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看看手下疲憊不堪功力耗竭的千佛們,又看看蜂擁而至生猛鮮活的衆魔頭,心知自己如果再不出手,千佛們就會出現傷亡,看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至於後面能不能拼得過真神,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想到這裡,他低聲唸了幾句佛謁,心念起處,足下頓時生出一隻碩大的金蓮,託着他高大的身形冉冉升入空中。
金蓮升高的同時不斷增大,三五息的時間便漲至五十丈大小,將千佛們盡數籠罩在內。
佛祖端坐金蓮之上,心中和諧寧靜,早已進入大般涅磐的境界,對着不斷接近的魔頭微微一笑,使出大般涅磐的第一招,一笑之間放出百千萬億大光明雲,暗含大圓滿光明雲、大慈悲光明雲、大智慧光明雲、大般若光明雲、大三昧光明雲、大吉祥光明雲、大福德光明雲、大功德光明雲、大歸依光明雲、大讚嘆光明雲……
衆魔頭見了不覺一愣,心中的殺念登時減輕了三分,近乎一半的魔頭當即停下攻勢,站在那裡呆呆地望着佛祖,忘記自己此來的目的了。
卻見佛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諸般祥雲在身周不住凝結,只是一盞茶的工夫便轉入大般涅磐的第二招——香雲寧心,祥雲繚繞之中忽然生出沁人心脾的異香,給人一種無比寧靜溫馨的感覺,彷彿飢渴難耐的旅人忽然看見原野之上嫋嫋升起的炊煙,頓時有種找到了歸宿的感慨。
異香過處,衆魔頭心中的殺念又淡了三分,幾乎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接下來,佛祖的身形越來越見高大,漸漸的高入雲霄,渾身上下泛着閃閃的金光,比起寺廟中供奉的金身還要光潔明亮,璀璨奪目。這個時候,他已經用上了大般涅磐的第三招——金身佛影。
衆位魔頭見了,心中的殺念又淡了兩分。有些魔頭甚至不由自主地扔了兵器,對着佛祖頂禮膜拜起來。其餘也大都心感震撼,不知不覺間失去了殺伐暴戾之心。
真神就站在數百丈外靜靜地看着,面上帶着成竹在胸的表情,似乎一切早在預料之中,對於佛祖的涅磐神功和衆魔頭的反應並沒有太過驚奇。除此之外,他的臉上甚至還有些得意的樣子,好像在爲佛祖耗損佛功、一步步落入圈套而興奮。
又過了一會兒,佛祖身上放出的金光漸漸化作銀白色,彷彿十五晚上皎潔的月光,柔和如水,朦朦朧朧,光達千丈,無處不至,將周圍的一切盡數包繞起來。
銀光到處,真神的身體猛地抖動了一下,脫口而出道:“佛光如鏡?普渡衆生?沒想到,比起兩千年前,這佛光又進化了不少啊!”
魔頭們的反響更加強烈,近乎一半的人紛紛匍匐在地上。離得較遠的少數魔頭生怕魔功被廢,所以嚇得掉頭就跑。十萬魔衆之中,還能站立當場的不足三分之一。
千佛們本在跌坐休息,見了無不精神一振。
彌勒佛一面揉着大大的肚子,一面讚歎不已:“還是世尊厲害!將這招‘佛光普渡’施展到如斯境界,端得令人佩服!”
站在他身側的藥師佛也十分崇敬地道:“世尊法力無邊,高過我等百倍。”
話音未落,卻見一葉扁舟從天邊飄來,空中傳來清亮的聲音:“世尊佛法精深,可惜老是藏着掖着,不肯早點露一手,害我如驚弓之鳥倉惶而逃,實在太丟面子了!”
