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了五六裡,三人才出了鐵圍山腹,放眼望去,但覺眼前豁然開朗,入目是一片浩瀚的大海,極目遙天,只能見到些許山巒起伏的影子。看來要到須彌神山,只有先行渡海再說了。
略一轉頭,卻見迦壟從袖中取出一本經書來,抖手拋落於水面之上。
眨眼之間經書化作丈許大小,彷彿一葉扁舟泊在岸邊。
迦壟率先上了扁舟,隨即招呼兩人上船。
葉昊天和蘭兒心中驚奇,依言跳了上去,盤膝坐好,靜靜地看迦壟操舟。扁舟之上無帆無槳,卻不知他如何操舟。
只見迦壟伸出手掌向後揮動了兩下,扁舟便如離弦之箭向前駛去。
在迦壟揮動手掌的時候,葉昊天看到的不是清晰的五根手指,而是如蒲扇一般緻密的一片,好像鳥兒的翅膀一樣。
蘭兒顯然也注意到了,看了葉昊天一眼,輕輕地點點頭。
迦壟回頭看見兩人凝視的目光,很快明白他們在想什麼,當下毫不在意地朗聲笑道:“佛光普度,衆生平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必着於外相。我身爲枷樓羅衆,跟兩位相比,形貌或有差異,向佛之心並無區別。”
葉昊天被說得很不好意思,只得躬身施禮道:“謝大師提醒,晚輩受教了。”一低頭間,他看到腳下的經書上印着一行大字:“般若波羅蜜多!”禁不住呆了一下,喃喃自語道:“這經我也曉得。‘般若’就是智慧的意思,‘波羅蜜多’乃到彼岸之意。然而此岸是什麼?彼岸又是什麼呢?這大海是爲何海?此舟又是何舟?”
話音未落,忽聽蘭兒驚呼道:“快看,左邊有一個綠洲,似乎有很多民居房舍呢!”
葉昊天擡頭望去,發現左前方果然現出一片十分廣褒的綠地,綠地之上似乎有個集市,不但能看到紅牆綠瓦,還可見到川流不息的行人。
迦壟看也不看便笑着介紹道:“這片大海便是四方鹹海之一,那洲叫做南瞻部洲。四方鹹海各有一大洲,其名分別爲東勝神洲、南瞻部洲、西牛貨洲、北俱盧洲,每洲旁各有二中洲,住的都是六根未淨的善男信女。”
葉昊天心中疑惑:“東勝神洲便是中土了,怎麼這裡也有東勝神洲?”
迦壟道:“佛國是人間的縮影,人間有中土,佛國就有神州。中土的善男信女升到佛國,便暫時住在那裡。”
蘭兒也覺得奇怪:“極樂世界怎會有六根未淨的善男信女?”
迦壟看了她一眼,說道:“過了七香海、七金山,才能算作真正的極樂世界。四大洲還是極樂世界的邊緣,只能算作‘少憂世界’而已。苦由心生,如果六根未淨,哪能享受真正的極樂?”
說到這裡,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道:“四大洲和八中洲的存在,是爲了廣開佛路,保護佛心高的善男信女。佛國的大門始終敞開着,只要佛心數是人類平均佛心數的十倍,再加上臨死前心中有佛,就能不入輪迴,往生此間,若能認真修行,終究可以身登極樂世界。”
葉昊天看着綠洲上穿梭來往的行人,心中一動,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還有蘇家死去的那些人,不知道那些人中有沒有往生極樂的。
想到這裡,他心情激動,忍不住問道:“弟子所言可真?宇宙間總人口無法計數,即使是佛心數十倍高的人也有很多,若是全都聚攏來,單憑一個須彌神山,能住不下嗎?”
迦壟答道:“‘一花一念無量劫,大千俱在一毫端。’若能將整個須彌神山納入小小的芥子之內,如此四大洲又能容得下多少芥子?”
葉昊天瞠目結舌,無以作答。
稍停片刻,蘭兒望着四周淡蘭色的海水道:“此海名爲四方鹹海,是不是海水特別鹹?”
迦壟微微一笑道:“你嚐嚐。”
蘭兒真個湊近舟邊,伸出纖纖玉指在水中掠過,然後放入脣間嚐了嚐。
海水方一入脣,她便皺起眉頭,痛苦不堪地連連搖頭:“這哪是鹹海,明明是苦海嘛!”
迦壟哈哈大笑起來,笑畢解釋道:“不錯,鹹海就是苦海;此舟叫做‘般若舟’;此岸代表‘苦海無邊,輪迴生死’;彼岸標誌着‘圓滿佛果,離苦得樂’;般若波羅蜜多意爲‘慧到彼岸’。”
葉昊天頓覺恍然大悟,先前的問題一下子找到了答案。
般若舟行得飛速,很快將那片綠洲甩在身後,再前方已經可見大片的草地了。
沒多久,三人上得岸來,繼續往前走。
迦壟一面走一面道:“四大洲的善男信女只要佛心數積累到普通人的一百倍,就會被引至此間,品嚐七香海的聖水。再前面就是七香海了,你看前面那個小湖,那是七香海的第一海,叫做‘老苦一香海’。”
葉昊天聽得皺眉,道:“名字好怪!那是什麼意思?”
迦壟含笑無語,領着他們一直往前走,來到一個香氣四溢的小湖邊,探手取出一隻木勺,舀了些湖水,遞給葉昊天道:“喝了就可以永葆青春,無衰老之苦,故名‘老苦一香海’。所謂‘老苦’,就是‘苦於衰老’的意思。”
葉昊天接過木勺嚐了嚐,入口芳香滑潤,口感極佳,於是一口喝個精光,笑道:“僅憑一勺水就可以長生不老,端的是佛家聖水!看來佛宗的寶貝不少啊!”
迦壟看着蘭兒也緩緩地喝了湖水,這才呵呵笑道:“所謂老,主要還是個人心裡的感覺。有人三十歲就覺得自己老了,有人六十歲還覺得人生剛剛開始。只要能忘記衰老,不爲逝去的年華而悔恨,也就能永葆青春了。”說着他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葉昊天和蘭兒緊跟其後,感覺七香海深有涵義。
不久來到第二個小湖邊,迦壟同樣取了湖水給他們喝,看着兩人喝完才介紹道:“這裡是病苦二香海,喝了此水可以身體康健!”
葉昊天“呵呵”笑道:“看來又是心理因素了,並不一定能真的無病。”
迦壟意味深長地道:“病由心生。如果心中保持一分安寧,就容易健康長壽;如果心中總是不平,也難有好的身體。”
葉昊天想想也是,不得不點頭道:“師傅所言極是。”
當他們來到第三個芳香撲鼻的小湖邊時,迦壟先行介紹道:“這是死苦三香海,喝了此水可以增加十次輪迴的機會,而且很容易往生極樂世界,不用擔心輪迴結束化作飛灰。這是免除死苦的聖水,是很多人非常向往的東西。”
葉昊天微笑着看了蘭兒一眼,暗暗將一道神識傳了過去:“我有夫人爲伴,一生一世就夠了,至於來生,做牛做馬也無關緊要。”
蘭兒無比溫柔地回望着他,緩緩點頭,低聲道:“就依公子所想。這水留給後人吧……”
迦壟驚異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看葉昊天,讚道:“兩位施主果然非同凡響,怨不得年紀輕輕就修到了羅漢界,原來已經參悟了生死之道!”
