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當真是一種原罪。可假如放着唾手可得的暴利不取,難道就是智者所爲?”
柳毅想着,覺得矛盾果然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概念。連道理都會自相矛盾,遑論行爲準則。
當然,他只是隨意想想,並不代表對自己的行爲產生懷疑!
明知在這一界,有機會獲得無法用價值估量的規則殘片!
明知破邪短刀,破封在即,最強戰力就要被釋放。
傻子纔會這時回頭,去面對深不可測的守關BOSS。
三天後,整整三天,兩人才看到第二片不同的風景,一處陰森的湖泊。
當然,目前的時間都是以此界爲準,主宰究竟會否把這段時間記錄在案,算在十天生存時限內,難說。
還未靠近,陰溼的氣息已然飄來。
連鏡像術都省了,柳毅遠遠望去,依稀能夠見着一片竹木崗哨,令他想到某種魔幻世界的生物、魚人!
基摩斯已經穩定在三米大小,比起先前縮了近倍。可它依然不得不任勞任怨,全憑兩人騎在身上。
莫芊疲憊的睜開眼睛,見着那片湖泊,立刻就是驚喜!
先前從熊人部落獲得的少量補給,早就用完。兩人當時取的都是新鮮果品,並且利用魔法鑑定無毒後纔會捎上。
熊人雖然比蛩人好一些,不是純粹食人族。但適合人類食用,並且無公害、易被感官接受的食物,當真沒多少。
所幸柳毅身軀冰封,基本無需能耗,否則這些補給哪裡夠用。
也正是由於本身無需求,柳毅纔會放棄帶上那些無名肉乾的打算。否則真到迫不得已時,他可沒莫芊那許多顧忌,管他什麼肉,只要無毒,照樣能做食材。
“嗨,基摩斯,快點,快點跑!”
莫芊雀躍,拍打着基摩斯的腦袋。
這女孩和魔鬼混熟後,真把它當成自家傭人。
可憐的基摩斯當然不會聽小女人的話,只把血盆大口對準柳毅,銅鈴大的眼睛忽閃忽閃。
可惜這位男主人,猛的就是一拳,把它打得偏過頭去。
“慢點!還有,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柳毅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
基摩斯點頭哈腰,恨不能直接把左臉湊過去,再讓他打一拳。
莫芊恨的牙癢癢,卻也只能眼巴巴瞅着那片代表生命的水源,並未失去理智,離開座駕。
“萬惡的奴隸主!白癡的奴隸!”
也不知是第幾次暗暗咒罵,自從前天暢言罵過,基摩斯被柳毅禁言十二小時後,莫芊只能把抱怨的話放在心裡。
柳毅雖然管不了她,卻能管得住基摩斯。
而精通百種語言,包括人類通用語的基摩斯,在成爲莫芊唯一能夠交流的對象後,亦淪爲萬惡奴隸主柳毅限制自由言論的把柄之一!
相比起莫芊的期待,柳毅望着那片充滿陰鬱的湖泊,卻是暗中提起心眼!
基摩斯身高腿長,雖然刻意降低速度,不多時,也來到那片類似崗哨的沿湖建築前。
“魚人呢?!”
莫芊訝然,張望着四面。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也許形容的就是這種場景。
柳毅目光如電,冷冷看着平靜的湖泊,若有所思。
靜水無瀾,深藍色的湖面,宛若一塊剔透的寶石,又像是某種奇特的琥珀,讓人忍不住久久凝視,想要觸摸。
柳毅催動着基摩斯,沿着湖邊魚人哨站,緩緩行走。
他適才發現,這片好似天然形成的湖泊,竟然出奇對稱!
不論處在任何角度,沿湖的起伏,相對於千丈外的另一面,都如出一轍。
可令人難以置信的,湖畔並非嚴謹的圓形,亦非波浪,一路走來,湖畔輪廓起伏各異。
這樣想着,柳毅開始眺望,試圖找出對稱的那根中軸。
可惜,也不知湖泊太廣,還是天不作美。妖豔的月色下,深藍的湖面上,竟然瀰漫起一層水霧,讓人看不清對岸。
“繼續走。”
柳毅按下心思,心頭卻是埋着一層陰霾。
良久~
“停,我們走了多久!”
柳毅朝着基摩斯問道,用的是主宰統一、人類通用語,而非惡魔語,或者精神傳念。
顯然他想讓莫芊也聽到這番對白,進行參詳。
莫芊欲言又止,基摩斯搖了搖頭。
“很久了~主人,我已經是第四次看到那棟崗哨!”