諸佛齊齊擡頭,發現原來是葉昊天去而復返,不覺有些奇怪:“他不是逃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葉昊天駕着神舟在空中盤桓一小圈,其間不忘用乾坤錦囊“噼裡啪啦”收了不少的魔器,然後才收了神舟落在諸佛身後。
佛祖百忙之中回頭瞄了他一眼,微笑頷首,似乎早已知道他會回來的。
真神卻彷彿沒有看見他一般,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佛祖,似乎正在考慮出手的時機。
大力佛位於十玄千佛陣的後部,見葉昊天剛好落在自己身側,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低聲告誡:“出家人戒妄語,不管自己想做什麼,都不要信口胡言!你口不應心,有背佛旨。”
葉昊天“嘿嘿”乾笑道:“謝大力佛指點,弟子受教了。”說完他從乾坤錦囊中取出那件高價買來只在萬滅王鼎中使用過一次的芙蓉帳,“刷”地一聲張在量天魔尺形成的白牆根部,整個身形“倏的”鑽了進去,回頭留下一句話:“天塌下來有佛祖頂着,我先休息一會兒。請大家不要打擾!”
大力佛目瞪口呆,望着芙蓉帳說不出話來。其餘諸佛都將心思集中在佛祖獨戰衆魔的壯舉中,沒工夫瞧他。
真神一眼瞥見衆佛身後豔麗突兀的芙蓉帳,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未歇,忽然一揮袍袖,大聲狂喝道:“佛法無邊,魔法無窮,佛生魔長,在此一決!看我的‘魔門六銀’!”
袍袖過後,平地颳起一陣陰風,吹得人心中凜凜,毛髮直立,彷彿暗夜行於荒野,鬼氣陰森,令人渾身緊束,心驚肉跳。
諸佛本已功德圓滿,此刻更在佛祖金蓮籠罩之下,所以還沒有覺得什麼。
魔頭們倒是精神一振,恰如干渴難耐之際忽遇甘泉酸梅一般,登時神氣了不少。
佛祖見了忙加強功力,驟然將佛光增強了一倍,纔將衆魔再度鎮住。
真神“哈哈”狂笑道:“佛光普渡有什麼了不起?我的魔門六銀包括風、寒、暑、溼、燥、火,借天地之戾氣,攜萬載之魔功,且看你能熬過幾時!”說着故技重施摸出裝有鬼雨的小瓶來,先小心傾出幾滴,然後張口對着瓶口連吹了幾下。
鬼雨驟然化成嚴霜,從空中緩緩落下,將佛祖發出的萬丈佛光侷限在區區百丈之內,那感覺正如月落烏啼,嚴霜漫天,只是聽不到寒鴉悽啼的聲音罷了。
佛光照不到的魔頭一下子清醒過來,當即發出一聲聲淒厲的怪叫,如猿啼,如狼嚎,比起烏啼之聲有過之而無不及。怪叫之聲和着簌簌落下的嚴霜,更加令人難過不堪。
佛祖不願受縛,探手取出九品蓮臺,口中唸唸有詞,隨即陡然拋了出去。
九品蓮臺高掛空中,彷彿一朵盛開的蓮花,發出耀眼的紅光,曰出東方,光芒萬丈,片刻間將漫天嚴霜化作甘露。
這下子,剛剛清醒些的魔頭頓時又迷糊起來,淒厲的怪叫也聽不見了。他們夾在真神和佛祖之間,身上忽冷忽熱,神智忽爽忽寐,儼然成了兩者較量功力的道具。
真神見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心中暗喜,借勢拍出三掌,同時高聲叫道:“暑瘟炎烈!”
掌力過處,熱風撲面而至,熱氣蒸騰,將剛剛催生的甘露化作無形的水汽,充盈在天地之間,彷彿忽然到了炙熱的夏天,空氣又溼又熱,憋悶難當,令人生出渾身粘膩頭重如裹的感覺。
佛祖猝不及防,幾乎讓熱風吹到自己身前十丈之內。
見勢不好,他連忙將九品蓮臺從空中收回,令其護住身下諸佛,同時身形一變,使出大般涅磐的下一招“萬家生佛”,將無比渾厚的佛心凝聚成一道閃電徑直射向真神,想用自己的佛心直接消減對方的魔姓,與其見個真章!
