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莫芊蹙眉,看了眼青年緊緊盯着的單層石屋,生些不滿。
周圍似錦繁花宛若有着異樣的魅力,吸引着她過去。
而青年卻和瘋子一樣,盯着虛無處,那輪血月,不知所謂。
“放開我!”
狠狠甩了甩手臂,若非明知己方處於弱勢,加上籤訂了契約,而且對他還有着幾分信任,早就發飆。
少女何曾注意,自己的邏輯彷彿變得蒼白。
就像人在睡夢中,遇上任何不合理,都不會去深想,而是率性爲之。
柳毅低頭,看了一眼滿臉扭曲的少女,也不知她在抗拒着“本能”,還是抗拒着自己。
隨手掏出一張符籙,卻是先前強奪的、“清心”,反掌就是拍到女孩額頭。
只見那非金非玉、宛如牛角製品的符籙,“啪”地一聲分解,化爲一道清光鑽入大號蘿莉腦中!
柳毅同樣拿出另一張“破障”符,貼到自己額間,散開凝於目中的精神力量。
兩道最具價值的符籙消耗,終於讓莫芊安靜下來,柳毅悄然擡起手臂,拭去眼角落下的血淚。
“看清了?”
寒聲說着,倒不是對女孩有意見,這樣的狀況,直指心靈,實在出人預料。
他現在心情不爽,當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少女惴惴望着巨大的古堡,那裡本該空無一物,此刻一扇扇窗戶打開,卻像展示着一個個牢籠,關押了一頭頭兇靈!
穿着紅色貴婦裙的吊死鬼、身材浮腫滿頭水蛭亂爬的水鬼、全身焦黑乾癟腐爛的火刑鬼、纏滿繃帶的殭屍、時聚時散的怨靈、屁股和腦袋位置顛倒的無名鬼、人體蜈蚣、腿模、花蕾少女、食屍鬼...
但凡莫芊能夠想象到的死靈,入目所見,因有盡有!
而她再看向周圍,卻是一座荒棄的墓園,無數骨手隨風搖擺,就像野草。
掩着脣,也不知真個驚魂未定,還是惺惺作態。
柳毅早就不再看那棟古堡,而是伸手結了個法印!
空氣裡遽然出現一道綠影,漸漸凝實,正是“臨陣退縮”的基摩斯!
莫芊眼珠都差點瞪出來,那隻大號惡鬼,和術士的基本召喚生物,未免太相似了!
只見那隻人高的惡鬼,蹦跳到柳毅身邊,嘰嘰喳喳嘮叨着她根本無法理解的魔鬼語。
“果然,‘只是體型大一些’的小鬼。”
莫芊腹誹。
柳毅用同樣的語言吼了一句什麼,惡鬼立刻安靜下來!
“你是,術士?”
莫芊愕然朝着柳毅問道,顯然,這不可能得到答案。
柳毅無視了她的問題,晃了晃略顯昏沉的腦袋。
一個最簡單的召喚,利用上魔法輔助手勢,仍舊令他變得疲憊不堪。
過度消耗精神力的弊端,開始顯現。
“有沒有法力藥水!”
柳毅反問,莫芊搖了搖頭。
也不知少女說的是真是假,柳毅淡淡掃了她一眼。
雖然在揹包中的確沒有找到法力藥水的痕跡,否則早被他強行徵用。
可一個法師,竟然不兌換法力藥水,未免說不過去。
法力藥水恢復的固然是法力,實際對於刺激精神回覆,亦有着相當效果。
“沒有就算了,不過如果有的話,你最好拿出來,否則我們怕是都撐不過今晚。”
淡淡說了那麼一句,柳毅也不管莫芊變幻的神情,朝着墓園外行去。
莫芊咬了咬牙,追了上去,翻手取出一塊寶石。
“拿着!”
拍了拍柳毅,莫芊撅着嘴,不滿的遞上。
雖不知這個男人,如何能比她更早,施展出法術。
可她自忖對方說的有些道理,況且先前數次相救,的確建立起一定的信任。
只是無論如何,被這人那樣隱晦威脅,一次次佔便宜,總覺得心裡不爽。
柳毅回頭,也不意外,接過那塊璀璨的藍色寶石,用力一捏,整塊寶石化成一片藍色光帶,纏繞臂上!
