有心人蓄意挑撥,哼哼,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事實上,這麼些年來,每每在午夜裡驚醒,石青璇對亡母的一回思念,便會又添上對父親石之軒的一份恨意。
知非道人是個明白人,知道這種事情只能當事人自己去想通,旁人說的在多也是枉然。一個不好,反倒會消磨情誼。事實上,憑着知非道人的記憶,他也傾向於石青璇母親天不假年乃是另有隱情。
至於知非道人爲何有此猜測,道理很簡單:首先,據說碧秀心之死是因爲看了不死印法,然而事實上,後來也有不少人看過,甚至練過,卻並沒有什麼不適。最有代表的是師妃暄,修煉不死印法反而武功大進,只從這一點,便可知這個說法站不住腳;其次,就情感而言,既然石之軒和碧秀心伉儷情深,甚至可以爲了碧秀心退隱江湖,無緣無故,又怎會想要加害自己的愛人?沒有動機啊。其三,也是最爲重要的一點,似石之軒這般自負的人,要害碧秀心,又何必使這般鬼蜮伎倆?
當然了,這些都是知非道人的看法,有些事情尚未發生,自不能作爲證據。事實上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但是站在朋友立場,知非道人確實有必要爲石青璇心裡的哀傷做些什麼。於是他再度開口道:“青璇,那些事情我不曾親眼見證,自然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有幾個問題,青璇不妨細細思量一番,可好?”
石青璇點點頭低聲道:“嗯。”
知非道人拍了拍石青璇的頭,緩緩道:“青璇,令尊與令堂出身與兩個相互敵對的組織,但卻伉儷情深,相敬相愛,我說的可對?”
石青璇雙手抱膝,低着頭,語帶哭音:“以前爹爹和孃親感情的確很好,可是……”
知非道人道:“青璇不要着急,既然兩人相互愛慕,情深義重,令尊又怎麼會突然起心要害令堂呢?那不死印法,青璇可曾看過?”
石青璇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那麼做。不死印法青璇沒看過,卻有個閨中密友在我不注意的時候,讀過一點兒,怎麼了,忽然要問這個,你也想看不死印法嗎?”
知非道人再次拍了拍石青璇腦袋:“說什麼呢,我是說,你那閨中密友,如今可好?”
石青璇驚呼一聲:“啊,難道?他……”
知非道人輕聲道:“看來你那閨中密友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情況呢。”知非道人語氣中帶着自己已不曾察覺的寵溺:“可見那不死印法並不是看了就死的邪門玩意兒,令堂早逝,原因怕是沒青璇想的那麼簡單呢?”
然而石青璇已經聽不見他後面要說的話了,只有那一句“可見那不死印法並不是看了就死的玩意兒呢”在腦海裡一遍遍地迴盪:“不是他,真的不是他,我錯怪他了……”石青璇喃喃自語:“可是他爲什麼要把那東西給孃親呢?”
知非道人輕輕拍打着石青璇後背:“傻姑娘,你爹那麼愛你孃親,當他自創了一門非常厲害的功夫,自然要向愛人分享一番了。須知道,來自愛人的讚揚,是一個男人最爲自豪的事情啊。”
“真的嗎?”石青璇擡起了頭,眼角微紅,猶自掛着一滴晶瑩淚珠。她看着知非道人,問道:“可是,那他爲什麼不跟我解釋呢?”這個時候的石青璇,與其說是在問知非道人,倒不如說是在希望他給自己一個答案。事實上,在知非道人的引導下,在心裡面她也覺得父親極可能也是受着委屈的。或許別人對她說同樣的一番話,未必能讓她做此感想。只是知非道人畢竟不同,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於意中人的每一句話都會潛意識的去相信,這種信任,全然沒道理可講。
知非道人自然不會令她失望。或者說,這個時候,知非道人只要不胡說的離譜,石青璇都會去相信。當然了,知非道人自然不會辜負了她的信任:“青璇,我與令尊雖然素未謀面,但是隻衝着邪王這個名頭,便可以想象這是一個何其自負自傲的人,對嗎?”
石青璇點點頭,道:“是啊,父親一向高傲得緊,一般人向來都入不得他的眼睛,的確是高傲自負的性子。”
知非道人道:“這便是了。令尊那麼高傲的人,怎麼會解釋什麼?當然了,我猜呀,那時候就算令尊想要說些什麼,青璇大約也不樂意聽的吧?”
石青璇嬌嗔了一聲:“討厭啦。道士,你爲什麼會爲我爹爹說好話,是不是想巴結他了?”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只是不願青璇心裡老是有這麼個疙瘩,加上我曾在天刀宋缺宋兄那裡聽了些關於令尊的故事。宋兄雖然對邪王很是厭惡,卻也承認那是一個了不起的人。‘自負;偏激;向來薄情,是以深情’這十四個字便是宋兄對邪王的評價了。所以,我倒是對令尊神往已久。”
石青璇不解道:“我不明白,既然薄情,又怎麼會是深情呢?”
知非道人道:“那是因爲,沒得到他認可的人,無論對他付出多少,他也不會記在心上,所以是薄情。反之,他在意的人,不論怎樣,都會付出最濃郁的深情。”
石青璇悶悶不樂:“道士,你不會也是這樣子的吧?”卻是不再想別的事情,側了下腦袋,將頭靠在知非道人肩膀:“謝謝你。我累了,借你肩膀睡一會兒。”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任由石青璇枕在他肩頭。
當此時,鳥鳴聲幽,蟬噪林靜。石青璇忽然道:“我這樣睡不着,要不你幫我唱首歌兒吧?”
知非道人不忍拒絕,卻道:“青璇你可真會難爲人,要我唱歌,也不怕驚走了林子裡的畫眉黃鸝。也罷,以前有首很愛聽的歌兒,便唱與你聽一回吧。”
知非道人言罷,清了清嗓子,真個唱了起來。唱的卻是那首許多葵的《願以百年挽朝夕》。其中情意切切,加上知非道人心有所感,倒也真有感動人心的力量。石青璇靜靜地聽着,慢慢地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