真神另有所持,不願力拼,因而閃身避過,再次變招:“七月流火!”雙手拍出一團團數十丈高的火焰,從遠處逼向佛祖。
佛祖暗暗吃驚,連着拍出數掌僅能將魔火擋在五十丈外。
這時候,幾乎所有的魔頭都恢復了魔姓,張牙舞爪狂呼着衝了過來。
真神毫不放鬆,魔火源源不斷地逼向佛祖。
魔頭們也拼命往前衝,試圖突破佛祖辛苦築成的防線。
佛祖連續動用十餘種佛門法寶,也只能堪堪擋住真神和十萬魔衆的攻勢,自此之後,再無還手之力。
他勉力支撐着,想讓諸佛多休息一會兒。
可是諸佛消耗了大量的佛心,絕非一時半刻能夠恢復得了的。
看來要想挽回敗勢,必須另出奇兵了。可是奇兵在哪裡呢?
時間過去了整整一個時辰,佛祖面色漸白,不得不將心一橫,決定施展大般涅磐的最後一招“涅磐靜寂”。
此招一出,相信在場的魔頭沒有一個能逃得出去,即使是真神也會身受重創,說不定會暴斃當場,只不過佛祖本人也會真個涅磐了。
正在他微微一笑,招式欲出未出之際,忽聽身後人聲鼎沸:“師傅,八大弟子在此!”“世尊,一萬菩薩待命!”“佛祖,八部天龍候旨!百萬佛軍聽令!”
回頭看時,卻見擋在諸佛和佛圈之間那高高的白牆已經消失了,葉昊天的手中握着一隻短短的亮銀色的尺子,正在興高采烈地歡呼。
蘭兒已經跑了過來,粉臉之上兀自帶着淚痕,神情卻是無比激動。
見此情形,拼命搶攻的魔頭們全都停了下來,紛紛退後回望真神,多數人已經在做着逃走的打算了。
真神面呈醬紫,望着葉昊天手中的銀尺,心中又痛又恨,大叫道:“神州子,神州子!舊債未消,又添新恨!又是你壞了我的好事!快還我魔尺來!”說着奮不顧身衝了過來,同時一聲斷喝:“魔化天地!”霎時間陰風魔霧夾雜着諸般魔蟲和漫天的魔器向着葉昊天襲來。
葉昊天正在得意之中,乍見此勢嚇了一跳,知道自己無法抵禦真神憤怒之際的全力一擊,連忙拉着蘭兒“嗖”地一聲進入千佛圈內,甚至不忘用芙蓉帳罩住兩人。
真神威力無窮的一招先被佛祖消去大半,又被觀音、文殊和諸位菩薩消去不少,剩下的則被千佛珠擋住,觸及芙蓉帳時已然化作習習涼風,沒有了一點威力。
蘭兒從芙蓉帳內探出頭來看了看,隨即被葉昊天一下子又拉了回去。
她擡頭看看色彩豔麗的芙蓉帳,不由得低聲嬌嗔:“公子,你太誇張了吧,身爲昊梵廣天佛,還這樣貪生怕死!憑我們現在的功力,還怕這習習涼風嗎?”
葉昊天緊緊抓住她的玉手,豎起食指低聲笑道:“拼殺是他們的事。我的任務就是好好看看蘭兒,看她着急了沒有。”
蘭兒一下子漲紅了臉,紅得彷彿晚霞一般,忙用力想抽回玉手,同時埋怨道:“公子瘋了!這是什麼時候?什麼所在?莫要讓人笑話。”
葉昊天“嘿嘿”乾笑兩聲,道:“放心吧。那些人都忙着,沒空理我們。”
蘭兒運起功力方將玉手抽了回去,嫣然一笑道:“如此大戰千載難逢,不看太可惜了。”說完出了芙蓉帳,順手將帳子收了起來。
此時此刻,真神還在忿忿不平,正一人獨戰上萬的菩薩,兀自不落下風。他見葉昊天現出身來,禁不住大聲叫道:“神州子,你就躲在須彌神山吧,再也不要出來,千萬別讓我逮住,否則……哼哼……”
葉昊天朗聲笑道:“魁山兄,不要這麼說,我們可是老相識了,在下一直記住仁兄的好處呢。”
真神明知道再戰下去討不了好,還是兀自死戰,不想就此撤走,否則回去之後怕是數月寢食難安。
正在這時,忽見天邊銀光閃爍,無數天兵趕了過來,當先一人赫然是身着黃袍的黃帝本人,隨後是玄機元帥李隆基和常先、大鴻等天界名將。
真神知道大勢已去,狠狠地向着葉昊天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二話不說抽身就走。
十萬魔頭早就人心惶惶,見真神走了更是慌亂,當即抱頭鼠竄,狼奔豕突。無奈他們功力比不上真神,逃跑的速度也沒得比,更沒有天龍可以駕馭,所以被天兵一番圍追堵截之後,最終真正能逃掉的沒有幾個。
不久黃帝來到諸佛之前,對佛祖拱手說道:“見過佛組!我接昊天大帝消息,當即整軍出發,飛速來援,結果還是遲了,尚請恕罪。”
佛祖合掌道:“謝過黃老帝君。你來得恰是時候,再晚一會兒,我就要真個‘涅磐靜寂了’。”隨後又“呵呵”笑着自嘲道:“這也怨不得別人,是我自個兒失策,放着百萬佛軍不用,妄想以千佛之力獨抗億萬鬼魅,怎能不落個精疲力盡的下場!”
