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光芒從藥王洞外射將進來,又被蜿蜒拂動的樹須打碎,映在木壁之上,顯得光怪陸離。李玄卻皺着眉頭,苦苦思忖了半晌,腦中卻始終和洞外黑暗的叢林一般,混沌一片。
寧楓心底陡沉,聽說三魂七魄中有一魄負責記憶,不會是在還魂的時候傷及到魂魄根本了吧?當下運靈探去,但感應良久,卻查不出任何端倪。
顧月寒嬌容失色,煞白一片,一時不顧衆人的目光,緊緊握住李玄的手,道:“李師兄,你是望月神宗玉門門主的弟子,也是當朝李氏宗族的人,難道你都不記得了?”
寧楓一奇:“原來李兄竟然是李氏皇族的人?”訝異一閃而逝,他本不在意什麼皇族貴侯,李玄是什麼身份,又有什麼打緊,此刻唯一緊要之事,便是查出李玄失憶的緣由,爲其治療。
李玄又沉吟片刻,忽的抱住腦袋,呼叫出聲。丹田的位置更是陡然爆發出一道極爲刺目的碧光,絢爛多姿,將整個樹洞都映得如同碧玉翡翠雕琢的一般。
顧月寒趕緊渡靈而入,爲其療傷,卻覺一股大力洶涌襲來,她猝不及防,身形陡震,幸而有司馬站立一旁,扶住其身,纔不致跌倒在地。
寧楓知道是龍珠的力量爆發,也不擔心,只是問道:“李兄,你真的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嗎?你可還能認得出我們?”
李玄聞聲,又擡起頭看了一眼衆人。此地與其熟悉的不過兩位仙子和寧楓,至於司馬、普明,不過是見過幾面而已。他一一仔細辨別,眼中卻無一絲親切之感,待看到白玉嬋的絕色嬌容時,突然目光一亮,甩開顧月寒的手。
“我……好像認識這位姑娘!”
顧月寒聞言嬌軀一震,心底驀地生出一絲說不清的刺痛,彷彿有什麼在最柔軟之處狠狠的紮了一刀似的。不過又很快回過神來,歡喜道:“妹妹,他還認識你!”
白玉嬋嗯了一聲,淡淡道:“李師兄。”李玄聞言露出一絲笑容,瀟灑自若,渾不像大病初癒之人。
寧楓將一切都看在眼中,暗暗嘆了口氣,思忖:“李兄果然還是喜歡玉蟬仙子的,即使失去了記憶,也不能忘懷。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惜了月寒仙子的一番柔情了!”
他不由想起不知在何地的宮雨兒,心頭又是甜蜜,又是焦急,恨不能立馬插上翅膀,回到中原找尋。隱約之間,彷彿又看到一個身着五色彩衫的女子,寧楓內心咯噔一下,不敢再想。
正胡思亂想時,忽見氐土貉走了進來,他急忙將事情相告。
氐土貉沉吟片刻,緩緩道:“若我所料不差,定然是這小子承受不住龍珠的力量,所以三魂七魄和神識略略受損,這才失去了記憶。不過假以時日,都會慢慢恢復的,並無大礙。”
衆人聞言,才放下心來。
唯有顧月寒嬌喘不定,彷彿是經歷了一場惡戰一般,只是目光仍緊緊盯着李玄,不曾離開半分。
寧楓心下了然,對於自己喜歡的人,恐怕冷言相對,不理不睬都不是最壞的狀況。完完全全將你忘卻,從此和你的世界完全隔離,纔是最可怕的結果。
顧月寒突然問道:“前輩,那他恢復記憶,需要多久呢?”
氐土貉淡淡道:“少則一年,多則十年,要視情況而定。”
衆人聞言大驚,十年?豈不是說李玄完全變作了另外一個人?顧月寒驚愕異常,露出幾分傷心之色,又聽氐土貉道:“不過,若能將其帶回熟悉的地方,或許能夠讓其早些恢復。”
顧月寒聞言,妙眸之中閃過飛揚神采,想要說什麼,卻又在猶豫。
寧楓自然明白其心中所想。細細算來,從離開崑崙山一直到今日,已經過去大半年,也不知如今中原是什麼模樣?而李玄和兩位仙子更是望月神宗的紅人,身居高位,定然有許多人在尋找。
這幾日一直和東瀛人爭鬥不休,似乎將那對宮雨兒的思念置於一邊。此刻重又想起,方纔明白那道俏麗身影已如心頭上的一道烙印,永遠也抹之不去。唯有將她找回,才能填補內心巨大的空蕩虛無感覺。
又想:“既然七宿前輩認爲我是青龍轉世,當不會阻止我離開吧?”
話還未問出口,氐土貉已然笑道:“小子,今日你們便離開蓬萊吧!”
寧楓聞聲一驚,旋即喜道:“前輩……”
氐土貉身形一動,走到一巨大青銅鼎的掛耳處,不停攪動着其中煉製的藥湯,淡淡道:“小子,要走現在便走,莫要耽擱了!“
衆人見其態度陡然變得冷淡,都是暗暗奇怪。
寧楓卻不由生出一絲不捨之意,道:“前輩,還是等其他前輩回來,在下道個別再離開吧。”
氐土貉冷道:“不用了……”似是覺得自己語氣不善,又緩道:“你不用擔心,其實自你將龍珠交出的那一剎那,大哥他們就打定讓你們離開了。我們青龍七宿在這仙山中活了幾千年,本來一直等待解印的那一天。但真的等到了,卻又覺得索然無味。時間流轉,滄海桑田,外面的世界一定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我們還不如留在這裡采采藥,煉煉丹!”