如同一泓清渠,澆灌靈魂。
柳毅雙眸遽然一亮,而後黯淡,恢復平靜。
女孩見狀,剛想邀功。
二十丈外,身後古堡大門,忽然敞開,一道人影跑了出來。
“靳軒!靳軒哥!救命!”
卻是衣衫凌亂的馬家小姐,也不知在躲避什麼,時而倉惶回頭,踉蹌朝着兩人跑去!
柳毅轉身,漠然望着身體原主人舊愛,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兩指一彈,指縫間多了張黑色卡片!
直死!
咻!
卟!
“啊!!!”
一道黑光掠過,卡片削出,直直釘在馬媛額上,深入寸許。
慘絕人寰的叫聲響起,最後變成某種可怖的嚎啕,本該直接被物理打擊致死的馬媛,竟然扭曲起來,引發了魔法卡片的效果!
轟!
一大蓬黑色火焰燃起,扭曲中的馬媛,變成了一張獰怖的鬼臉,蛇發亂舞,可惜根本撲不滅黑炎。
柳毅訝然,魔法卡片效果出奇的好,他原以爲那一打只是200積分一套的低級貨色,十幾張卡牌,單張效果可想而知,是故初時不曾掠走。
而後女孩雖然滿臉不捨分了他三張,他仍以爲是低級貨色,不以爲意。這時才知道,顯然自己誤解了這套魔法牌的價值。
還沒等柳毅發問,莫芊首先詫異的看向青年,一旁骨手竭力朝着她抓去,可總是差之毫釐,女孩也不害怕,這纔是獨行者風采。
“你知道她是假的?”
莫芊這樣問,純粹出於好奇。
清心符和破障符,按理說效果應該差不多,只是名字不同,她以前都是用過的。
六個小時內,免疫初、中級心靈、致幻魔法效果,她並沒有發現馬媛的不妥。
柳毅啞然,沉默了片刻,眼見着整張鬼臉,連同周圍幾簇骨手,齊齊化爲灰燼。
“你覺得,她可能跑出來嗎?”
如此反問,莫芊恍然,這時候任何異常,都值得深思。
柳毅見着女孩這樣表情,暗道慚愧。
其實除了這一理由,更大的原因是,即便這真是馬媛,在他眼裡也是累贅。
誤傷累贅?這種情況,從不在柳毅考慮範圍內。
更惡意去揣摩,攸關生死,他往往比旁人想象要自私的多!
“好了,走吧。”
漠然說着。小段插曲,讓柳毅察覺,那隻怨靈更強了,似乎掌握了某種分身技巧,而且學會使用計謀。
兩人踏出墓園,走向荒野。
任何人在這樣的場景,這種行爲,都是正常不過的選擇,誰樂意在這種鬼地方帶着。
卻見巨大的古堡,宛若血盆大口、敞開的大門口,一道身影踉蹌走出。
那是一個白色的女性人影,長長的頭髮披灑着,將整個身子遮住大半,垂着的頭臉根本看不清楚。
乾涸的長髮,枯槁的身形,隱約朦朧在周圍的一道道符文鎖連,無不令人滲然。
風聲漸漸變化,從最初的呼嘯轉爲某種嗚咽,月色血澤更濃,彷如月在哭泣。
搖擺着的一叢叢骨手,無力又或者顫慄的趴下。
古堡裡一扇扇敞開的窗戶,慢慢關上。
一個個原本站在窗口張望的鬼影,齊齊轉身,朝裡走去。
桀桀的笑聲在四野裡迴盪,就像某種禁制,隨着兩人離開墓園,被打破掉!
...
踏出墓園,柳毅忽然感覺身上一鬆,原本禁錮着自己、以爲最少還要數個時辰再能解開的封印,再一次被削弱。
身旁莫芊大喜,磅礴的元素能量,憑空出現,朝着她瘦弱的身體匯去。
柳毅回首,見着一片荒棄的墓園,中央空着,並沒有什麼古堡。
免疫心靈幻術魔法的符籙,終歸有着等級限制,也不見得真個能破開所有業障。
他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麼不該做的,提前引起了規則的扭曲!
想着先前面對鏡中世界、真實世界,他義無反顧選擇了代表生機的階梯。
可當時,他卻分明有着某種衝動,只想朝着此路不通的鏡子走去!
已過的選擇沒得可說,他也不後悔,哪怕生死倒置,明知那頭怨靈逼着他通往此界。
柳毅笑了,好似在爲莫芊恢復部分實力欣喜。
實際上,他此刻的目光,無比冷靜、殘酷,對別人,也對自己!