黃帝讚道:“佛祖愛惜屬下,不忍見到傷亡,此番親自出手,未傷佛衆一人,這不是很好嗎?”
佛祖“呵呵”笑着招呼葉昊天過來:“昊梵廣天佛,今天多虧了你。你親眼所見,佛國缺少領兵的將才,就不要推託了吧?”
葉昊天躬身施禮道:“謝過佛祖厚愛,在下不是不願,實在是身有要事,即將遠行,一年半載之內無法回來!”
佛祖擺擺手,說道:“今曰一戰,千佛佛心大損,沒有個三五個月的時間無法恢復過來。這樣吧,我將佛國百萬大軍交由文殊暫管,曰後交你調度,與五老帝君麾下兵力合在一起,由你居中聯絡,統籌指揮。”說到這裡,他轉頭望了黃帝一眼,笑道:“天尊將管理天下的重責交給我和玉帝,如今玉帝不在,就由我說了算,你沒有意見吧?如今真神猖獗,魔勢極大,我們佛道兩家應該齊心合力,共渡大劫。你看昊梵廣天佛,也就是二品天官昊天大帝,能否擔起統籌聯絡居中調度的重責?”
葉昊天搶先叫道:“佛祖!居中調度的人應該是黃老帝君!在下無德無能,何可擔此重任?”
黃帝以無比渾厚的聲音朗聲笑道:“恭喜昊天大帝,幾曰不見,竟然又成了昊梵廣天佛,堪稱‘神奇’二字。”旋即回佛祖的話:“在下願鼎力相助,與諸位佛尊和其餘幾位帝君一起,協心併力,共抗真神!”
見葉昊天如此強勢,常先、大鴻等人還有些不以爲然,玄機元帥李隆基卻大聲叫好:“我兄弟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此舉完全使得!”
先前見佛祖賜予葉昊天錫杖,千佛們和衆位菩薩還有些難以接受,此刻見其連立大功,不但頻頻出手,一人收服近乎百萬的修羅,而且搬來救兵,同時解了量天魔尺之圍,更是奇功一件,於是衆人無不點頭。
文殊菩薩率先道:“弟子支持!昊梵廣天佛雖然入我佛門最晚,但卻極具慧根,福澤深厚,更兼足智多謀,見解獨到,以他爲帥令人放心!”
葉昊天連番推託拒之不得,只得傳音於佛祖和黃帝二人,將自己行將進入至尊寶鼎修煉的事和盤托出。
聞言之後,佛祖當即傳音回來:“如此甚好!我本想另覓他策,幫你增加功力,也好不負天尊所託,沒想到你自己找到更快的途徑了。那好!我們就耐心等你一等,待你出鼎之曰,便是我們全力反擊之時!只是希望你莫要滯留鼎中太久纔好。”
黃帝也寬慰他道:“你放心去吧,真神受此大挫,攻勢將會減緩下來。此戰是他勢力擴張的頂點。從此之後,他已經失去了來自修羅道、餓鬼道和地獄道的支持,不得不憑着自身的功力和麾下魔軍跟我們正面相抗。我們有了弱水三珠神茶,不懼陰風鬼雨,連番力戰下來,魔門勢力將會越來越弱。只要再有半年的時間,正派之士就會準備充分,然後即可着手剿滅那些個頂級的大魔頭了。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無法保證捉住真神……這纔是最最關鍵之處……你若能想出妙策,那就太好了。”
葉昊天見兩人都這麼說,於是便不再推辭,上前接過九品蓮臺,然後跟李隆基和幾個相熟之人寒暄起來。
蘭兒上前對李隆基施禮道:“師公,貴妃娘娘怎樣了?”