伸出巨大的手臂,指了指前方某棟矮小的木質崗樓。
崗哨下,三個並排的木桶中,盛放着一些雜物,一旁還立着幾支熄滅的火把,以及不明所以的標牌。
魚人崗哨,乍一看,自然差不多。然而細微處,實有着不小的差別。
至少在基摩斯、柳毅、莫芊這樣的強者眼中,這些細微的差別,已經足夠區分地域的不同。
甚至就連湖邊如出一轍的沙灘,其實仔細分辨,也有區別。
柳毅點了點頭,道了聲果然。
“接着走!”
根本不理會莫芊的不解,他其實一直在默默算計着里程。
他們雖然走了很久,然而以早先眺望,估測湖畔周長,第四次遇到那棟崗哨,其實也只相當於半圈的路程。
而且,基摩斯之所以會特別指出那棟崗哨,卻非任意崗哨,說明他們並不是走在重複路段!
除了那棟特殊的崗哨,連同周圍大約十丈方圓,每次踏足,都讓人覺得如臨舊地。
他們沿途見到的景物,沒有任何重疊!
不是重複!這比重複走在一段路上,更讓人覺得難解!
整整半個時辰,所幸惡鬼是不會累的,他們終於第八次看到那棟崗哨,而周圍其他景物,第一次開始出現重複!
“一圈!”
柳毅出聲,雙手一撐,躍離基摩斯的肩膀。
莫芊咕嘟咕嘟大口灌着魔法水,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以水充飢。
所幸幾天來,憑藉深厚的底蘊,這具肉身,已經勉強達到魔法學徒標準,體內魔力循環,可以自發起到內部清潔的效果。
也就是說,除了必要的生理週期,一般吃喝拉撒,這些需求,對於此時的莫芊而言,已經降低到了某種極限。
否則單是解決人之三急,頻繁程度,怕就讓她羞於啓齒。
柳毅走到崗哨下,彎腰登入。
魚人身高平均不足四尺,是故修建的哨站頗爲低矮。
柳毅弓着背,站在尋常漁人哨兵放哨的位置,遠遠朝着湖對面眺望!
這時湖面水霧已經變淡了些,依稀可以見着,那處彷彿有個黑點,代表着一座建築。
柳毅蹙眉,想到了第四次遇到的哨站。可現在遠眺,那周圍空曠一片,並沒有沿途見着零星建築!
事實上,一路走來,幾人早就有所懷疑。
魚人部落規模通常不小,也不可能把湖整圍起來,那不合理。
畢竟作爲特殊兩棲生物,魚人尋常都是生活在水中的,沿水建築對它們來說只是工事,而非必須的棲息之所,沒理由大張旗鼓。
這也是莫芊先前欲言又止的原因,柳毅自然清楚!
他篤定,這一路沿湖,絕非原地踏步,或者迷了路,打轉兒。
可他其實也在疑惑,那些沿途看到不盡相同的建築,又爲何遠望時完全無蹤?
並且那八座屹立在湖畔、一模一樣、宛若均勻分割點的崗哨——
惹人遐思。
“呀!柳毅!你看~”
卻聽這時莫芊在身後驚呼,柳毅離開那棟崗哨,順手拾起地上一顆醒目的石頭,像是風化的魚眼。
走出低矮的哨站,直起身子,柳毅朝着周圍張望,立刻愣住!
無怪乎莫芊會驚呼,當他眺望兩側,約莫十丈之外,本來依稀能見的成片建築,統統消失了!
擡起頭來,感受着半空中血月灑下的輝光,蘊含了某種神秘的力量。
柳毅心頭陰鬱更甚,感覺自己像是被關在籠子裡的小白鼠!
不是幻境、也沒有從現實中被分離開來,這卻更可怕!
幾步躍回基摩斯肩頭,柳毅雙眼眯起,流露出危險的光澤。
莫芊這時恰好望來,不知爲何,青年冷漠的表情,竟然她汗毛直立,連本欲質問的話都憋了回去。
這時的柳毅,給她的感覺,宛若一座沉默的火山。
那似乎,比周圍死寂的環境,更讓人覺得危險!
“往回走!”
柳毅低聲喝令,默默注視着平靜的湖水,冷冷一笑。
半個小時後,他們又一次見到了那座哨站,區別只是,回程的路上,沿途一片荒涼,根本沒有半座多餘建築的痕跡。
柳毅示意基摩斯繼續,走出百丈,方纔回望。卻見他兀然揮灑刀光,把那棟崗哨整個劈爛。
第七棟、第六棟、第五棟、第四棟...