葉昊天“哈哈”笑道:“我們是活膩了,想看看死是什麼滋味。”
蘭兒也跟着“咯咯”淺笑:“生死並不重要。生而盡歡,死而何憾?”
迦壟微微搖頭,領着他們繼續往前走,從此之後,每到一處都交待得仔仔細細。
第四海叫做“壞苦四香海”。所謂“壞苦”,指的是成功之後的衰壞、歡樂之後的悲哀。天下沒有不謝的花朵,人間亦無不散的筵席。雖有偶然的美景良辰,它的結局則終歸於消失。
葉昊天和蘭兒略一探討,決定也同樣放棄了。他們對自己的中庸之道很有信心,並不想太上忘情,只想將自己的感情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
迦壟十分歎服,言語之間對兩人越來越恭敬。
第五海叫做“求不得苦五香海”,飲水之後可以了斷“求不得苦”。
葉昊天一聽名字便明白了。
人生在世,必有所求,最基本的,是求食物、求衣著。其次是求財富、求權勢、求伴侶。一個人的能力越大,他的慾望也越高。有些人不爲自己求任何東西,卻又不能不爲別人而求。然而有求卻不一定能得到,得不到便產生了“求不得苦”。
葉昊天反觀自身,知道自己也有需求,同樣有求之不得的時候,比如有時會爲功力太弱而惋惜,有時爲不能擒獲真神而擔心,但這些僅是正常範圍內的情感,還沒有達到感到痛苦的地步,也就是說雖然求之不得,卻沒有因之而苦,所以這聖水也不必喝了!
蘭兒自覺有了葉昊天便有了一切,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想不出什麼“求不得苦”,於是跟着揮手作罷。
再下去的第六海叫做“怨憎會苦六香海”。說的是人會生出怨恨和憎惡之心。好景不常在,冤家恰路窄,你所喜歡的事物很難保全不變,你所厭惡的事物又偏偏常常出現,於是便有了“怨憎會苦”。
兩人略一沉思,這個也免了!
最後一海叫做“愛別離苦七香海”。說的是不論是父母骨肉、夫妻眷屬、親密的朋友,都無法擺脫生離和死別的苦難。有的人,你愛得他好苦,他卻並不愛你;有的人雖然相愛,卻又不得不分離;有的人雖然終身相守,卻不能避免死亡的先後。
葉昊天跟蘭兒心心相印,相視一笑,毅然道:“我們想嚐盡悲歡離合,不想逃避,這個也免了!”
迦壟呆住了,過了一會兒纔不無憂慮地道:“七香海又名‘忘情海’,那些水便是‘忘情水’。每個到極樂世界的人都要飲用忘情水,否則很難修行下去。你們剛纔忽略了好幾種,只怕將來會有麻煩。”
葉昊天很是輕鬆地笑道:“實不相瞞,我們是來參加六月初六佛國大會的,想見見佛祖和諸位菩薩,長點見識,然後就回去了。”
迦壟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們搖了搖頭,當頭潑下一瓢冷水來:“佛國大會安排在須彌神山的山頂,只有一級羅漢中的前十八人,也就是世間傳誦的十八羅漢,或者七地以上的菩薩、諸佛纔能有幸一睹!別忘了,單是一級羅漢就有五百人!你纔是二級羅漢,難度不小啊!”
葉昊天驚訝地咧了咧嘴,十分詫異地道:“這是誰規定的?不是說佛國衆生平等嗎,幹嗎要立這麼多的規矩?”
迦壟笑了笑,一時之間雙目放光,答道:“這不是某個人規定的,而是須彌神山的特性決定的。實際上也是佛祖當年的壯舉!佛祖將息壤、磁石、凝結了無上佛心的數千件佛器和收集萬年所得到的魔器徹底練化爲粉末狀的‘極樂聖土’,撒在須彌神山之上。自那以後,這裡不但靈氣十足,而且充滿了佛心和魔性,整個須彌神山相當於一個巨大的磁石!越到山頂磁性越強,功力不足者無法移動半步!”
葉昊天聽得失聲叫道:“極樂聖土!還有這種東西?佛心……魔性……怎麼就無法移動了呢?”
迦壟得意地笑了笑:“極樂聖土中的佛心是佛祖和諸位菩薩修習多年積累的佛心,對每個修佛的人都有無比巨大的吸引力;聖土中的魔性是經過佛祖練化之後的魔性,保留了魔的本性,卻減輕了其中的危害,就像種痘免疫一樣,不但能適度激發修佛者潛在的魔性,令其在與魔心作鬥爭的過程中成就佛身,而且對真正的魔頭有着無比巨大的吸引力,另其一見傾心難以移動,再也無法發揮原來的功力!所以說極樂聖土是須彌神山的第二層防護,進來容易出去難,這也是真神不敢貿然闖入的原因。”
葉昊天但覺心房“撲通”狂跳,脫口問道:“我怎麼沒有感覺到?這麼說我們上不去神山之頂,也無法出去了不成?”
迦壟笑道:“你們的佛法修爲比較高,所以對此處的佛心和魔性沒有反應。越往前走極樂聖土越厚,吸引力也越高,你們到時候就知道了。只有十八羅漢和七地菩薩以上的人,才能憑自身的修爲到達山頂。其餘人員必須持有佛祖賜予的貝葉,方可抵消極樂聖土的吸引力。至於能不能出去,也要看你們的修爲。”
聽說貝葉能夠抵消極樂聖土的吸引力,葉昊天懸起的一顆心又放了下來,笑道:“原來如此,先不管那麼多了,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蘭兒卻在想兩人只有一片貝葉,看來自己恐怕又要進入乾坤錦囊中了。
迦壟一面走一面接着介紹:“再往前便是‘七金山’,七層金山將須彌神山圍得如鐵桶一般,進出神山的通道只有一條,被稱爲‘須彌佛徑’。這條路共有七關,每關都有一位菩薩上師把守着。”
蘭兒聽得有些無奈:“好麻煩,不知道又要考些什麼?”
迦壟笑着搖頭:“什麼都不考!那些菩薩上師是負責傳道解惑的。要知道,只要過了七金山,就不再是凡夫俗子,而是有了羅漢身份的人。你想想,總不能讓大家帶着滿腹疑問成爲金身羅漢吧?無論如何,基本的佛法總要弄清楚。因此佛祖安排了七位菩薩上師守在這裡,主要負責講解經文,幫助入山者完成最後的培訓。你們只要老老實實地聽經一個時辰,如果沒有什麼不適之感,便可以過關了。當然,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開口相詢。”
葉昊天深感意外地笑道:“我懂的佛法大都是自修的,當然有很多問題。若能得到菩薩上師的系統培訓,簡直太好了!”
說話間已經來到第一重金山前。
那是一道高高的山嶺,色成赤黃,彷彿黃銅鑄就的一般,只有一處所在略微低矮,似乎是山門所在,隱約可見一座小廟,上山的小徑便蜿蜒曲折地通向那裡。
他們沿着小徑拾階而上,剛剛來到距離小廟二三十丈的地方,忽聽廟內傳出十分渾厚的聲音:“小施主,沒想到你真的來了!年紀輕輕便修成證果,不枉老衲出言勸慰!”
葉昊天聽聲音有些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出是誰,定睛看時,卻見一位老僧出現在廟門口,鬚髮銀白,面帶微笑,赫然竟是自己赴任樂清知縣時,在國清寺見到的那位老僧!