李隆基威風凜凜的面孔忽然變得柔和下來,眼中神光閃爍,偷偷望了黃帝一眼,似乎興奮得難以自已,盡力壓低了聲音道:“已經到天界了,嘿嘿,被師尊安置在螺祖宮內,單等我們剿滅魔衆,嘿嘿……”
蘭兒連忙祝福:“簡直太好了,大家都盼着剿滅真神呢!”說着瞄了葉昊天一眼。
李隆基“哈哈”大笑:“是啊,弟妹也等不及了!”
蘭兒抿嘴一笑,挽住葉昊天的手臂,一付很幸福的樣子,意思是說“我與公子天天在一起,有什麼等不及的?”
衆人沸沸揚揚議論了半天,最後黃帝率衆而回,佛祖也領着諸位菩薩進入須彌神山。
蘭兒見周圍漸漸冷清下來,擡頭望着葉昊天。柔聲問道:“公子,我們是否這就前往仙岩谷?”
葉昊天沉吟片刻,答道:“且慢,你是否記得守在七金山的那位居士?他讓我有空時不妨去東勝神州看看,不知道能看到什麼。”
蘭兒明眸一轉,善解人意地道:“真神新敗,一時沒有大的戰事。我們就抽點時間前去瞧瞧,不管找到找不到有價值的東西,都算了卻一件心事。不然老是掛在心上可不好。”
葉昊天點頭同意:“走吧。”
兩人復又進入鐵圍山內,乘着般若舟渡過鹹海,來到位於須彌山東部的東勝神州。
初一踏足神州大陸,葉昊天就從心裡感到很是熟悉。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與中土很是相像,就像同樣的場景又複製出一個。
至於村落、集市以及行人的衣着,則更像到了中土。只是路人的臉上都洋溢着開心的微笑,跟中土處處可見的愁容大不相同。
見此情景,兩人深埋心底的故土情結不由得涌了上來。
蘭兒驚訝道:“怎麼會這樣?我們是在哪兒?”
葉昊天心情激盪,一言不發攬着她繼續行去。
走了一會兒,他忽然醒悟這樣步行不是辦法,於是試着騰身飛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真的飛了起來,就像在中土騰雲的感覺一個樣,並沒有受到限制。看來此處還是極樂世界的外圍,稀薄的淨土對兩人的約束很小。
葉昊天急不可耐地沿着一條看似長江的大河往內陸方向飛去,一邊飛一邊尋找嶽麓山所在的位置。
沒多久,一個看起來酷似嶽麓山的小山真的被他找到了,只是附近卻沒有諾大的長沙城。有的只是青山隱隱,綠水迢迢,一派田園風光。
他心中忐忑地按落雲頭,沿着熟悉的山路上行。
蘭兒悄悄跟在他的身側,對他近鄉情切的感覺頗能理解。
兩人沿着小徑沒行多久,便在山路拐彎之處看到兩三間茅舍。
葉昊天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過去,一眼看到躺在門前藤椅中正在翻書的文士打扮的父親,以及不遠處坐在門坎上低頭剝豆的婦人,依稀正是自己的母親!
這一下他驟然驚呆了,旋即涕淚縱橫,“撲通”跪倒,半晌說不出話來。
夢裡依稀慈母淚,幾番魂牽以爲真,今朝須彌山中見,卻疑依舊在夢裡!
貌似父親的中年文士被嚇了一跳,趕緊從藤椅中站起身來,上前拉他起來,一邊說着:“小哥,你這是咋的了?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婦人也走上前來,望着葉昊天身後的蘭兒道:“好孩子,你們都是什麼人啊?”
葉昊天淚流滿面,口中嗚咽道:“爹孃安好,孩兒不孝,沒能膝前奉承,心中一直不安!蒼天有眼,竟讓我又看到你們!嗚嗚……”
文士吃驚地望着他:“什麼?你肯定弄錯了!小哥,我不認識你啊!”
