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長山公圓不足百米處,橫亙一河,清水瀲灩,潺潺入耳。石拱橋跨河兩岸,飾紋繁縟,橋墩粗壯。水泥柵欄雕有花卉圖案。橋堍石獅蹲坐,頗似京吧,橋面斑駁陸離,如患膚癬。
過橋後,商販、乞丐一脈相承,恍若置身兵連禍結之年代,哀鴻遍野,蜩螗沸羹,飢暑交迫,百態淒涼。
乞丐個個履穿踵決、懸鶉百結,磕頭做揖極盡討錢之能事,強裝義角用斷欺騙之手段。
有年逾半百抱嬰兒、掛麻繩以備上吊的大嬸唱河北邦子騙同情的;有家道中落,六童子跪成行,其母拍腿啼飢號寒的——是否深諳韓愈的《講學解》未可知,不過超生是顯而易見;有貧無立錐之地者索性仰躺街中央擺一“大”字似烏龜曬日;亦有心浮氣躁之士手攥假幣大罵世道澆漓,人心日下,竟以假鈔騙他真錢;還有伏在“求學淚”牌子上嚎哭抽噎不**形的,卻抽空掏手機躲樹後發信息;更有穿着較好舉牌與乞丐攪在一處竟是求職做家教的大學畢業生。
“給錢那大媽哭得竟比乞丐大嬸還兇,真假!”王翔擦掉額頭汗水,“肯定是托兒。什麼丈夫早逝,我看賣水槍那老頭就是,嬰兒準他們孫子,長的像個狒狒。”
“我看,那拿假幣嚷嚷的憤青也騙子,他是吸引羣衆,同夥好趁機扒竊。”浩燃轉念問,“你和布蘭妮私通、啊不溝通這麼久,見過她沒?”
“誰?”
“小甜甜布蘭妮!”
“哦——應該算間接地見過。”
“這怎麼說呢?”
“我要她相片,她發來張只有公寓大樓的照片,說她就在這樓裡,還問我看見她沒。”
“你這應該算是沒見過。”
“嗯!”
“那你就敢約她到長山公園玩?我聽說這可是銷金窟,隨便看一眼都可能讓你傾家蕩產,估計下禮拜開學你只能喝東西南北風了。”
“我也知那票價確實高。那工作人員卑鄙呀,拿菩薩像當**賣,摸一下二十元,單照菩薩三十元,合影要五十元,真懷疑丫們前輩子是老鴇。”他氣呼呼惡狠狠說。
這時,一個歪鼻子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跑來抱住王翔大腿仰臉要錢。
王翔心說“我要施捨給他,其它乞丐一定蜂擁而至,這樣就是首富也只能剩內褲了”。
王翔急不暇擇地撲通聲坐小乞丐面前,緊抱小乞丐兩腿以京東大鼓的腔調乞哀告憐:“小兄弟呀,你就賞點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八女兒都貧病交迫呀!我家無擔石,家徒四壁,家門不幸,家都沒啦,片瓦無存啊!無家可歸啊!我三天水米未粘拉!小兄弟呀,咱們是同行啊,可憐可憐我吧,我沒錢買制服,其實我是個便衣呀!”
王翔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都蹭乞丐衣服上,乞丐想吐,退一步說:“哎?大哥您別把我制服弄髒了!”
王翔徹底趴倒喊我餓,小乞丐無計可施,束手就擒道:“真是看見屁硬的了,我一上午就討了這十塊錢,你都拿去吧。”說罷丟下錢逃也似的一溜煙,沒了。
王翔撣淨塵土,洋洋得意,“跟我鬥要死多少人。”轉向浩燃,“我哈哈哥交代這招不外傳,太狠。”
話音未落。倆人被羣乞丐圍得水泄不通,一套甕中捉鱉、關門打狗的陣勢。
一位膀大腰圓的“巨能鈣”和歪鼻子小“鈣片”左右一散,分水式擺出條空道,衆星捧月似的簇擁着走出位“鈣中鈣”。老者穿得彷彿印第安部落首領,禿頂,齇鼻,鬍鬚花白寥若殘星,脖上系兩根褲腰帶連着一個屎黃色破口袋垂至褲襠前,一根粗麻繩腳鐐似的牽住兩腳踝,他手拄一根酷似打狗棒的青竹竿,蹣跚幾步來到王翔近前拍他肩膀問:“哥們你哪條道上的?”