直面越大的危機,才能真正去拷問心靈,而非一味躲避。想要圖謀更大的利益,取巧行不通。甚至就算按着劇情,躲過十天,也非他本意。
“幾階?”
柳毅漠然瞥向莫芊,略帶笑意。
女孩不再故作可愛,冷冷回望:“二階!”
一階見習、二階初級、三階中級、四階高級、五階大師。
初級法師,所能造成破壞力,比預期的見習,最起碼強出十倍。
柳毅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這很好。”
打了個響指,跟班似的基摩斯,遽然散發出強烈的怨念,連空氣都開始躁動。
命令僕人散發出相當於二階的氣勢,女孩果然收斂起冷淡的態度,變得熱情起來。
柳毅聳了聳肩,笑道:“看來,現在該是你保護我了。”
女孩看了眼張牙舞爪的基摩斯,羨色一閃而逝。
“當然,這是我們早就約定的契約內容。”
柳毅笑着,滿意的點了點頭,大步前行。
他的識海中,磅礴的精神力,正化成一縷縷刀鋒,不停衝擊着微弱的封印。
在那封印的背後,一柄奇形短刀,顫動輕吟,直欲出鞘!
“二階?真讓人失望。”
柳毅自忖,垂着的右手,五指間精光流轉,連空氣都要被撕裂。
凝練到極點的精神能量,根本沒有流露出半絲波動的痕跡。
另一邊的莫芊,默默冥想着,增強着對於元素的掌控能力,不曾看到那令她驚心動魄的一幕!
精神力,固然無所不能,掃描探測、施展法術,都離不開。
然而除非靈體,精神力終究不能完全取代法力。
精神衝擊可以形成致死效果,假若以等量法力施展,產生破壞又強得多。
四階高級法師,一般來說,精神力總量不會超過1500點,而法力,最少是以萬爲單位計算。
是以就算做爲特殊高級法師的莫芊,能夠直接以精神力引動元素,施展法術,還是會在輪迴中儘量增加本體的法能底蘊。
修者離開軀殼,除非達到八階之上,終是不可能只靠着精神力戰鬥!
就算精神念師,藉助更多的依是念力,而非純粹精神力。
只靠着精神力戰鬥的異能者,在施法者眼中,根本就像現代特種兵眼裡石器時代的野蠻人,不屑一顧。
沒有人能以純粹的精神力戰勝擁有同樣精神刻度的法師,或者修士。
柳毅走着,根本不似莫芊,試圖修煉。
他一如純粹的戰士,靠着一頭機緣巧合收復的寵物混日子,不做徒勞的努力...
莫芊心有所觸,蹙眉瞥了眼柳毅,發現青年身上根本沒有能量流動痕跡,不禁爲生出的危險感好笑。
她承認柳毅的精神力量,先前流露出的波動,凝練的讓人難以置信。
而且作爲純粹的戰職者,這種程度的精神刻度,也殊無必要。
見到基摩斯後,她以爲自己找到了理由。
果然令她驚異,卻也僅此而已。
女孩回過頭去,柳毅撇了撇嘴,仰望着天空中越顯沉暗的血月!
...
“假如說,這個世界分成兩面,一面陽光,一面黑暗,你說,我們是不是正行走在黑暗的世界!”
整整兩個小時,入目除了荒涼,還是荒涼,寸草無生。
柳毅不禁蹙眉問着,莫芊身形一頓,搖了搖頭。
“你也知道,這個位面正在發生某種劇變?”
女孩似乎有些訝異,彷彿那本該是什麼極爲隱秘的線索。
早就得到系統明示,柳毅忽然覺得自己和女孩間有着極深的隔閡,儲備信息毫不對等!
“你不知道?”
柳毅如同看白癡一樣看着女孩,莫芊臉一紅,反諷:
“本來見你那麼窮,以爲你是新人獨行者。”
新人獨行者?獨行者中的新手,還是新人直接成爲獨行者?