果然,除了那些彷彿標尺似的崗哨,周圍無一餘物。
柳毅沿途,將這些頗具典型的哨站,一棟又一棟毀去,心中某個念頭原來越清晰!
直到他們繞回原處,眺望對岸,再見不到黑點,然而周圍依舊空曠。 ωωω ⊕ttKan ⊕C○
“你究竟在做什麼!!!”
這樣詭異的場景,這種莫名奇妙的行爲,莫芊終究是忍不住喝問。
每每柳毅毀掉一棟崗哨,他都會朝着湖中望上一眼。
而隨着他的視線、或者說隨着他的行爲,那片沉默的湖泊,變得更加沉默,宛如一潭死水,開始腐爛。
而莫芊心中警鐘直響,彷彿柳毅的做法,分明已經驚擾到了什麼,正將某種可怕的、完全無法力敵的怪物,釋放出囚籠!
柳毅淡淡瞥了女孩一眼,只是冷冷一笑,左手兩指豎起,指縫間似乎夾着一顆金色的珍珠!
莫芊沒來由縮了縮脖子,也不知是畏懼柳毅那種表情,還是那顆散發着未知能量波動的珍珠!
渾圓的珍珠,寶光璀璨,誰又會相信,在幾個小時前,它還是一顆石化魚目!
轟隆!!!
就在莫芊退縮時,柳毅伸出的左臂猛然揮下,夾着的金色珍珠光芒大作,一道金銀交替的刀芒,挾裹着陣陣凜冽的寒風,直接將最後一座崗哨撕成碎片!
“不要!”
莫芊驚呼,只覺腦海中某根線條崩斷,轟隆一響,整個人就是一陣眩暈!
這種感覺不止她有,就連基摩斯腳步都是一頓。
唯獨柳毅,竟然閃爍着目光,張口將那顆剎那變作紫金色的珍珠吞下。
他的臉上紫氣隱現,周圍空間震動,空曠的湖畔出現一棟又一棟無人的建築,並且開始坍塌!
蓬!
平靜的湖面炸翻,深藍的湖水沖天而起,彷如岩漿噴涌!
柳毅面色一陣潮紅,直接就是噴出一口熱血,便朝着基摩斯發出指令!
\“跑!!!”
心臟中、充當心核的寒種,不知何時鍍上一層紫輝。
那顆本當在腹腔中的紫金珍珠,已然被寒種吞噬,紫白二色交融!
貪婪!
柳毅竟然在最後破局剎那,生出了不可抑制的貪婪之心,下意識就將那顆紫金珍珠私吞,而非投入湖中!
那顆魚目,起先他只是覺得有些特別,隨手拾起。
隨着一棟棟建築揮去,隨着魚目變成珍珠,他能清晰感覺,餘下來的“特殊崗哨”,和魚目本身存在着某種聯繫!
那是一種單方面的索求關係!
這片建築,尤其那八座獨特崗哨,根本不是什麼哨站,又是祭祀的祭臺!
這座湖泊,本身就是一個封印,所有建築,都是封印的一部分,紫金珍珠則是提供封印能量源頭!
他們誤入了陣,想要破局,只能把陣基毀掉!
而珍珠中蘊含着的少量訊息,亦讓他明白,假如不想“鑄成大錯”,必須在珍珠重新煥發出光澤時,投入湖中,或許還能挽救!
這是某位魚人先知,記錄在珍珠內的原話,隨着這顆寶珠恢復力量,越來越清晰!
柳毅很能控制自己的慾望,根本未想到早已決定的事情,在最後會發生連他自己都料不到的變故!
對於紫金珍珠濃郁的貪婪,與其說是本身貪婪,不如看出“寒種”的貪婪、破邪神刀的貪婪!
柳毅也不能否認,當這顆寶珠恢復舊貌,那其中蘊含着的濃郁破邪力量,而非只是先前純粹的無屬性力量,對他的吸引,幾何倍的增長!
破邪神刀雖名破邪,柳毅當真沒看出來這柄邪氣凜然的神刀,哪裡“破”邪了。
可這顆紫金寶珠不同,之前還只是蘊藏着磅礴的力量,隨着一棟棟崗哨毀去,封印不再從其中抽取能量,蛻變至金色時,已經蘊含相當於十個五階的全部力量,可那畢竟不足讓柳毅失去理智!
但是,但是當它最終流露出本源氣息,彷彿從其中剝離出最重要的一部分迴歸,那種堂皇的氣息,根本就是正氣盎然、至宏至偉,趨避萬邪、煌煌不可直視!