當時老僧曾勸他積累功德,對他的修仙之旅大有裨益。
葉昊天心情激動,三步兩步跑了過去,對着老僧合掌施禮,口中道:“師傅安好,弟子這廂有禮了!”
老僧一面還禮,一面看了看他身後的蘭兒,十分驚奇地道:“這位姑娘,你也來了?端的是人間奇蹟呢!”
蘭兒想起當年老僧將自己稱爲“鬼物”,心裡就覺得不舒服。不過身在佛山,往事不便再提,她只能笑着上前施禮:“謝師傅點化我家公子。我得公子之助,已經恢復肉身了。”
老僧驚奇地上下打量着她,道:“咦?你修的是仙還是佛?難道是仙佛合宗?”
蘭兒微笑道:“師傅您看呢?”
老僧沉吟道:“有仙有佛,似乎仙家的底子還要足一些。”
旁邊的迦壟上前說道:“上師,這兩位施主佛心都很高,合當升入羅漢界修行,還請上師留心栽培。”接着對葉昊天和蘭兒合掌道:“我的職責便是將兩位領到此處,如今使命已完,該回去了。”
葉昊天和蘭兒向他道聲“珍重”,眼看着他下山去了。
老僧請兩人入內就坐於蒲團之上,又盯着他們瞧了一會兒,才滿面含笑合掌讚道:“兩三年內便修至羅漢界,你們的佛緣不淺呢!”
葉昊天謙遜道:“弟子誤打誤撞,純粹是運氣好。要說佛理,我們懂的並不多,還求師傅指點。”隨後他將自己的修煉經歷大體敘述了一遍。
老僧聽得不住點頭,讚道:“你們積累的佛心已經夠了!求佛不是空談,講究的是艱苦的修行和佛心的積累。所以只要掌握基本的佛理就行了,懂得太多也沒有用處。老衲在此守第一關,按規定該講‘因緣’。”說到這裡他慈祥的目光在兩人面上掠過,微微一笑道:“不是‘姻緣’,你們別搞錯了。”
蘭兒面色微紅,嫣然一笑道:“師傅四大皆空,怎會想起‘姻緣’來?”
老僧避而不答,合掌道:“雖然是故交,我也不能徇私放行,還得給你們講一個時辰的佛經才行。”
葉昊天道:“弟子洗耳恭聽。”
老僧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所謂‘因緣’,是指事物的形成和毀滅均有內在的因素,佛家將這種因素稱爲‘因’,將因素與因素之間的關係稱爲‘緣’。簡單地說,就是一切事物或現象的生起,都有互存關係和條件,離開合適的條件,就不能生起事物和現象……”
葉昊天對佛家的理論還算熟悉,所以聽來毫不費力。
此後老僧的講解漸漸快了起來:“佛曰:‘若此有則彼有,若此生則彼生;若此無則彼無,若此滅則彼滅。’佛教的所有教義都是從‘緣起論’這個源泉流出來的。佛經中說緣起有十一個意義:無作者義,有因生義,離有情義,依他起義……”他講得越來越深,不但蘭兒聽得吃力,葉昊天也覺得頭大。
他講得越來越深,不但蘭兒聽得吃力,葉昊天也覺得頭大。
老僧講了整整一個時辰才收住口,看着兩人有些難過的樣子,呵呵笑道:“老衲是按照上面的規定講解的。其實你們只要明白第一段就行了,後面的全是廢話,聽不聽問題不大。你們既然來了,就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有什麼不懂的東西,以後慢慢揣摩就是了。”
葉昊天連忙道:“謝師傅傳經。弟子可能住不了多久,只待目睹佛宗大會之後便要回去了,希望有緣還能再見。”
老僧十分惋惜地望了他們一眼,微微嘆了口氣:“你們的修爲雖然不錯,只怕仍難抵達山顛。”
葉昊天也不明說,只是道:“待弟子試試看,實在不行也沒關係。”言訖告辭而去。
第二重金山色成玄黑,似乎是玄鐵鑄成。守關的是一個胖大的中年和尚,講的經文則是“空”的含義,以及佛家爲何叫做“空門”。
胖和尚講得口水四濺:“要想去除煩惱,首先要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世間的事物無一不是暫時由各種不同的因素集合而成的幻象。這些幻象使你感覺到事物的存在,其實存在的只是因素,因素在變,事物也在不斷變化。如果明白了這個道理,你就不至於對稱心的事物起貪心,對不滿的事物起怨恨了。佛家所講的‘空’字,並不是一切都沒有的意思,而是要你在努力促成其事之後,不要把它擺在心裡,那是去除煩惱的最好方法。”
葉昊天和蘭兒唯唯稱是,反正不管怎樣都要聽滿一個時辰。
第三重金山色成紫紅,好像紫金鑄就的一般。守關的是一個年長的女尼,身着淄衣,頭戴僧帽,講的經文則是什麼叫“無常”。
“所謂無常,是指宇宙間的一切現象都是此生彼生、此滅彼滅的相待的互存關係,其間沒有恆常的存在。事物的現象是暫時的各種因素的聚和散的活動。佛家說剎那生滅,就是一剎那中具足生、住、異、滅。剎那是極短的時間,彈一下指頭的時間有六十剎那。一個物體的生住異滅,一個世界的成住壞空,實際都是剎那生滅相續的存在……”
又是一通長篇大論,聽得蘭兒似懂非懂,只想讓她早點講完。
過了好大一陣,老尼終於停了下來,面目慈祥地望着兩人:“懂了嗎?如果沒懂,我可以再講一遍。”
葉昊天連忙應道:“多謝師傅,我懂了。世上沒有永恆不變的東西。比如人身上的毛髮,每時每刻都可能有脫落;三萬六千個毛孔,此時彼時各有不同。”
老尼讚道:“小施主悟性不錯,就是這個意思。”
第四重金山呈亮銀色,好像是由白金壘成的。守關的是一個枯瘦如柴的老僧,講的是“無我”。
老僧一面敲着木魚,一面梵唱不絕。
葉昊天仔細傾聽才大體明白他所講的意思。
那是說,人類的煩惱之所以多於牲畜,是因爲人的自我觀念比較強。自我觀念帶來自私的行爲,凡是遇到和自私的行爲相牴觸的事物,便會引起煩惱。構成自我觀念的基本因素首先是我們的肉體,再漸漸地向外擴張,有了我的財產、我的名譽、我的事業,我的權勢等等。人們爲了維護這些“我”及“我的”觀念,努力奮鬥,也爲此而招致煩惱。其實,當你感到痛苦而無法解決的時候,不妨換一種態度,試着想想“無我”。佛經上說:“世間一切的事物,包括每一個人的身心在內,無一不是由因緣促成的幻象,根本找不到‘我’的觀念可在何處生根,所以是‘無我’。”
蘭兒頻頻點頭:“說得好!現在的人太自私了,心裡只裝着自我,除了自己之外,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葉昊天心中卻在想:“無我的境界太高,很少有人達到。如果按照中庸的觀點,正常人都有自我觀念。只要不是太強,便不會有太多的煩惱。”
半天之後,他們已經抵達第五重金山的位置。
這重金山色澤晦暗,看來是由某種烏金構成的。
守關的是位身着紫袍,頭戴黑帽,手持藤杖,相貌清奇的老者,講的是“有漏皆苦”的意義。
葉昊天一面聽經,一面仔細觀察對方,覺得這人能從在家的居士修成菩薩境界,真的是十分少見,令人佩服。
中年人似乎飽經人世滄桑,所以感觸很深,講得繪聲繪色:“‘漏’就是煩惱。煩惱種類極多,貪貪慾、嗔嗔恨、癡不知無常無我之理,加上慢傲慢、疑猶疑、惡見不正確的見解……”
他講的經文很短,後面則是現身說法,講了個慢傲慢的例子:“想當年,我自恃才高,待人傲慢。有一天去廟裡參禪,遇到一個相熟的和尚正在打坐。我便在和尚對面靜靜地坐了下來,也跟着打坐。過了約一炷香的時間,兩人同時張開眼睛,結束打坐。由於剛打完坐,我覺得渾身舒暢,滿心歡喜,於是問和尚:‘你看我現在像什麼?’