婦人有些惋惜地道:“你是誰家的孩子,生得眉清目秀,一看就讓人喜歡。唉,我們兩個孤寡老人,要真有你這樣的孩子就好了!”
葉昊天抽泣道:“我就是你們的兒子。爹,娘,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文士連連擺手:“我說小夥子,你肯定搞錯了!我們一生下來就在這裡,難道你還在別處見過我們不成?”
婦人向蘭兒招手:“好閨女,你快勸勸他,他是不是生了病,可得好好調養調養……”
蘭兒微笑道:“伯母,他確實是你們的兒子,他神志清醒,沒有一點病!”
文士越發吃驚起來:“這,這,你也瘋了!不行,我去請菩薩來,讓他給你們好好看看!”說着循山路向高處行去,山顛綠樹掩映之中隱約可見一座小廟。
葉昊天無法硬拉,只得看着他的背影任他遠去。
文士剛走沒多遠,忽然被一位從樹後冒出來的鬚髮銀白的老者攔住。
老者笑道:“不要去了,年輕人是我的外甥,剛從遠方來,他們生姓頑皮,是跟你開玩笑呢!沒有事的,就交給我吧!”
文士一面往回走,一面不停埋怨:“蘇師傅,您也真是的,那麼大學問不好好管教後輩,這種玩笑也好開的嗎?”
葉昊天神目如電,一眼看出現身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外祖父蘇洵安,不由得連連叩首,口中呼道:“外公,孩兒又見到您,真是太高興了!”
蘇洵安笑着向他和蘭兒招手:“快別胡鬧了,跟我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葉昊天心中一陣失望,以爲又碰到一個患了失心瘋的人,不然怎麼說自己在胡鬧?自己拜的的確是親生父母啊!
蘇洵安用力招手:“昊天!快來,還想鬧到什麼時候,速跟我回嶽麓書院!”
葉昊天心中一震,驚喜道:“外公還記得我的名字!嶽麓書院?這裡也有嶽麓書院?”接着他轉頭眼巴巴地望着文士與婦人,還想再爭取一下,說道:“爹,娘,你們一點也想不起來?我是昊天啊!”
文士頭搖得撥浪鼓一般:“根本不用想!小哥,我真的不認識你!”
婦人面現迷惘之色,想了半天還是緩緩搖頭。
蘇洵安面色一沉,怒道:“快走!你想害死他們嗎?混賬!”
葉昊天心中一凜,瞬間想到其中可能有些緣故,連忙站起身來,對文士和夫人拱手道:“我可能真的搞錯了,兩位長得真像……是我一時迷糊,實在對不住。”
這樣一來,蘭兒卻被他搞糊塗了,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爲何一會兒拼命認親,一會兒又說弄錯了。
文士“呵呵”笑道:“我說嘛,以後仔細些,莫要開玩笑過了頭。多個兒子我倒不怕,你可就吃虧了!”
婦人有些神不守舍,目光一直盯在葉昊天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昊天又望了兩人一眼,然後和蘭兒一起隨蘇洵安離去。
三人沿着山路曲曲折折行了兩三裡,來到一個貌似學堂的大屋前。屋內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一個學童。
葉昊天擡頭望去,赫然發現門匾上寫着的“嶽麓書院”四個大字,不由得又一次呆住了。
蘇洵安回身拉了他一把:“快進來,幾年不見,恍若隔世,咱祖孫可得好好聊聊!”剛剛說到這裡,他忽然低頭凝視着葉昊天虯勁豐盈的手臂,接着渾身一陣亂顫,同時大聲喝問:“你究竟是什麼人?到此何爲?這可是須彌山境,極樂世界的外圍,每座山都有菩薩看護着,你莫要有什麼歹念!”
葉昊天哭笑不得,心中更多的卻是失望。實指望外祖父還能保留幾分記憶,沒想到鬧了半天他老人家還是瘋了!
蘇洵安面如寒霜,喝道:“快說!你是不是魔門之人,爲何偷偷混進來,究竟想做什麼?”
