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如此奇妙的燭淚痕跡,聯想蠟燭詭異的無風自滅,寧楓腦中陣陣嗡然,忽的回憶起自己被道宣大師擒住,丟入蓮花寶塔時,見到的種種兇猛靈獸,諸如獨角兕、四尾蛟龍,更有許多見所未見的兇猛靈獸,身長百丈,眼如銅鈴,閃放霹靂。
難道是寶塔中封印的靈獸將要解印而出了麼?
念頭一出,寧楓頓時從腳底生出一絲透骨寒意,直貫天靈。看來從昨晚便一直浮現在自己心頭的預感終於映證了?但他仍是疑惑不解,蓮花寶塔乃是當年三藏法師從天竺帶回的青蓮所化,若論其神力,恐怕天下能與之比擬的神器不超過五件。而且寶塔周圍還有窺基大師和三位高徒看守,這些妖獸何德何能,可以破開封印?
寧楓越想越心頭越寒,這異變連自己都已經感應到。那窺基大師等人恐怕早就已經發覺了,他按捺不住,便推門朝三藏院的方向走去,欲一問究竟。
剛走出一排僧房的大門,便隱隱感應到一股沛然之極的靈力從南方傳來,直壓得寧楓有些喘不過氣來,連花圃中的百花青草也被奇風所擾,簌簌顫抖。
寧楓加快步伐,忽見慈恩寺大門的方向跑過來兩個小沙彌,面色慌張,滿臉冒汗。寧楓昨日用齋時見過他們,依稀記得一個叫做同光,另一個叫同塵。正奔跑間,同塵忽然摔倒,卻不哭泣,只是喊道:“同光師兄,趕緊去稟報方丈!”
寧楓大吃一驚,急忙上前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同光認出寧楓是方丈的貴客,露出喜色,道:“外面……外面來了好多人。”說罷秀眉一皺,又道:“我得趕緊去告訴方丈,讓同塵師弟對你說吧。”
寧楓點點頭,便蹲下扶起同塵,見其膝蓋被青石板擦出了血跡,稍一活動,小和尚便痛的呲牙咧嘴。寧楓從碧玉葫蘆中逃出一粒玉露丸,放置掌心,微微運靈,藥丸轉瞬化爲晶瑩的甘露。隨後將其抹在傷口處,同塵滿面驚訝,只覺一絲溫暖之意從膝蓋傳遍全身,剎那間流血止住,疼痛也大爲減輕。
同塵緩緩站起身來,稚嫩謝道:“多……多謝施主!”
寧楓微微一笑,隨即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同塵聞言面色又是一變,囁嚅道:“外面來了許多人,都是從神都來的!”
寧楓大驚:“神都?”腦中靈光一閃,抓住同塵瘦小的胳膊,急問道:“是不是望月神宗的人?”
同塵被寧楓大力抓的生疼,哎呦一聲,略略慌張道:“是,是的!”
寧楓連聲抱歉,心頭卻涌起軒然大波,望月神宗和慈恩寺雖然同爲武皇麾下,但一道一佛,水火不容,爲何會在今日上門?而且見同光、同塵兩人的反應,來的像不止幾人那麼簡單,難道……他們知曉了窺基大師和任真子的計謀了麼?
念頭剛起,便搖了搖頭,此計昨夜方纔定下,即使神宗的人能夠料事如神,恐怕也不可能來的如此迅速。寧楓心頭砰砰直跳,聯想到蓮花寶塔的異變、將要舉行的崑崙論道,如此種種,似乎都在同一時刻發生,難道僅僅是巧合?
正思慮間,忽見慈恩寺內院走出數名僧人,領頭者赫然便是道融和道證兩位大師。寧楓趕緊迎了上去,躬身拜道:“兩位大師!”
只見道證面目焦怒,說道:“想必寧施主已經知曉發生了何事。此刻寺門外正來了望月神宗的人,雖不知她們來此的目的,但施主身份特殊,還是暫時避一下爲好。”
寧楓聞言一凜,算算時間李玄、玉嬋仙子和南詔的使臣應該還未抵達神都,而且即使他們面稟了武皇關於九鼎之事,朝廷也未必會放過自己。但寧楓心中思念宮雨兒,即使知曉她必然不會來此,但心頭仍有一絲僥倖。
道融見寧楓神情,還道他是猶豫,也沉聲道:“寧施主,望月神宗甚少光臨慈恩寺,他們此次前來,說不定攜了武皇的聖旨。施主還是暫且躲避,若他們真是來尋施主,師父會安排施主和任道長一道從後山離去。”
寧楓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道:“兩位大師的好意,在下心領了。若神宗此行是爲了抓我,那我逃了,豈不是陷慈恩寺於險境麼?況且神宗興師動衆,我猜想他們恐怕另有目的,不如我僞裝一下,隨你們出去,伺機而動。”
因寧楓前往南詔尋火厄毒之事,兩僧已然對他嫌隙盡消,此刻見寧楓這般堅持,遲疑片刻,便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寧楓大喜,當下運靈施展些縮骨之術,又借了一套僧服僧帽穿上,隨即混在兩位大師身後衆僧之中,幾可以假亂真。道融觀察片刻,也看不出破綻,笑道:“施主好手段!”
