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幽涵一出樓門便輕聲輕氣叫住浩燃,蒼白臉頰一抹憔悴的駝紅,眼眸波動出渴望的光芒,“我知道你恨我,可你連一句話都不願跟我說嗎?”
“我不恨你,但不會原諒你。”浩燃站花壇邊,裡面一簇簇色彩繽紛的矮花交織出了一塊彩霞映照的圓毯,“我一直心存感激,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或許我根本找不到進文聯的門,或許已經不再屬於這個學校。——也許我不能原諒的,只是一段不能重演的過去。”
“我懂了。”幽涵紅着眼圈吸了下鼻子,“這是你的自傳稿,既然你不肯收那些錢,我沒理由繼續佔有它。”她戀戀不捨地將個2GB的金士頓U盤交還浩燃。浩燃無語。
“現在文聯換人了,我左右多出許多大一的新面孔,可我始終忘不了你再文聯咱們一起談文學、嘲笑一切制度的時候。老實說我當初幫你入文聯是有私心的,我——”淚盈眼眶,別過臉抑制一下,咬咬上脣勉強一笑,“說這些做什麼呢?你瞧我,真是的,我和張椰椰都不再留在文聯啦,但我會一直銘記沈浩燃最厭惡的是哪一類人。”她走進浩燃,含情脈脈地爲他扣了領口的扣子,低聲說:“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最有才華的。”然後仰視他的臉意味深長,“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時丹妮在艾蒙身旁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亂蹦亂跳地招呼浩燃。
許幽涵注視片刻浩燃的背影后在直角另一條邊上走向張椰椰。
沈浩燃感慨萬千,低頭去看平生第一次被女孩子扣的鈕釦,竟滑稽地扣錯了位子。
丹妮扯住浩燃衣袖嘟着嘴問:“那個女孩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
“胡說!我都看見她給你扣衣釦啦。”丹妮委屈地用小手指一圈圈纏弄衣兜垂下的黃飾帶,“你不可以和別的女孩兒好。”
“好,他不和別的女孩兒好,哥哥幫你看着他。走吧,你不是要去滑旱冰嗎?”艾蒙衝浩燃擠下眼笑道,“康復的挺快是吧。”
三人本着就近原則上了一段黑咕隆咚的樓道後來到旱冰城。
冰場四面遮蔽,不透陽光,燈火輝煌,照如白晝。
勁暴迪曲夾着口哨尖叫頻頻炸進耳孔,場內加了地下娛樂的酌料,烹出相去不遠的混亂。
浩燃看丹妮興奮得像海外華僑首次回國,便嚥下了換一家的意見。
場內有技巧熟練的女孩瀟灑地走曲線,裙裾飄動;三五個長髮阿飛逆向倒滑,身輕如燕;扎頭巾朋客裝扮的小太保怪模怪樣地走蟹步、蜻蜓立或劈叉原地旋轉;也有初學者戰戰兢兢地扶欄杆謹慎挪步,或者乾脆蹲地上用手滑,怕跌。
浩燃一上場便腳下抹油一般摔個仰天跤,跌得目眩頭暈,眼冒金星。
旁邊還一幸災樂禍的姑娘拿着十字坡孫二孃毒倒公差的得意勁衝重心不穩的浩燃拍手叫:“倒呀!倒呀!”
浩燃真比禮部侍郎洪鈞錯劃中俄交界圖還憋火,氣悶下坐到牆邊皮圈椅上不再登臺獻醜。
一會兒,看着光滑地面上濃淡交錯的鞋輪印,暗暗爲兮兒終沒能教自己滑冰而抱憾喟嘆起來。
丹妮進步神速,穿着灰格花苞裙竟也能在場上優美地滑上幾步,卻不想將一個穿六分黑呢褲的辣妹撞倒在地。
那辣妹兒爬起來劈頭蓋臉一個巴掌,然後伸手揪丹妮頭髮。
丹妮也不示弱,拽着辣妹的黑呢褲去咬她的大腿。
艾蒙慌忙趕來拉開辣妹。
辣妹罵不絕口,大膽講述自己與艾家不爲人知的糾葛。
辣妹男友也不容艾蒙解釋,飛起就一腳,艾矇眼快閃開,背後的丹妮卻被踹個跟頭,躺在兩米外。
艾蒙大怒,施展相撲本領,結果不幸在助跑中滑到被對方反撲。
浩燃似決堤洪水、出籠猛獸一般踮起腳奔來,見曾昆要用臂肘砸艾蒙鼻子,便擡起那裹着堅硬厚重旱冰鞋的腳踢曾昆腦袋。
曾昆慘叫,倒在一邊。
他被辣妹CC扶起後一面退出冰場一面指着浩燃詈罵:“有種你就在這等着,今天誰跑誰TM是孫子。”
浩燃不去理睬,同艾蒙將丹妮扶到皮圈椅上,爲她撣衣裙塵土,擦髒花臉頰。
丹妮閉上眼睛:柔軟桌布絨面上安靜地躺這一本書。封面有LIE字樣。閨閣舒適的澹香。桃花心木書櫃裡一排英文版書籍。有LouisAragen、WilliamButlerYeats、AlbertCamus這樣的名字。精雕細鏤着薔薇花凹紋的牀柱。梳妝檯上幾瓶精美昂貴的法國香水。精美水晶相框中一張合影。兩個活潑俊俏的西方女孩拉着個嬌弱可愛的黑髮姑娘,旁邊還有一金髮小夥子做出個勝利的手勢。照片背面,一行手寫的漢字。蒂娜、黛麗沙、丹妮、赫伯爾喬。
“哎,想什麼呢?”浩燃推推丹妮。
丹妮眨巴眨巴眼,努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