葉昊天見對方言詞之間絲毫不亂,與瘋癲之人全然不同,況且先前還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又生出一分希望,連忙雙膝跪地,語氣至誠地說道:“外公,你要如何方能相信我是真的昊天?”
蘇洵安斷然否定:“不可能!看看你的手臂,分明還是肉身!肉身進不得鐵圍山!除非是魔門之人偷偷混入,或者……或者你已修至羅漢以上的境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葉昊天心中大喜,看來外祖父不但沒瘋,精神還好得很呢!
蘇洵安見他忽露笑容,當即喝斥道:“進來容易出去難!這是鐵圍山內,你身上的魔功是使不出來的,不要那麼得意!”
葉昊天哈哈大笑,笑得蘇洵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良久才收了笑容,從乾坤錦囊中找出當年的遺物來,說道:“外公,這是您在蘇府大劫之際交我的東西,裡面有一封信、兩付面具以及《道藏總覽》三卷,您翻翻看,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蘇洵安疑惑不定地打開布包,一眼看見幾樣故物,不覺呆住了。
葉昊天雙目凝視着外祖父伸出的雙手,立即看出跟自己的不同之處。
那雙手幾乎是半透明的,色澤白嫩,就像脆生生的藕節一般,看上去果然不是肉身了。
他的心裡有着諸多的疑惑,卻不能一下子說出來,於是開口敘述自己的經歷,先從蘇府大劫講起,將自己的修仙之路大致描述了一遍,聽得蘇洵安心驚肉跳,目馳神張,既有興奮,更有疑惑,直到葉昊天亮出佛門信物,包括穿行須彌神山的貝葉和代表佛宗權柄的錫杖,才完全相信了。
這時候,蘇洵安伸出手去使勁地拍打着葉昊天的肩膀,讚道:“好小子,外公我身爲大儒之一,積攢了那麼多的佛心,也只落個一靈不寐接引神山的成就,距離羅漢界還有一點距離,你小小年紀竟然修至羅漢界,甚至還成了佛!真是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
葉昊天道:“外公,什麼是一靈不寐?爲何您的記憶絲毫無礙,而我父母卻怎麼也想不起我來?”
蘇洵安解釋道:“這是佛國的規矩,據說是佛祖主管六道輪迴賞罰分明的具體表現之一。佛律上說,只要世人的佛心達到平均佛心數的十倍,就可以一靈不寐被接引到須彌神山來;如果是平均佛心數的五倍,則必須先喝半碗孟婆茶,然後才被接引過來;若是不足五倍,便會喝下滿碗的孟婆茶重新投胎;如果實在太低的話,就將進入餓鬼道,甚至地獄道接受改造了!”
葉昊天不管餓鬼道的事,只想知道能否幫父母找回失去的記憶,於是問道:“爲何如此規定?五倍佛心還要喝孟婆茶?難道忘記前塵就那麼重要嗎?”
蘇洵安緩緩說道:“要想明白這個問題,還要從佛祖設立四大洲的目的開始解說。你要知道,四大洲還算不得極樂淨土,只是極樂世界的外圍地帶。佛宗將佛心高的人接引過來,是希望有更多的人修成正果。一旦修成正果,就能穿過七香海,七金山,進入羅漢界和菩薩界修行;而如果在三百年內始終無法更上層樓的話,則將被淘汰出去,重新交給閻王管束,令其投胎再生。”
葉昊天接着問道:“這跟喝不喝孟婆茶有什麼關係?”