和尚答道:‘我看閣下像一尊佛。’
我心中大樂,於是開玩笑道:‘你道如何?我看你像一陀牛糞。’
和尚臉上微微一笑,便又繼續打坐了。
我自覺佔了和尚的便宜,心中很高興,回到家迫不急待地將事情的本末告訴了妹妹。
‘哥,你被和尚佔便宜了。’妹妹聽完之後提醒我,‘佛經上說,心中有佛,則觀萬物皆爲佛。和尚心中有佛,所以看你像尊佛。那敢問大哥你,當時你的心中到底裝了什麼呢?’”
故事講完,他微微一笑,靜靜地看着正在側耳傾聽的兩人。
葉昊天和蘭兒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覺得他講很有趣。
老者等他們笑聲止歇,才意味深長地道:“我年輕氣盛,傲慢無理,將和尚貶作牛糞,其實自己心裡才滿是牛糞。這種‘慢傲慢’的偏見正是煩惱的根源之一。”接着他又講到‘貪貪慾’,引用了一個三十二字的謁語:“出輿入輦,厥蓮之機。洞房清宮,寒熱之媒。皓齒峨眉,伐性之斧。甘脆肥濃,腐腸之藥。”
再後來,他還仔細闡述了執着於名利的“癡不知無常無我之理”,講經結束的時候竟然放聲高歌:“大江東去,浪濤盡,千古風流人物……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葉昊天先前還覺得有趣,後來越聽越是駭異,聽完之後禁不住目瞪口呆,心中不停地揣測老者的來歷。
“老者能吟詠蘇東坡的詩詞,說明他身登佛界的時間不會太早,而且是從中土來的;聽他言談不俗,出口成章,像是見識不凡的飽學之士;最爲驚人的是那三十二字的謁語,那不是別的,恰恰是外祖父的家訓!蘇家家訓從未見之於文章記載,不知老者是從哪裡曉得的?外祖父是一代文豪蘇軾的後人,蘇家向來是書香門第,跟佛宗拉不上關係,怎麼會忽然冒出這樣一位菩薩來?蘇家的摯友又有誰具備修成菩薩的潛質呢?”
老者講經完了,面帶微笑看着兩人,靜待他們發問。
葉昊天心念電轉,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人來,於是勉強壓抑激動的心情,故作漫不經心地道:“我也來說個‘貪貪慾’一念惹禍的故事。說得不一定對,請師傅批評指正。”
老者頷首笑道:“請說!”
葉昊天整了整自己的思緒,道:“從前有個年輕多才的舉人,一直想見到皇上。時值天時亢旱,皇上要在大相國寺設齋求雨。年輕人爲了一飽眼福,決定混入大相國寺。
舉行祈雨典禮的那天,皇帝坐着龍鳳轎子,在執宰大臣的簇擁下,來到大相國寺,被一衆僧人列隊跪接迎入大殿。年輕人見大殿行禮之時,擁擁簇簇,不曾看得真切,特地充當獻茶侍者,就近瞻仰。
皇上從年輕人手中接過香茶,因見他生得身材碩大,方面大耳,眉清目秀,氣宇不凡,心中詫異,隨口問道:‘侍者,什麼姓名?何方人氏?在寺幾年了?”
年輕人開始一怔,隨後急中生智,叩頭奏道:‘臣姓林名佛印,字覺老,饒州人,新近出家的。今日有幸得瞻天容,欣喜無量。’
皇上見他聰明伶俐,問道:‘卿既名叫佛印,可通曉佛法?’
佛印奏道:‘臣自幼讀書,素喜禮佛聽禪。佛學經典,略知一二。’
皇上道:‘既然這樣,朕賜卿法名‘了元’,紫袈裟一領,金鉢一隻,羊皮度牒一道,就在御前披剃爲僧吧。’
那佛印原是赴京應試、才華橫溢之人,實指望金榜題名、建功立業的,但是君命難違,他又怎麼敢說我是假充的侍者?一時之間,他只得假戲真做,叩頭謝恩,由一名前途無量的舉人,成爲一個英俊的和尚。可嘆佛印一念之錯弄巧成拙,悔之晚矣。”
老者靜靜地聽他講完,面色絲毫不變,微微一笑道:“我也聽說過這個故事,不過結局跟你說的有些不同。佛印出家之後,先後在江州的承天寺,廬山的開先寺,潤州的焦山寺出家,後來還做了天下聞名的金山寺主持,經過一番苦修,精研佛法,成爲一代大德高僧。而且,他也到了極樂世界,如今已是九地菩薩,過兩天說不定會參加佛宗大會呢!你說,出家對佛印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葉昊天聽得心中激動,眼見老者跟佛印很熟,會不會是佛印本人呢?可是佛印怎麼是俗家打扮?
他想了半天不得其解,眼見一個時辰已經過了,只好站起身來按照中土的禮節揖手行禮道:“晚輩是蘇家後人,晚輩外公是詩詞大家蘇東坡的第七代孫,請教長者如何稱呼?若是識得先祖,還請不吝賜告。”
老者聽得一震,眼中放出咄咄精光,盯着他看了幾眼,最後緩緩搖搖頭,輕描淡寫地道:“我不認識什麼詩詞大家,只知道有一個東坡居士,曾經做過幾首歪詩,經常賣弄聰明,最喜歡糊弄人。”
葉昊天哭笑不得,再度躬身道:“敢請長者賜告東坡居士的下落,晚輩不勝感激。”
老者遲疑片刻答道:“東坡居士平生好佛,勤於律己,爲民操勞,一生積累了不少的佛心,所以臨終之際一靈不寐,由好友佛印引入佛國。如今東坡居士也是八地菩薩了。經歷了那麼多滄海桑田的變遷,他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文豪,甚至完全忘記了自我,你們又何必執着相詢呢?”
葉昊天心中激動,猜想眼前的老者可能就是蘇軾本人,可是他不肯明言,這可怎麼辦呢?