那是一種包容一切的宏大正氣,有點類似柳毅所在主物質位面,沒落的儒家,所謂的浩然之氣!
破邪的力量,不拘哪種屬性,在這樣百鬼亂舞的劇情中,價值都可想而知!
甚至如果能夠奪取這股力量,縱使離開劇情後,回到神宗,對於解開千影殿之謎,也有着極大幫助!
“快跑!莫芊,還愣着做什麼!!!”
柳毅一邊怒喝,一邊吐血,反手就是一道刀光朝着沖天而起的巨大水柱斬去!
咻!
十丈刀光,帶起無匹寒意,半途就已經讓落下的水滴變成冰珠!
整個湖泊都彷彿衝上了天際,尚未散開,已經讓人窺見其中一道巨大的水鑄人形!
“該死!那究竟是什麼!!!”
莫芊怒吼連連,手上動作卻是不滿,隨着一個個魔法手印變幻,一條粗大的火龍直接沿着刀鋒撕開水柱的位置轟入!
砰!
先是碎空刀芒帶着無數冰渣在水柱中爆開,而後那道足有水桶粗細的火龍,更是深入百丈,適才湮滅!
太大了!水柱背後的藍色水形人影實在太大了。
集合兩人傾力一擊,甚至連皮毛都沒傷到!
基摩斯早就將雙腿化成一股陰風,顧不得怨氣消耗,駕霧騰行!
那道不知多高的水軀人影,似乎瞥了柳毅二人一眼,隨意吹了口氣!
嘩啦!
飛流直下三千尺,千丈銀河索命來!
只見一道大河從天而降,直直朝着狂奔中的基摩斯砸去。
柳毅咬牙,所剩無幾的一次性道具,一股腦兒扔出,卻是杯水車薪!
莫芊心下一狠,剛想取出壓箱底的物什。
不想那些凌亂的攻擊中,兩張黑色卡片,竟建奇功!
禁錮!驅逐!
撕拉!
整道水幕匹練自中央分成兩半,好似某道掌控水幕的意志被禁錮住,擰成一股的力量亦被驅逐、分化,自行散開的水龍恰好自基摩斯身旁衝過!
滾滾洪流咆哮,將大地肆虐的千瘡百孔!
不說這萬里赤土,就算膏腴之地,柳毅哪懂得悲天憫人!
“愣着做什麼,還不快跑!”
委屈的基摩斯捱了一通數落,天可見憐,它方纔只是被龐大的水壓定住,不敢妄動!
莫芊見到之前從劇情世界取得到的道具卡片,竟然這般好用,不禁心下驚喜,卻也連連催促着基摩斯跑路!
“咦?”
柳毅彷彿覺察到空氣裡傳來某種意志的疑惑,他其實比那聲驚疑更訝異,哪裡顧得上深想,直接讓基摩斯開溜!
一陣黑風捲起,基摩斯落足了本錢,竟是卷着二人,化爲一道青煙騰雲遁去!
這可不是高等仙俠位面,隨便熊精蛇怪都能騰雲駕霧,哪怕基摩斯這種萬年老鬼,這一番,也是透支了力量,很要萎靡一段時間!
天翻地覆的湖泊中,水幕漸漸散開,非但讓周圍十里赤土成了沼澤,整片湖水水位亦是下降小半!
只見一道足有千丈高下的巨大藍色人影,佔了半個湖泊,屹立在湖中!
那道人影全然水形,面目可辨,只是腰部往下,卻是魚身!
“唔~三萬年了~我竟然還有重見天日之時!”
“元蜃珠竟然被那小傢伙吞了,真是不知死活的小東西,倒是有點意思!”
“唔~這是哪裡~這究竟是哪裡?!”
“血月?”
水巨人擡頭看了看天空,又瞥了眼基摩斯化成黑風捲走的方向,終是搖了搖頭。
“算了,便宜他了!”
“三萬年!三萬年!哈哈哈!你們一定不會想到!我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吧!”
水人瘋狂的舉起兩條手臂,仰天亂舞。
片刻後,卻見他目光凝然,虛握前方,朝着兩旁暴怒一扯,竟是憑空打開一道漆黑的空間縫隙!
湖水倒流,天搖地動,連血月都開始顫抖!
那水鑄巨人狂笑着,剎那化成一道浪潮,同湖水一起,涌入那道被強行打開的空間縫隙!
“三萬年~三萬年~哈哈哈哈哈~不是不報~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