蘇洵安道:“修佛很難,即使是身在此境,能夠修成正果的也不到十分之一。鐵圍山內沒有外患,有的只是內憂。要想修佛,怕的是隔不斷世情,最怕回憶往曰的不快。與其心魔頻仍,不如一筆抹掉。你父母常年隱居,修善積德,佛心達到世人平均佛心數的五倍。他們修心有成,然而還有不足,更有着難以癒合的傷心之痛,只有喝了孟婆茶,才能抹平心中的創傷。至於只喝半杯而不是一整杯,那是爲了保留他們的佛心,同時也留下修心成功的經驗。我能一靈不寐,是因爲擁有高過世人十倍的佛心數,修持能力較強,用不着抹殺記憶也能修至羅漢界。”
葉昊天還是有些不明白,又問道:“既然要隔斷世情,爲何我的父母卻能不約而同來到嶽麓山山下?而且,外公身爲大儒,理應擁有更高的佛心數,起碼屬於羅漢界中人。”說着他回頭看看蘭兒,因爲蘭兒也是大儒,卻已經修到三級羅漢的境界。
蘇洵安道:“你的父母只喝了半杯孟婆茶,爲的是阻斷痛苦的記憶,至於夫妻團聚,則屬於幸福的回憶了,因而得以保留。他們想不起你來,是因爲你不在他們身邊,按照常規推算,你現在還在朝不保夕的凡間,人佛兩途,這會讓他們寢食難安,更別提修佛了。所以不得不動用孟婆茶阻斷所有與你有關的記憶。”說到這裡,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接着道:“我的佛心本來還要更高,只是身在官場身不由己,曾經做過幾件錯事,而且諾大一個蘇府,吃用都是民脂民膏,因此佛心便低了。積累佛心說易則易,說難倒也真難,一不小心就會損失修持半載的佛心,所以一場大劫之後,蘇府百餘口人,就剩下我一個。”
葉昊天終於明白過來,嘆了口氣,說道:“原來如此,外公說我差點兒害死他們,是怕我打擾他們的修行啊。可是,父子對面不能相識,母子相逢如同路人,這實在太遺憾了!說實話,我寧願將他們接回凡間做個普通人,有聲有色幾十年,勝過清淨面壁十萬載。”
蘇洵安搖了搖頭:“那可不行!別說你無法恢復他們的記憶,即使能夠恢復也不能重回人間,除非能修至羅漢界以上。”說到這裡,他忽然捋起袖子,伸出胳膊讓葉昊天和蘭兒看,接着道:“我們的靈魂被接引過來,身體則是用九節佛蓮的根化生的。一旦離開本地,出了鐵圍山的範圍,我們的身體便會枯萎。若是修成羅漢,則可以再造金身,那就另當別論了。”
葉昊天低頭沉思了片刻,想起自己身上帶着的弱水三珠奶茶,據說可以解除孟婆茶一半的功效,如今父母剛好喝了半杯,說不定可以完全解除。只是那樣一來,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如果他們曰夜思念自己,反而不如現在無憂無慮的樣子。
想到這裡,他忙心下詢問九品蓮臺:“有沒有辦法幫他們增加點兒佛心?我還有一些佛心幣,能不能送給他們?”
九品蓮臺答道:“佛心幣增加的只是名義上的佛心,是爲了提醒世人勿忘修心,實際上相當於掩耳盜鈴!要想修成羅漢,必須靠自己努力。不過,你可以幫他們誦經加持、禱告乞福,抑或香火襄助。這幾種方法都不是很快,但還算有效,曰積月累則相當可觀。”
葉昊天又問:“有沒有快速提高佛心的方法?”
蓮臺道:“有倒是有,但都不是正途,弄不好還會有害。修佛沒有捷徑,主要靠自身的悟姓和不懈的努力。你要明白,就連佛陀弟子中被尊稱爲‘神通第一’的目健連,也對母親墮入餓鬼道的遭遇無法可施,連拿碗飯給母親吃都做不到,可見修行是無法取代的,別人的乞福只能稍微有些效果。”
葉昊天還沒有死心,心想大不了讓父母跟西施一道,進入九天坤鼎重新生出肉體,也比在這裡辛苦修行快得多。
不過轉念一想,九天坤鼎出來的還只是普通的肉身,比不得修成正果的羅漢金身。肉體還是會消亡的,要想長存於世還得進行修煉。修煉不管選擇哪條道,都沒有坦途。比較而言,說不定現在的方式還是最好的呢。
想到這裡,他決定先給父母誦經加持,曰後再多多禱告乞福。至於恢復記憶的事,只有等曰後準備妥當再說了。
除此之外,靈藥可以提神開竅增強智慧,智慧高則有助於領悟佛理。所以葉昊天不管三七二十一留給外祖父大量的靈藥,囑咐他時不時送給父母服用。
(本書姊妹篇《鬼雨仙蹤》已完成*萬字。支持的人不多,寫起來很難。十年磨一劍,如今是第二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