蘭兒忍不住道:“師傅有所不知,幾年之前,蘇家還是一門七進士,交友滿天下的大家族,可惜一場劫難降臨,百餘口人全部罹難,只剩下公子一人逃出性命。蘇家……已經沒有別人了……”
老者吃了一驚,面色變了兩變,禁不住閉目合掌,口唸佛經不止,隨即又掐指不停,似乎在籌算什麼東西,過了好半天才睜開眼睛,目注葉昊天,語聲親切地道:“修了這麼多年,差點被你們兩個小鬼三言兩語弄壞了,唉,‘離別苦’,‘嗔嗔恨’,生死離別,最難堪破。人生苦短,世事無常啊!”說到這裡,他探手從蒲團之下取出一本書來,遞給葉昊天道:“多年以來,我沒有升入九地菩薩,只因有一件事一直縈繞於心。我由儒入佛,一直堪不破儒佛之分,總想將兩者融合起來。這本書是我思考多年的一點心得,現在交給你了。蘇家是書香門第,儒爲根基,佛爲慧果,修佛之際難免遇到類似的問題,希望這本書能對你有些好處。”
葉昊天接過書來翻了翻,見前面是些經文闡述,後面附着不少的佛詩,看來老傢伙“惡習難改”,出家還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
他知道這本書很有價值,於是收入乾坤錦囊,然後對着老者雙膝跪倒,大禮參拜。
老者伸手想將他托起,託了兩下沒有託動,只得受了他一禮,走近前來在他肩上拍了兩下,輕聲說了一句話:“有閒之時,不妨到東勝神洲一觀。”
“一觀?觀什麼?”葉昊天心內不解,再想問時,卻見老者已經閉目合掌端坐不動了。
他心頭踟躕,在廟中徘徊了良久,也沒見老者醒來,無奈之下,只好跟蘭兒出了廟門,向着下一重金山走去。
第六重金山由純淨的青金石構成,色呈紫藍,一眼看去極其豔麗,惹得蘭兒非要在上山的小徑上休憩良久才戀戀不捨地繼續往前走。
距離山口還有好遠,兩人驚奇地發現廟前空曠之處立着一個身材魁梧的和尚。
和尚左手上舉,掉頭左視,右手下落,貼於腰眼,擺出的似乎是易筋經中摘星換斗的架勢。
走近看時,只見那和尚年約五旬,臉上棱角分明,雙目放出咄咄精光,一身肌肉很是結實。
葉昊天覺得有些奇怪。因爲他一路行來,見到的全是慈眉善目、靜心參禪、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僧,只有眼前之人還肯伸拳踢腿活動筋骨,令人想起寺廟中努力修煉的武僧。
和尚將十二式易筋經練完,又練了十二式洗髓經,這才收勢放鬆下來。
葉昊天忙上前見禮,口中說道:“弟子見過菩薩上師,請問菩薩如何稱呼?”
和尚轉身望着兩人,迅速擺手道:“貧僧達摩,只是個小小的羅漢而已,距離菩薩界尚遠!出家人不打妄語,稱呼可不能搞錯了,否則讓人笑話。”
葉昊天聞言吃了一驚,叫道:“達摩祖師?中土人人景仰,武功冠絕天下,開創禪宗一脈的菩提達摩?天吶!您老怎會在這裡?”
達摩看着他無比驚訝的樣子,不以爲意地微微一笑,說道:“哪裡,哪裡,貧僧只是個羅漢,小角色而已,算不得什麼。”
蘭兒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上前一步道:“您老是佛國著名的人物,高居十八羅漢第二位。您若是小角色,放眼大千世界,還有幾人可堪一提?”
達摩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道:“阿彌陀佛。須彌神山到處都是佛法精深的菩薩,功力高的比比皆是,可以說一抓一大把。貧僧與他們相比,只是外露的功力稍高而已;若論綜合佛法修爲,我在佛國只能排在三千餘位,與菩薩和諸佛相比差得很遠!”
葉昊天難得見到佛國的武學大師,自然不肯輕易放過,當下恭恭敬敬地道:“弟子修佛時日尚短,最感興趣的自然是練武強身,大師是佛宗知名的修煉高手,還請多多提攜。”
達摩笑道:“好說,貧僧負責這一關,主講的就是佛門武功。來,來,我們席地而坐隨便聊聊。你們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別浪費了。”說着,他就找了塊突起的青金石上坐了下去。
葉昊天和蘭兒在他身旁不遠處坐定,靜待他開始講解。
達摩望了他們一眼,朗聲說道:“佛門武功的內容很多,若是仔細講起來,一年半載也講不完。貧僧生性疏懶,從不準備講稿,一般是由別人詢問,我來回答。所以有的人收穫多些,有的則沒有收穫,關鍵看大家提問的水平。你們想知道哪方面的東西,就儘管問吧。”
葉昊天看了看滿面崇敬神色的蘭兒,低聲道:“你練過佛門武功,可有什麼問題嗎?你先來。”
蘭兒輕搖臻首,嫣然一笑道:“我的問題就太多了,可惜都不是關鍵所在,未免浪費時間。公子思慮精微,見解獨到,能夠一針見血,還是你來吧。”
葉昊天點點頭,然後目注達摩說道:“大師剛纔說過,您老只是外部顯露的功夫稍微高些,佛法修爲並不是太高。弟子很想知道:佛法和武功之間的關係如何?要修佛門武功,該不該精修佛法?”
達摩驚異地看了他一眼,搖頭嘆息道:“我奉命守關百餘年,見到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那麼多人之中,只有小施主問到了這一點!”
隨後他站起身來,圍着身旁不遠處一塊晶瑩剔透的青金石轉了一圈,緩緩說道:“佛法與武功的關係就像這塊石頭。你們看,這塊青金石有四個面,前面像一匹馬,後面像一頭牛,左面像個老漢,右面則是一馬平川。然而不管看起來像什麼,它就是它,就是一塊石頭而已。我們看問題要看到本質,佛法的本質是佛心,武功的本質是神丹,佛心和神丹各有特點,同時也有相互聯繫的一面。相互聯繫的一面便是‘佛心可以轉化爲神丹’,具體轉化的方法有多種,比如我的洗髓經便是。”
說到這裡,他眼中的神光在兩人面上掠過,不無興奮地道:“世人皆知易筋、洗髓二經,卻不知易筋經是一種直接修煉神丹的功法,而洗髓經卻是將佛心轉化爲神丹的途徑。怎麼樣?你們如果想學,我可以仔細講述一番。”
葉昊天覺得一個時辰的時間太短,所以不忙答應學習功法,而是接着問道:“謝謝大師好意。弟子想知道,除了洗髓經之外,還有哪些將佛心轉化爲神丹的方法?”
達摩見他不肯學洗髓經,心感詫異,雙目圓睜瞪他一眼,隨即“哈哈”大笑道:“怎麼?竟然看不上我的洗髓經!要知道,用洗髓經來轉化佛心,雖然速度稍微慢點,卻是最簡便安全的方法,只要勤練不輟,就能修至高深的境界!別的功法都要靜坐參禪,需要有比較高的慧根,不是每個人都能練成的。即使是夙有慧根的人,也要潛心修行,使戒、定、慧,達到一定地步,才能找到轉化的法門!”
葉昊天被他說得不好意思,連忙找個問題加以掩飾:“請教師傅,有些僧人修了多年的戒、定、慧,佛法修爲不可謂不深,可是依舊沒有一點點武功;沒有武功也倒罷了,可他們偏偏能夠除妖降魔,僅僅通過唸誦經文,或者談禪說法,就能挽救殺劫,簡直比道家動刀動劍還厲害,這些是怎麼回事?其中含着什麼高深的道理?是不是說,佛心不必轉化爲神丹,便能獨自發揮作用?”
達摩盯着他看了好大一會兒,直到看得他渾身發毛,方纔板着面孔訓斥道:“這些都是佛門常理,每個修佛者都知道,你怎麼還有疑問?肯定是平常誦經心不誠,或者不求甚解囫圇吞棗,老實說,你究竟修過佛法沒有?怎麼混進須彌神山來的?”