這個詞,讓柳毅很感興趣,準備迴歸後問問系統。
他雖然只經歷了一場輪迴,可是在系統幫助下,對於輪迴體系的理解,某種程度而言,比資深者都透徹。而且由於主物質位面的特殊,令得他在本體力量層次上,也比一般輪迴者強得多。換言之,假如他真被挑選成輪迴者,必定是怪胎一枚。
很多時候,在真正的資深者眼裡,也許柳毅並不像個資深者,系統告誡往往直指本質,行爲模式還要靠着自己改變。
而在柳毅眼裡,那些所謂的真正資深者,某種程度上,也不過是隨手可以滅殺的螻蟻,弱的可憐。
比如眼前擁有空間揹包,好似很厲害,也表現越來越桀驁的大號蘿莉,別說只恢復到二階的實力,就算三階、四階,有心算無心,一刀斃命!
他所在的位面,所要面對的,可比目前接觸到這些輪迴者,強悍的多!神宗弟子,哪個嫡傳,不是身經百戰!
“也許,只是還沒碰到高手吧。”
柳毅思量,懶得多言,他更在意目前的情況。
這似乎已經證實了時間、空間斷層的說法,這種劇情,令他很是無措。
靈異劇情,不也只要在物質位面,躲避怨靈的追殺即可?
這片血月下的世界,可不像主物質位面,至少不是自己最初所在物質位面!恐怕很多固有常識,都會失效。
主宰的任務。
潰逃、堅守或者破陣。這樣的順序,恰好可以用來描述任務難易程度。
公車、醫院再到豪宅,他是否也一步步跟着線索,或被逼迫,或被引誘,走進那棟古堡!
光明黑暗,進進出出,假如不是幻覺,那麼他正一點點接近源頭。
他能肯定,這已經不再是原本異變中的位面,而是一個從未接觸過的世界。
位面的變化潛移默化,一個彈指,不會讓整個世界都荒蕪!
本以爲奶油小生的滕靳軒,其實是個科學怪人,人性扭曲的變態。
“馬揚”給他的視頻,又像說明什麼,被鬼纏身的理由?
現在纏着他的那隻,和視頻中見到怨靈,可一點都不像!
假設最初的推理沒錯,規則的扭曲,是由於科幻向魔幻的轉變。
顯然,目前還算穩定的異度空間,不會是原本科幻位面附屬。
那麼~
滕氏夫婦隱瞞的,究竟是由於滕敬軒的實驗,導致二人最近也遇到了靈異的事件,還是那棟房子本身,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
既然已經清楚彼處取締了空間節點,柳毅思忖,傾向後者。
本就有着*的豪宅,和顯然有着故事的古堡。
醫院,總沒可能個個都是靈異之地。
滕敬軒的實驗,或許也應對着什麼!
單純科技位面的怨靈,在掌握扭曲規則前,不會那般強大。
若是點對點的契合...
“靈異位面,其實是位面進化不完善的結果。”
“好好穩定的位面又爲何要進化,進化不完善,是夠由於開始進化時的倉促、準備不足,就像急於突破境界的修者,往往慘淡收場!”
“主宰發佈任務,‘異變的源頭’!”
“這,真的只是單方面的進化?”
柳毅想着,忽然發現,也許太依賴系統的斷言。
系統在進入劇情前,給出的只是一種可能的推測,而非絕對。
輪迴的世界何其浩瀚,任何試圖揣摩,都是徒勞!
“且不管源頭究竟在哪裡,也不看扭曲規則的形成過程。”
“如果這隻怨靈,就是滕靳軒最後創造的那隻,只是過程中,發生了某種變化,暫且看成是規則扭曲的附帶。”
“形象的改變,也許可以視作融合,這樣想來~”
“果然是最沒有道理的靈異!”
柳毅不斷將自己的推斷以精神傳遞方式告知基摩斯,這比自言自語要來的妥善,並且未必不是希望活了幾萬年的魔鬼,偶爾靈光一閃,提些建議。
可惜惡鬼一邊走着,一邊流着口水,看起來雙眼無神。
柳毅倒也不惱,對着莫芊笑道:“假設這一切都不是幻境,那麼,我把目前所在命名世之暗面,可行?”
“暗面?”
莫芊莫名其妙。
“隨便你,別打擾我修行。”
柳毅攤開雙手,無可無不可。
“我不想打擾你,不過貌似,前面有人想打擾!”
猩紅的月光下,寸草不生的荒野裡,終於出現了一些景物,那是一些突起的巨大石塊。
最近一塊岩石上,正有着一個人型生物遠遠張望。
月下輪廓,那廝張弓搭箭,遙遙指着二人。
莫芊悚然,柳毅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