寧楓聞之,內心涌出幾分黯然悲切。此時此刻,他也隱隱中接受了自己青龍轉世的身份,不由對七宿大起親切之感,若真要離開,確有一絲不捨。
但見氐土貉只顧煉藥,不再搭理自己。而其餘六宿已有一整天不知所蹤,似乎在躲着自己。他心中頓時瞭然,眼眶溼熱,拱手拜道:“前輩,那在下便不叨擾了,他日若有機會,再來拜見!”
話雖如此,但蓬萊仙山自古縹緲無蹤,一旦離開再想尋找的話談何容易?
當下司馬承幀、普明、月寒仙子、玉蟬仙子一齊向氐土貉躬身告別,走出藥王洞。李玄不知前因後果,腦中茫然,但見玉蟬仙子走出,也尾身跟上。
一出樹洞,但見一道白光沿着扶桑樹根向下,又在四周生出無數啓明草,光芒閃爍,將整個叢林照的亮如白晝。寧楓凌空掃視,心底驚奇,他原本還奇怪此地是蓬萊山腹,應當常年不見陽光纔是,爲何會有正常的日月更替呢?
此刻細細查探,原來扶桑木竟然能夠通過木靈,將外界的陽光導入,儲藏在啓明花之中。這般,七宿便可以隨心所欲,控制叢林中的花木生長,以達培養靈藥的目的。
衆人嘖嘖稱奇,一邊欣賞奇妙驚色,一邊御風騰空,向上飛去。
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方纔來到山頂之處。此刻八卦離火陣已經被解除,一路之上毫無阻礙,寧楓等人憑虛御風,身處縹緲雲霧之中,不時有陽光折射照耀,生出燦爛雲霄,將衆人襯托的如同仙人。
正欲朝西方中原飛去,寧楓卻忽然想到了什麼,俯衝直下。司馬等人一奇,還以爲他發現了什麼,也跟了上去。方一靠近蓬萊山頂,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
透過重重綠葉,衆人心下凜然,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山頂處正密密麻麻的亂布有無數童女、少女的屍體,個個神色蒼白,毫無血色。其中百名童女的臉上更生出縱橫溝壑,宛若垂垂老人。
寧楓心中激憤,頗爲痛苦,他本來答應那名東瀛少女要救下衆女,可後來還是沒能做到。白玉嬋、顧月寒兩女花容失色,不忍再看。便連司馬這等桀驁心冷之人,也不由暗暗悲切。
普明和尚合十唸佛,超度亡魂。
寧楓心下禱告:“你們死於仙山之上,只盼下一世能借些靈氣,生在詩書禮儀之鄉,免受這等災厄!”又道:“各位,我們還是將這些女子找地方掩埋了吧,不然若暴露於此,恐怕不多日便被野獸飛禽吞食。”
衆人齊聲應喝。當下在林間尋了一處空曠之地,掘出方圓百米的洞穴,將這些屍體整齊放入。正忙時,忽聽林間深處傳來陣陣嚶嚶的哭泣之聲,此起彼伏,交雜在一起,令人聞之動容。
司馬承禎一奇,道:“什麼聲音?難道是這些女子還魂了?”
寧楓卻覺其中一道聲音頗爲熟悉,當下循聲尋找,越過一處山巒,發現一深幽的山洞。衆人乃當世高手,也不懼怕,便直接進入,走過大約三十米,竟在洞穴盡頭看到有數十名少女低頭哭泣,更有十幾名還不會說話的女童,咿呀亂叫。
衆人又驚又喜,原來那九百九十九童女竟還有幸存者。寧楓心中一動,掃視過去,果然見中央一少女年歲最大,懷中正臥着幾名童女,雙目紅腫,看見來人,驚亂慌張,隱隱卻又有幾分不屈之相。赫然正是東瀛少女鬆芝。
寧楓急忙將其扶起,以生澀的東瀛語道:”姑娘莫怕,我們是來救你們的。”鬆芝看了片刻,方纔認出他就是那日在山下撞見,後來又和國師相鬥的少年。
原以爲他已經死在蓬萊山中,想不到竟然安然無恙。鬆芝隱隱猜到國師已被擊敗,驚喜交集,不由流下淚來。
衆人安撫片刻,便帶着她們一同走出山去。各位少女、童女初時還十分害怕,但見寧楓等人俊秀瀟灑,白玉嬋、顧月寒兩女又姿容絕色,顯然不是壞人,當下在鬆芝的帶領下尾隨其後。
沿着山中幽徑蜿蜒而下,一路上所見盡是奇秀風光,奇花異草,連織成錦,端的如同天上仙境。一時衆人都有心曠神怡之感,恨不能放下一切,留在這裡遍覽風光。
但怎奈各人心中都有掛念,一路無語。走過小半個時辰,來到蓬萊山腳之下,碧綠峰頂已掩藏在重重雲霧之中,看不分明,更像是海上的蜃樓幻象。
寧楓正流連之時,忽聽司馬承禎驚道:“糟了,蓬萊島外的黑色冥海已經恢復了,飛鳥難過,我們可如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