葉昊天不知道哪裡出了錯,想想自己讀過的經文,的確每本都講了修佛的好處,可是又都講得不夠詳細,讓人猜來猜去,難以清楚把握。
他心懷坦蕩,當下實話實說:“弟子是在家修行的居士,懂得一些佛理,卻沒有認真修行過,所以有些地方很是糊塗,還請大師多多指點。”
達摩只是想看看他面對責難的反應,此刻見了他波瀾不驚的樣子,感到很是滿意,臉上再度現出笑容,說道:“這也怪不得你。佛經中講的也不是很透徹,很多人唸了一輩子都搞不明白。要想明白這些問題,必須身體力行,真正修過戒、定、慧三法才行,而且對悟性的要求很高。”說到這裡他暫時停了下來,一付欲言又止的樣子。
葉昊天知道下面就是關鍵之處了,不禁心癢難耐,說道:“求師傅指點迷津。”
達摩笑眯眯地看着他,幾乎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降龍伏虎有多種方法,既可以以力服之,也可以攻心爲上。仙家神丹數較高,力量較強,喜歡動用刀兵;而我們佛家呢?我們的主要武器便是佛心!可以通過佛心來控制對方的心靈!很多人認爲佛心就是道德心,其實是大錯特錯了!更爲可笑的是,大家都看淡佛心,佛心幣與神丹幣的兌換竟然達到十比一的地步,簡直是豈有此理!”說完連連搖頭。
葉昊天聽得吃驚不小,迅速問道:“這麼說佛心也可以降龍伏虎?根本不需要轉化爲神丹?對嗎?”
達摩點點頭:“人有人心,獸有獸心。猛虎先有傷人之意,然後才能化爲行動。佛家降龍伏虎是從改變它的心性着手的。高僧佛法修爲精深,可以直接將猛虎收爲己用,讓其俯首聽命;普通僧人佛法修爲不足,只能適當限制猛虎的獸心,令其行動遲緩,束手束腳。獸心不單隻屬於野獸,惡人、魔鬼也同樣具備,因此也一樣受制於佛心。佛心的運用只有我們佛家才能施展,其他人很難做到。”
蘭兒既覺得新奇,又感興奮:“這麼說,只要佛法修爲深湛,根本不用修別的了?甚至連武功也可以不要,對嗎?”
達摩十分肯定地答道:“不錯!諸佛法力無邊,菩薩救苦救難,靠的就是一顆佛心!只有像我這樣的羅漢,高不成低不就,纔會一面修佛,一面練武,甚至挖空心思創出洗髓經這種雕蟲小技。”說到這裡,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後道:“不過,佛心的大能只有到了菩薩的境地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作爲初入佛門的小和尚,要想保命最好還是練點武功比較妥當!再說,練武和修佛並不矛盾,若是天資聰穎,兩者同時修到極高的境界,也不是沒有可能。”
蘭兒看了葉昊天一眼,替他問道:“師傅,有沒有佛道雙休的人?就是說神丹佛心齊頭並進,兩不耽誤,行嗎?”
達摩“呵呵”笑道:“理論上可行,只是一心兩用很難成功。要知道,世間專心向佛的人不知有多少億,最終能修成菩薩的不過幾千人,這說明修佛本來就很難。若是再一心二用,只怕更加難了。”
葉昊天靜默無語,他的心早已飛到了儒家的修煉上去了。
“佛家能用佛心降龍伏虎,儒家能不能憑藉浩然正氣收服妖孽?人們常說的‘神聖不可侵犯’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聖人擁有了浩然正氣,便有了威懾羣魔的作用?到目前爲止,儒家的功法還不夠完善,能不能從這個角度開發一下?”
他越想越是激動,耳聽蘭兒繼續問道:“師傅,你剛纔說佛心不同於道德心,又說佛心的修煉跟戒、定、慧的修持有關,這些我沒有聽明白,請您再詳述一下好嗎?”
達摩侃侃而談道:“佛心包括修佛人恆久的慈悲心和受惠人自發的感激心兩部分。普通人只知後者不知前者。只有修佛之人才有恆久的慈悲心,慈悲心是從戒、定、慧的修煉中獲取的。僧人以持戒爲開端,持一天戒就多一分佛心。待到修煉禪定的時候,一天的佛心增長可以是單純持戒的十倍。若是達到由‘定生慧’的地步,一天積累的佛心可以加速百倍。同時,佛心還包括受惠人的感激心,那就是說,若是僧人一面修佛一面唸經超度亡靈,或者多做善事,得到老百姓真心奉獻的香火,他們的佛心將會增加得更快。”
葉昊天聽得明白,禁不住連聲讚歎:“怪不得佛門高手這麼多,可以跟仙家並駕齊驅,原來是因爲佛心既可以轉化爲神丹,也可以直接限制獸心,從而達到降魔除妖的目的!哇!這纔是佛心真正的價值!這纔是修佛的意義!其實,修佛跟修儒一樣,自身修持的戒、定、慧相當於‘內聖’的範疇,利用佛心除妖降魔,從而得到百姓的香火,則屬於佛家的‘外王’了!”
達摩讓他說糊塗了,心裡唸叨了兩遍“內聖外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葉昊天興奮得收不住嘴:“佛理千千萬,看來都離不開‘戒、定、慧’三個字,先以守戒,而後得定,繼而生慧。戒不持守,不能得定,慧即無從以生。三者都是佛心的組成部分,戒爲基礎,定爲枝幹,慧爲花果。一旦修得慧,就可以極大地發揮佛心的作用,降龍伏虎,捉妖擒魔,甚至化身千萬,千手千眼,救苦救難……”
達摩只是微笑地看着他,良久之後纔打斷他道:“好了,你們已經領悟佛門武功的奧秘,可以過關了。我這裡壓箱子的東西都被你們掏了一空,再沒有可以傳授的東西!”
葉昊天“呵呵”笑道:“師傅別攆我們走啊!弟子忽然對洗髓、易筋經感興趣,求您老傳給我們吧!”
達摩喝道:“去!這麼好的資質,足以領悟禪定之法,還要我的洗髓經幹什麼?快走,我要練功了,別耽誤我的好事!”
葉昊天心神爽宜,笑着施禮告辭。
再往前就是七金山的最後一重了。
這一重金山由充滿靈氣的藍金構成,看上去藍汪汪的彷彿一潭秋泓。
兩人沿着須彌小徑一路上山,遠遠地看見一人,乘着威風凜凜的獅子,頂結五髻,右手握劍,左手持蓮花,瓔珞披戴,寶相莊嚴。
蘭兒驚呼道:“文殊菩薩!那是文殊菩薩的形象,他竟然親自守關!看來佛宗爲了提攜後輩真的是費心了。”
說話間已經接近三十丈內,文殊菩薩宏亮圓潤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兩位施主總算到了,我奉佛祖之命在此相侯,已經等待多時了!”
葉昊天吃了一驚,急忙快步上前行禮道:“弟子只是小小的二級羅漢,佛祖怎會知道我的到來?”
菩薩笑道:“若論佛法修行,你確實還有些不足。但你身爲二品上仙,深得五老帝君賞識,連女媧娘娘都對你讚不絕口,顯然不是尋常人物。佛祖早早吩咐我們留心你的下落,得知你到了須彌神山,他更是高興得很,着我在此相候,務必將你領去見他。”
葉昊天心中一動:“顯然佛祖也知道自己擁有開天九寶,身爲天尊弟子的事了,否則不會如此厚待自己!”
