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兮兒是高二,她穿了一淡紫色帶白邊的休閒服,像無事發生一樣微笑着來拉浩燃去吃飯。
浩燃甩開她,班級門口許多學生都用驚詫的眼神看這個臭小子竟然敢對叱詫一高的風雲人物如此無禮。
兮兒仍然微笑着拉他,浩燃又推開她,往復幾次,她終於被推倒在地。
一個小子忍不住抓住浩燃衣領回頭說兮姐我看着小子欠扁。
“放開他!”凌兮起身猛推他,“有你什麼事,滾!”
她認真地伸手爲浩燃理開抓皺的衣領,呵氣若蘭。
學生越圍越多,兮兒掉頭大喝一聲,“看什麼看,沒見過情侶嗎?”
人羣瞬間散開若水中嘬食的小魚被石塊驚散,“我去,我們走吧!”浩燃說時,感覺胳膊被她緊緊抱住。
消息不徑而走,流溢四方,無數過去仰慕或準備仰慕大姐大的校痞子無一不對浩燃劍拔弩張。
這日浩燃被人找到廁所,一個在大號的孩子褲子還沒提上就飛奔出去。十多個人,領頭的是學校有名的混混——馬三兒,他一腳踹在浩燃胸口,指他鼻子罵,“你他媽不配凌兮,她是我的。”
其它小爛仔都虎視浩燃等待號令動手。這時凌兮衝進男廁所,她看見浩燃胸口鞋印便一個箭步躥進人羣狠狠甩了馬三一個巴掌。
馬三兒手背抹下臉,“凌兮,我是愛你的,相信我!”
兮兒扶起浩燃,馬三兒纏上來,“凌兮,我會給你幸福,只有纔會給你幸福。”
“****!”她一腳踹在他大腿上。
爾後的兩個月。
凌兮逐漸冷淡浩燃,去找她總是有事。
浩燃聽說她校外有對象,便跟蹤到一箇中檔酒吧。
這時天已入黑,馬路上燈火闌珊,黑幕裡星光依稀,酒吧嘁喳嘈雜,音樂轟耳,燈火暗淡,綠斑飛舞。
環形吧檯旁凌兮乖巧地依偎在一個二十多歲青年男子懷裡,舉杯喂他喝酒。
身後有人起鬨叫好。
浩燃感覺心臟裂錦般撕開,他掏出所有錢拍在吧檯上,坐她們旁邊。
“請問你要什麼酒。”
“和他們一樣!”他低吼。
凌兮不經意轉頭卻驚呆了。
很快面前已擺開數瓶白色的酒,他不去看她,一瓶接一瓶的喝,直到酒冒着白沫從口裡溢出來。
她知道他不會喝酒的,他想聽到她來勸他回去或向他解釋清楚,哪怕僅僅一句話——但是沒有,她跟着那個男人離開了,像陣輕風。
翌日下午他還是被凌兮拉進一家小餐館,她點了一桌子菜,把他愛吃的鱔魚夾在他的碗裡,還爲他斟了一杯啤酒。
“你別看我,吃不下!”浩燃冷冰冰說道。
她把頭扭到一邊,點燃一支Sobranie女煙,“還生氣?”
“我哪敢,你不用這麼假!”浩燃將那酒倒在夾滿菜的碗裡。
“我們分手吧!”她面朝窗戶,一邊吸菸一邊抹眼淚。
“我就知道要說這個!”他起身頭也不擡去了。
凌兮哇地一聲趴桌大哭,菸灰撲籟籟落下,一瓶酒倒了,順桌邊滴下,浸透了她的牛仔褲。
自尊與情感掙扎揪扯,最後浩燃還是找了她。
那天陽光和煦,微風陣陣。她穿素色李寧運動服,神采奕奕,顧盼生姿地講,“古希臘傳說中的歌手奧爾菲斯,他的歌能感化木石禽獸。連地獄女神也被感動,就允許他亡妻重返人世,但規定在途中不許奧爾菲斯回顧他妻子。可奧爾菲斯半路回了下頭,因此最終沒能和妻子相聚。——你就算有機會,也不是現在,別半路回頭,好好學習吧!”
浩燃執意要找凌兮的新男友“駱駝”拼命搶回她,不料被馬三兒捷足先登了,結果讓“駱駝”打的脣角四裂。唉!開憐的小“卑鄙”,他沒聽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嗎?但浩燃並未幸勉,他的固執爲他攬了大禍。
放學就是放逐,下班即爲下工。
校門口浩燃被一羣駱駝手下的小太保攔截,他們推搡着他走向一個衚衕,警察頗遇到幾個,都是值得歐亨利爲他們寫“讚美詩”的。浩燃被圍堵在陰溼的牆角,黴腐味肆虐,無數拳腳砸在身上,手狠要命。
他看見一小子伸手到後腰掏出一把彈簧刀向他刺來,他無法躲閃,一咬牙閉上雙眼。
當他再睜開眼時,看到兮兒白皙的臉,看到她趴在自己身上,看到血從後背涌出浸溼了衣衫。她蹙起眉頭,忍痛對着他微笑,“別記恨我好嗎?”