一行人越過佛堂,兩名和尚見到道融、道證,紛紛拜道:“師叔!”
道融點點頭道:“開門吧!”
兩和尚躬身領命,隨即費力移開兩丈餘長的巨大銅拴,只聽得吱呀一聲,慈恩寺的大門轟隆隆開啓。
方一出門,映入眼中的便是黑壓壓一片,足有二三十名神宗弟子,白衣翩翩,裙裳隨風飄舞,恰如雪雁鶯飛,百花齊放,但在這慈恩寺的山門前,卻顯得頗爲不合時宜。
寧楓悄悄探查眼看去,頓時心中大凜,砰砰直跳。只見領頭者乃是三名女子,中間一女豐額廣頤,柳眉鳳目,身着金黃色的百鳳袍,長長裙襬拖曳在地,更增添了幾分英氣。左側女子秀麗清雅,姿色絕倫,眉梢間刺着一朵紅色梅花,鮮豔欲滴。至於右側女子,卻身着翠綠裙裳,氣息內斂,面目淡然,氣質卻陰柔之極。
這三女不是別人,正是當朝鎮國太平公主,玉簪花神上官婉兒和玉門門主青玉女。
眼見望月神宗高手齊出,寧楓幾乎驚呼出聲,好在周圍遍覺堂和般若堂的僧人也都譁然驚慌,倒沒人在意他的失態。
道融、道證兩位大師走上前去,合十道:“貧僧參見公主殿下,上官大人。見過青玉門主!”
太平、上官二人一個是武皇陛下最爲寵愛的女兒,一個是受武皇器重,掌管宮中制誥的女中宰相,在當今陰盛陽衰的朝廷之中,可謂炙手可熱,權傾朝野。衆慈恩寺僧人也急忙行禮。
太平公主點點頭,也回了一禮,隨即道:“兩位大師,本宮此來,多有打擾不便之處,還望見諒。”
兩僧急忙合十:“豈敢!”
太平公主淡淡道:“不知大師可曾知曉?大約兩日前,宮中發生了一起盜竊事情,有人在夜晚悄悄潛入了武皇所在的寢殿,偷走了一件寶物!”
衆人聞言大驚,何人有這般的膽量,敢在守衛森嚴的皇宮之中行竊?唯有寧楓心底凜然,能夠驚動太平公主和玉簪花神同時出動的,恐怕丟失的不是尋常寶物!
道融大師淡淡道:“阿彌陀佛!貧僧雖久居山門,但也有所耳聞。不知陛下可曾有受傷?”
上官婉兒回道:“陛下福澤深厚,倒是無礙,多謝大師掛心了!”其聲音嬌柔婉轉,恰如鸚啼燕鳴,動聽之極,饒是各位僧人謹守清規,也不由的心中一蕩。
寧楓爲目不轉睛地看向上官婉兒那清麗面容,不知爲何,心頭無端的生出一絲親切之感。
道證大師說道:“那真是萬幸!不過有望月神宗和羽林、金吾雙軍把守洛陽城,那竊賊恐怕插翅也難逃出去。”
太平公主鳳目一掃,說道:“這正是奇怪之處。當夜武皇便發現了竊賊的蹤跡,但當衆侍衛團團包圍時,那賊卻突然不見了,彷彿是憑空消失一般。而在之後的一日,三千羽林軍守住十二宮門,另有金吾、飛騎在洛陽城中仔細搜捕,卻未發現一絲蹤跡!”
寧楓聞言,暗中驚訝駭然,這竊賊當真是通天手段,竟能從神都衆多高手的圍捕中逃之夭夭,普天之下有如此手段,恐怕寥寥無幾,難道……又是魔教的人?
道融大師眉頭微皺,露出些許疑惑之色,旋即又道:“那不知公主殿下前來慈恩寺,所爲何事?”
太平公主鳳目中露出奇怪的神色,微笑道:“不瞞大師,那竊賊從宮中盜走的,實是一極爲珍貴的寶物。而我們便是追尋寶物的氣息,一路到此。”
慈恩寺衆僧聞言,紛紛露出懷疑怨懟之色,公主此言,豈不是說竊賊是出自於慈恩寺?但衆人雖心懷不滿,卻不敢說出來,只有低聲交談,竊竊私語。寧楓卻腦中轟然一聲,涌起一個奇怪的想法:難道蓮花寶塔的異變,和這丟失的寶物有關麼?一時心中好奇之極,那丟失的,到底是什麼奇珍異寶?
道融大師位列五佛,佛法精深,雖隱隱被人懷疑,但卻面不改色。但道證大師平日裡脾氣略略火爆,此刻聞聽太平公主之言,頓時火冒三丈,若是換作旁人,早被他出手教訓,但面對當今天下最有權勢的公主,他也不得不稍稍收斂,片刻後冷道:“敢問公主殿下,丟失的究竟是什麼寶物?若其氣息真的在慈恩寺內,那道證便是掘地三尺,也必須幫陛下找出來!”
太平公主見其怒容,微微一笑,說道:“宮中丟失的,乃是三寶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