想到這裡,他禁不住“呵呵”笑道:“弟子正在努力修佛,本想憑自己的力量修至菩薩界,現在忽然得到佛祖的賞識,真可謂一步登天了。”
菩薩伸手遞過來兩片貝葉,笑道:“快些覲見佛祖去吧。若有甚麼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問他,比獨自參悟好多了。來,拿好貝葉,這是通行須彌神山必需的法器。”
葉昊天將一片貝葉遞給蘭兒,然後將剩下的一片還給菩薩,說是自己手裡已經有了黃帝賜予的貝葉。
他們沿着須彌佛徑一路上行,經過無數秀麗柔美的小山、清澈見底的湖泊、綠如眉眼的草地,目睹絢麗多彩的佛國極樂世界、奇形怪狀的廟宇樓閣、數不清的珍禽異獸、奇異的花草樹木以及擺着各種架勢的正在練功的羅漢,終於來到須彌佛徑上的最後一關持國天王守護的東門前,過了此關,便是諸佛修持之地仞利天了。
聽說文殊菩薩駕到,身着白色甲冑、手持琵琶的持國天王親自開門迎接,笑問道:“菩薩,好久沒見您下山,今天怎麼有了空閒?這兩位是令徒嗎?怎麼這麼年輕?”
葉昊天看了持國天王一眼,發現他身高丈二,肩寬背厚,虎背熊腰,往那一站,彷彿一座鐵塔一般。
耳聽文殊菩薩笑道:“我哪有如此高徒?這兩位都是天下少有的俊傑,尤其是我身邊的這個小夥子,別看他年輕,卻是你的上司呢!”
葉昊天一時沒明白菩薩此話的意思,只是微笑着上前見禮,十分謙恭地道:“在下神州子,小人物,還請天王多多關照。”
卻見持國天王驚異地上下打量了他兩眼,然後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下官拜見昊天大帝!”
葉昊天聽得愣了一下,心道:“你身在佛國,難道有神職人員的身份?”
文殊菩薩似乎明白他在想什麼,當下笑道:“四大天王本來是佛國的守護神,有次湊巧見到玉帝,不知輕重地胡亂拍人家馬屁,惹得玉帝一高興,封了他們四品上仙的官職,還給每個人取了個難聽的道號,分別是南方增長天王魔禮青,職風;西方天廣目王魔禮紅,職調;北方多聞天王魔禮壽,職雨;東方持國天王魔禮海,職順。”
持國天王被他說得不好意思,說道:“佛道本是一家,分什麼彼此嘛?”
葉昊天大聲附和道:“說得不錯。佛道不分彼此,天王是融合兩家的先驅,值得我們學習呢!”
持國天王被他說得眼睛一亮,整個人也變得飄飄然起來。
蘭兒只是抿嘴淺笑,同時上下打量着持國天王那十分高大的身材,感覺很是驚奇。
一片笑聲之中,文殊菩薩領着他們來到須彌神山的山顛。
放眼望去,入目是一望無垠的綠地,綠地正中有一個白玉鋪就的碩大的平臺,平臺正中矗立着由金、銀、琉璃、水晶托起的極其華麗的宮殿。宮殿又高又大,處於五光十色的琉璃和光彩奪目的水晶之上,彷彿懸在半空中一般。
除此之外,綠地之上還有不少小型的宮殿,大概是佛祖之外的諸佛和菩薩修行的地方。每所宮殿的周圍長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天雨曼陀羅花,曼殊沙花,金花、銀花、琉璃花、寶花、七寶蓮花,奼紫嫣紅,嬌豔欲滴。
蘭兒看得呆住了,簡直無法挪動腳步。
葉昊天伸手拉了她一把,跟着文殊菩薩繼續往前走。
兩人正在猜測是否會見到佛殿之上衆佛雲集的勝景,忽見文殊菩薩踏過金、銀、琉璃的臺階,徑直向着正殿旁邊一個小小的偏殿走去。到得偏殿門口,他探身向裡看了看,同時低聲稟報:“師尊,依您吩咐,我已經將昊天大帝領來了。”
但聞殿內傳來一個無比渾厚的聲音:“請他進來,你且守在門邊,莫要讓閒雜人等靠近百步之內。”
文殊菩薩答應一聲“是”,隨即招手令葉昊天和蘭兒進去,自己則老老實實地守在門邊。
葉昊天的心頭有些緊張,蘭兒更是心如鹿撞,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們鼓起勇氣進了門,一眼看見屋內陳設極其簡單,一個方面大耳的長者正盤膝端坐在厚厚的蒲團上,服飾樸實,斜披袈裟,偏袒右肩,顯露心胸,右手略微上舉,食指與大指作環形,餘三指微伸,表情端正溫肅,像是準備說法的樣子。
蘭兒急欲雙膝跪倒上前參拜,可是卻怎麼也跪不下去。
葉昊天只是躬身施禮:“弟子拜見佛祖!”
佛祖微笑着示意他們在自己身前不遠的蒲團上坐下,看了葉昊天一眼,開口說道:“我終於知道天尊爲何將管理天下的重任交出來,自己一去數十萬年的緣故了。這擔子實在太重,我和玉帝一口氣挑了那麼多年,只覺得疲憊不堪,心神憔悴。知道你來了,玉帝搶先撒手不管,偷偷跑出去煉丹。我呢?我也想輕鬆一下呢!”
葉昊天聽得目瞪口呆,不知道佛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當下惶恐不安的道:“弟子年輕學淺,怎能擔此重任?佛祖莫取笑!”
佛祖“呵呵”笑道:“連我的九品蓮臺都拿去了,還想逃避責任?別蒙我了!留在原處的蓮臺明顯小一號,當我看不出來?”
葉昊天心中一直在擔心此事,不知該如何處理,此刻聽佛祖這麼說,無奈間只好將九品蓮臺取了出來,雙手捧着呈了上去,同時想到蓮臺之中的西施,又覺得此舉甚是不妥。
佛祖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瞄了九品蓮臺一眼,便即搖頭道:“這……我不要了!好小子,竟然用古往今來天下第一美女來考驗我的修爲!我雖說達到了大般涅磐的境界,也不想自找麻煩。所以嘛,這管理天下六道輪迴的重責就由你一力承擔了!”
葉昊天急得手足無措,口不擇言道:“那哪行?天下那麼多的佛、菩薩怎會聽我的約束?這活兒別說我做不來,做得來也不能接!您老四大皆空,能者多勞;我還要娶妻生子享盡人間歡樂呢!西施姑娘又不會在蓮臺中待一輩子,一年半載之後,她就會出來了,那時我就將九品蓮臺還給您!”