王翔怯聲怯氣口吃道:“我——過道上的!”
“巨能鈣”爲花甲老頭介紹,“這是我幫洪老幫主,人送綽號‘九指神丐’!”
王翔半信半疑地探詢,“是九指神丐洪七公老前輩?”說完直咬舌頭。
老頭捻鬍鬚斥罵:“你電視劇看多啦!”吐口痰仰臉朝天,“我是洪七公記不清多少代傳人洪燒肉。”王翔哆嗦着質疑“可你十指健全嘛,怎麼說是九指神丐呢”。
老頭指點着黑黢黢的九根腳趾一字一頓:“九、趾、神、丐!”接着打個噴嚏響如霹靂雷,說:“小兄弟不必害怕,都是混口飯,娛樂大衆嘛!咱們娛樂圈是講理的,但你連制服都不穿不明不白就溜進來分肉也太不講規矩。有人引薦你嗎?要不給大夥點好處,否則別想在我們上流社會立足。”
“就是,你看你都沒被‘鈣化’,和我們也不一樣。”手下插嘴。
王翔嘀咕自己是被“氧化”的。
一羣衣衫襤褸的乞丐振臂高呼,“我們是上流社會,我們是貴族!”
王翔扯浩燃袖子撒腿便跑,一邊喘粗氣一邊斷斷續續說:“一羣,討錢的瘋子,他們要是,娛樂圈,咱們都是80後文壇了!”
蝶舞蜂喧,草碧蔭濃。
倆人還無聊地討論小甜甜會更像曼玉姐姐還是詠琪姐姐,事實都錯了——她更像芙蓉姐姐。
三姐妹齊刷刷邁模特步右手掐腰活像詐屍,慘不忍睹令人懷疑上帝是有意那她們面孔出氣。
小甜甜是悍婦中的典藏品,橫向發展得贅肉濫顫,穿低領露胸連衣裙,寬闊肩膀給人以海嘯般視覺衝擊。
身邊兩陪襯遠不及她,一個瘦得如同挖掘出土的乾屍,沒胸沒臀,一張死人臉,眼圈凹陷,鼻樑坍塌,粗眉半展,顴骨高掛,整個一女妖;另一個鼻孔奇大,鼻毛肆意躺在嘴脣上曬太陽並掛有黃色風乾後的固體,不知道還以爲留的日本鬍子呢,且,腿彎成籃筐,按上籃板即可投籃。
“媽呀,怎麼跟三體綜合症似的。”王翔感動的淚透衣襟。
浩燃安慰道:“世上最醜的不是東施,是卸了妝的西施,所以她們化完妝一定會像西施一樣貌美如花的。”說完連自己都深疑不信。
王翔一拍頭撲通聲轟然倒地。
在歪鼻子乞丐的幫助下將他送進診所,這乍看叫“男女診所”,仔細瞧才知診所和廁所一牆之隔,是鄰居。
本想王翔是被“臼頭深目”中傷了,結果醫生診斷是中暑。旋踵即好。
當晚回家後在一牛屎小店喝的酩酊大醉,王翔涕淚交融、口沫飛揚指着天花板大罵網絡,發誓這輩子再不去上網。說完拎酒瓶子赴網吧包宿去了。
熒熒燈光中,浩燃從懷裡掏出兮兒送的琥珀,回電腦邊,靜靜打上小說的最後一段:
——時間像一隻雪白的貓,用它長有綿軟肉墊的爪子悄無聲息地在人們身邊溜過,留下一趟相似不相同的足跡,隨腳步遠去而逐漸變成一條射線,在立體空間中與一個或多個人的線交叉疊架出醒目的點,淪肌浹髓,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