在她的堅持下,浩燃將她送進一家很小的私人醫院,三層樓,牆壁斑駁剝落,草坪旁的路燈杆爬滿鏽藤像攀附常春藤的橡樹,北角一排小平房,窗玻璃隔二三塊一碎,窟窿內黑洞洞的。
路上兮兒緊緊抓住她的手,她臉色蒼白,嘴脣發紫,痛得眼淚汩汩,浩燃愕然發現她的後腦有一條口,血已略有結痂,他一滴滴吻幹她臉上的淚水,他見到她吃力地翹起嘴角。
鐵棍匕首把她傷得不淺。在推往急診室的路上,她與他十指相扣,臉上那痛苦的表情終生難忘的,“小浩哥哥,我疼!”
浩燃俯下身子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
“你要陪着我,我害怕!”
浩燃用力點頭。
“如果來世我是一個乾淨的女孩,我一定跟你!”她在將被推進那扇門的時候用力嘶喊,浩燃看見那張熟諳的臉上沾滿眼淚。
晚上浩燃跑回伯父家弄錢,畢竟醫藥費不是個小數目,媽媽不是給自己留下許多錢麼!可他什麼都沒做成,那晚他高燒四十二度,幾近昏迷,在市醫院躺了一天一夜。
當他醒來再跑到私人醫院時,那裡已付之一炬,成爲一片廢墟,許多工作人員正在清理,推出一車車黑糊糊燒焦了的東西。他癱坐在地上,腦中空白,他聽到思考發出的迴音,對!思維的迴音。
那夜,兮兒從暈迷中醒來,窗外濃煙滾滾,燈火通明,有人聲嘶力竭地叫喊,黑煙從門縫滲進室內,漸漸縱貫全屋,四處瀰漫焦糊味,她欲喊無聲似夢魘,用盡全身力氣翻了個身,重重摔在地上,她聽到傷口撕裂的聲音,難以忍受的疼痛襲擊腦細胞,她的牙齒咬得咯嘣作響,一層細汗滲出額頭,她閉上雙眼,側耳諦聽死神的腳步,憧憧人影在潺潺溪水上浮游而過:
如果有一根菸那該多好或者可以看見他英俊的面龐那張帥得迷人的臉是的我剛見到他以爲自己在做夢那個傻樣子被人騙了還自我檢討呢對啦我還吻了他把口香糖吐到他嘴裡哈他眼睛睜得大大的身子還顫慄一下對就這一下我知道這小子初吻被我奪啦從那一刻我想我完了但我不能害他我想起駱駝他會滅了我們是的他是我的男朋友其實我只是利用他要不我怎麼能當上一高大姐啊怎麼能擺脫掉馬三兒這隻賴狗哪他是我初中的男友拿走了我的第一次那會爸爸進監獄媽媽愛上一個外市大哥整天沒影學校的小娘們兒笑話我土氣欺負我真的我以爲裝成馬三兒女友陪他走走過場解決掉敵手就可以一腳把他蹬開他媽的沒想到啊我想殺了他不過駱駝幫我擺平了我發誓我不愛他們但不能沒有他們那樣我會很不爽屋子裡的煙太多都嗆鼻子了駱駝總一身黑衣服對我很好是道上後起之秀把我捧的高高的爲此我也爲他受過兩次罪是的浩燃不會明白那天我爲什麼大發雷霆罵他蠢蛋我知道傷了他很深很深對嗎可人總是在受傷中長大是的他太桀驁以致我不敢不能領他入道真的他是個好孩子要上大學的和我在一起總讓我自卑感覺自己的骯髒玷污了我們間純潔的愛我不配他對我這樣好真的承載不了讓我簡直比第一次看上牀還有犯罪感那兩人是誰了反正屋裡還放着輕音樂咯吱咯吱聲跟打拍似的天花板本白色有大樹年輪的圖案對啦還有漂亮的淺灰色牀頭櫃嵌着紫羅蘭的花邊我更喜歡金銀花或者辛荑再有幾隻龜殼蝶灰鳳蝶什麼的就更好啦噢我想起來他們是我媽媽和她那個有外國國籍的大痞子他可不像市面上那些小屁孩他深得很沒準備賄賂我只告誡似的說不停換車票看風景的女人最後總是在想下車的時候犯難是的當我不顧一切與駱駝分手想和浩燃好時卻又見他快被人打死真的我沒想就撲上去護他是本能嗎這天正是媽媽從加拿大回來看我和姥爺太熱了火已經燒進屋子了嗎我的呼吸去哪了浩燃我親愛的小浩哥哥太困了如果是我來世是個乾淨的女孩我一定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