當聽葉昊天講到娶妻生子的時候,蘭兒的心裡忽然生出一種甜蜜的感覺。她跟葉昊天一樣,想問題的時候經常站在儒家的立場,總覺得學佛向道超然物外偶爾爲之尚可,若是拋棄一切天天沉浸在其中就有些太過了。儒家是入世的學問,離不開夫妻人倫、修身、齊家。
佛祖似乎好久沒有聽過這種話,瞪着葉昊天看了老大一會兒,忽然下定決心道:“好說!只要你能做到一件事,別說一年半載,這九品蓮臺就永遠交給你也未嘗不可。我又不像玉帝,離了監天御印就像沒有魂兒一般。近年以來,佛國的管理日漸完善,沒有九品蓮臺也問題不大,何況海底的那個蓮臺雖然神力稍弱,但負責統計管理也已經綽綽有餘了。”
葉昊天精神一振,心想這樣倒是好,我就不用擔心九寶分離的事了。接着他忽然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旋即愁眉苦臉地道:“您老法力無邊,弟子如恆河沙數,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若是有,只怕也不是我所能做到的。”
佛祖笑道:“那倒不一定。比如眼前的浩劫我就難以擺平。尤其是那個真神,魔力竟然還在我的大般涅磐佛功之上,若是出了須彌神山,連我也不是他的對手。要是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將他引上須彌神山來;或者通過某種方式使他的功力消減一半,我就可以憑藉大般涅磐控制他的魔心,從而將其一舉成擒。”
葉昊天的心裡一鬆,當下將五老帝君的備戰情況,連同王母的雲錦困魔大陣、玉帝的王道輪迴玉石俱焚都說了出來,最後問道:“您手下菩薩這麼多,幹嘛不派幾個出去,將真神引來?”
佛祖面色如常,語聲卻略微低了一點:“爲了引他,佛國已經失去二十餘位菩薩了。你說的情況我也大都知道,不過就憑那些,恐怕未必能成。要想滅除真神,除非能找到天下第一的神器開天神斧,這就要看你的了!”說到這裡他又提高了聲音,笑道:“聽說牛郎當年被我氣得半死,他怎麼就看不開呢?誰解荒唐風流債,到頭來紅粉骷髏,江月空垂!”說這話時,他卻雙眼瞄着葉昊天和蘭兒,意思是你就不要那麼荒唐了!給我好好修煉,斷了女色多好!
蘭兒本來就爲牛郎織女很是不平,聞聽此言差點兒暈過去,可是又不敢直斥佛祖不對,只好氣鼓鼓地道:“我家公子已有開天神斧的下落,隨時可以取來。屆時在衆仙聯手、多種神器輪番衝擊之下,即使砍不死真神,總能減去他多半的功力。到那時,就看您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大般涅磐神功了。”說到最後,她的語氣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一些。
葉昊天心中一動,緊跟着問道:“何謂涅磐?弟子愚鈍,尚請佛祖略加開釋。”
佛祖看看蘭兒氣鼓鼓的樣子,微微一笑,隨後答道:“涅磐指的是‘涅磐寂靜’,和‘有漏皆苦’剛好相反。涅磐是無漏,是苦果苦因的消滅。凡是屬於不清淨的污染的緣盡滅,只餘清淨智慧所照見的實相諦理,這就是涅磐。涅磐也就是圓寂,圓寂的意思是指達到智慧福德圓滿成就的,永恆寂靜的最安樂的境界。這種境界‘唯聖者所知’,不能以經驗上有、無、來、去等概念來測度,是不可思議的解脫境界。”
這番話講得極其透徹,不知不覺間,蘭兒心中的不平漸漸消失了,禁不住問道:“原來是這樣!我一直以爲涅磐、圓寂指的都是死亡呢!”
佛祖接着道:“涅磐的原意爲‘被吹去’,指的是佛家到了沒有生死的極樂世界,或者具備隨時抵達極樂世界的能力。涅磐不同於逝世。很多僧人死了就死了,並沒有達到涅磐的境界;有些人雖然活着卻已經證得涅磐了。譬如我自己,當年頓悟佛理的時候只有三十歲,那時候我就達到有餘涅磐的境界,直到八十歲,我才達到了無餘涅磐,也就是大般涅磐的境界。”
蘭兒聽得神往,又問道:“您老的修爲已經達到佛法的極致了嗎?”
佛祖搖頭道:“佛法修爲無止境,雖然都是大般涅磐,我現在的法力比當年強了千倍不止呢。”
葉昊天心念電轉,接下來又問道:“您老剛纔提到用大般涅磐的無上佛法控制真神。弟子想知道涅磐的法力是從哪裡來的?跟戒、定、慧的修持有什麼關係?”
佛祖慧眼凝視着他,微微一笑道:“你都已經知道了,還問什麼?涅磐是戒、定、慧的延續,是慧的極致。沒有戒、定、慧的修持,也就不可能有涅磐!涅磐的法力遠在戒、定、慧三種境界之上,假如戒的法力爲一,定的法力就是十,慧的法力是一百,涅磐的法力是一千,大般涅磐的法力就是萬,甚至億了!”
葉昊天終於明白了貝葉上所說的那幾句話:“一花一念無量劫,大千俱在一毫端,我納須彌入芥子,明悟四諦證涅磐。”禁不住心生感慨,讚道:“佛宗的法理的確非常完善,弟子受教了!過兩天佛宗交流大會即將開始,諸佛雲集必定十分壯觀,弟子想在這裡住上幾天,待大會結束便即下山。”
佛祖點點頭,然後對守候門外的文殊菩薩吩咐道:“將大般涅磐經送給他們一套,順便帶他們下去安頓。”
文殊菩薩低聲應是,葉昊天和蘭兒十分感慨地起身告辭。
他們走下金、銀、琉璃、水晶鋪就的臺階,來到旁邊不遠處一個題名“須彌藏經閣”的宮殿前。
文殊菩薩徑直走過去,對站在門邊的兩人道:“阿儺、迦葉,大般涅磐經還有嗎?佛祖有命,請給這兩位菩薩準備一套。”
其中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回道:“真不巧,藥師佛剛剛取走兩套,如今閣內只餘一套存底,這可怎麼辦?大般涅磐經四十卷,即使連夜刻經也要十天半月的時間。”
文殊菩薩深表歉意地看看葉昊天,雙手一攤道:“你看,這……”
葉昊天本是書迷,怎肯放過這難得的良機,於是道:“身入寶山總不能空手而回,能否容弟子進去一觀?”
卻聽另外一個身材矮胖的人笑道:“好說,藏經閣的書本來就是讓大家隨意翻閱的,你儘管入內翻閱,不分晝夜,想看多久看多久!不但有茶水供應,累了還有靜坐休息的蒲團。”
葉昊天聞言大喜,想想留在須彌神山的時間只有兩三天,於是轉頭對文殊菩薩道:“弟子想入內觀書,菩薩您忙您的,不耽誤您的時間了。”最後他還沒忘問清楚佛宗大會的時間和地點。
文殊菩薩一一講得明白,隨即轉身離去。
葉昊天快步進入藏經閣,望着汗牛充棟的藏書欣喜不已。
蘭兒苦笑着搖搖頭,跟着緩步入內,順手找了本淺顯的書看了起來。
如今的葉昊天看書更是快得不行,早已不是一目十行、一目千行的水平了。他的手裡沒有一本書,連眼睛也沒有睜開,只是盤膝靜坐在書架叢中,心中想着書本的樣子,神識便自動掃描起來,將一本本經書的內容源源不斷地灌入腦中。由於上山的時候得到諸位菩薩提綱挈領的講解,他現在很容易就能抓住一本書所講的主要內容,因此只是短短的幾個時辰便將所有的經書瀏覽了一遍。
他們在藏經閣內呆了一整天,並不純粹爲了看書,更多的時間用於揣摩思考。
學而不思則惘,必要的思考是進一步學習的基礎。
第二天,葉昊天看蘭兒實在熬不住了,就帶她出門到處閒逛。
由於佛宗大會即將召開,所以山上的菩薩越來越多,時不時可以見到聞名天下的人物,惹得蘭兒遠遠地跟着看了又看,就像鄉下的小女孩忽然進了城,有一種眼花繚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