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皎蟾初斜水梨花,天穹廖廓墨浸yin,建築若塗鴉,石徑疏柳蹂皺紗。
浩燃紅楓林旁遇到購物而歸的曲藝盈盈,拎着橘子脆棗椰蓉蛋餅麻辣薯條,熱情地請浩燃吃,見浩燃一臉沉鬱,便隨他邊繞着漪瀾生碧沼的噴水池散步邊聊起小嘎的悲慘遭遇。
“知道那胖子誰嗎?他叫雷墩,雖不算猛,可他認識的也都李俊那些虎嘯龍吟、攬星摘月的大混子。”熒熒燈光下,谷盈盈斜靠鐵單槓,“項羽是英雄,可是被韓信滅掉了;韓信是人傑,可是被劉邦除掉了;劉邦是流氓,卻統一天下,穩坐江山,英雄人傑尚如此,何況小嘎不過滄海一粟”。
爬山虎牆壁邊的浩燃斂眉反對:“你這樣說真讓我匪夷所思了。胖子他——”
“浩燃你聽我說,”谷盈盈忙截斷自辨道,“不是我沒有正義感,和這類沒原則的人,要麼自己忍氣吞聲做好人,要麼自己變成流氓和他鬥。當然,許褚是赤膊上陣,但結果不也臂中兩箭嗎。我覺得,破財消災吧,要不我幫小嘎多出些,這是學校歷史裡就一直有的潛規矩。”
“什麼歷史,簡直是敲骨吸髓蹂躪屠戮的血淚史。”瀝青石子上的浩燃跨過一片淺水窪,說,“‘鷦鷯巢林,不過一枝;鼴鼠飲河,不過滿腹’,而胖子,幾乎虎狼,開口就要小嘎一千二,慾壑難填。我覺得該告訴給學校,‘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確實‘不只不行’,而且絕對不行。浩燃啊,這樣不光事情複雜了,而且還會給小嘎帶來很多麻煩的。”
“好啦!”曲藝跳上漣漪娓娓盪漾的水池,像只欲展翅低水面滑翔的矯健白鴿,“那,現在裁判喧布:盈盈比較有道理。”
溫柔敦厚的曲藝靈活跳下水泥臺,衝浩燃莞爾一笑:“放心啦,那胖子打球時我總給他們記分噠,有一回還給我買瓶優酸ru哪,我和他說好啦!”然後行個軍禮半滑稽半深摯地說:“尊敬的沈浩燃將軍,只要你有命令,你的小小小小兵曲藝,就會竭盡全力完成任務的!”
“好!”浩燃笑了。
黑暗中谷盈盈凝酥的芳臉在曲藝豪情迴盪的聲音裡漸漸泛綠發黴。而曲藝的話,就似一細鱗片花紋閃爍的壁虎悄悄爬進浩燃身體,叉開腳趾緊緊扣在他苔蘚如茵的內心牆壁上。
又兩日,胖子未找小嘎尋事,衆人只當曲藝功勞,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安然無恙的小嘎一掃幾日陰霾,喜還集資。
衆捨生言“真有種撿錢的快感,好像與失散多年的老孃重逢一樣。——看小嘎,別說失散多年的老孃,就是他孃的孃的娘也見到話的了。慶祝,一定要逃寢去慶祝!”
晚十點,查寢後,捨生穿窗躍牆,逃夜。
浩燃不願獨留,故此隨流。
南門。燈火輝煌,市聲喧囂,熙熙攘攘,影移人動。
漫步在酒肆浴池足吧舞廳咖啡館的街道上的王翔借朱熹詞感嘆:“‘世上無如人慾險,幾人到此誤平生’啊。咱去哪網吧?”
一哲友雲:“都說人間地獄莫如天堂,但終掛礙了蒼鷹的翅膀,走吧,上‘天堂’!”
天堂網吧音樂彌耳,逃夜學生絡繹不絕。交錢登記後,大家掛QQ,再一頭扎進刀光劍影槍炮轟鳴的遊戲。
浩燃旁二女,一面如牛奶口似蜂蜜,一面如奶牛口似蜜蜂,相比下,前者越發傾國傾城妍姿豔質了。
王翔耳鬢廝磨對浩燃說“這要本校女孩,非在領導圈裡掀股出軌流潮不可”。
女孩陶醉一笑,笑靨迷人。
王翔被笑行春心蕩漾,立刻與美眉搭訕,妙語迭出口若懸河,險將牙套吹掉。
時,浩燃肩被拍,轉身,見積滿脂肪的眼框裡一雙深如古井的眸子,心想“艾矇眼深,傷心時真要摳耳勺才能挖得出淚水了”。
寒喧幾句,油物艾蒙告辭:“我可不包夜了,都熬一天了——昨晚這熱鬧,李俊一叫凡強的小弟把胖子打得滿地找牙,呵呵可有意思了。不說了,該回去了,改天找你吃飯啊!”
浩燃“呵呵”一笑,戴上播放安七炫歌曲的耳麥,繼續在百度搜索着薩尼亞的相關貼子。
睡網吧,酷刑,連《尚書?皋陶謨》所載五刑,也難望其項背。——清晨浩燃渾身痠麻,潛意識想“下輩子不包夜。什麼呀,年青人還花錢去生活中尋刺激,天哪,那準是被生活刺激了”。
他醒後,抽出被那面如奶口似蜜呵氣勝蘭的姑娘酣枕頭下的胳膊甩甩,——忽想起“難怪曲藝說沒做什麼,還以爲她謙虛,看來是胖子被打耽擱了勒索小嘎,這事啊好像沒完”。
這時,網吧,鼾聲如雷,此起彼伏。
晚自習,靜謐教室裡燈管鎮流器灑下陣陣細碎低吟。
嗜血螞蟥似的胖子領人殺氣騰騰站在門口。他額頭寬闊欺壓得鼻眼嘴逃竄好似黎明潰敗的軍隊,鼻孔翻天,彷彿專爲盛雨水而造,一張鮎魚嘴更褶得好像地變的大陸,勝似雞肛。胖子用綿長粗獷的眉毛下那對鬥雞眼掃視教室,叫囂似的叫小嘎。
《左傳》載:“蜂目而豺聲忍人也”。浩燃暗忖“這異物早年若被雨果瞧見,《巴黎聖母院》開扁主顯節定更精彩,不過,按《荀子?非相篇》說,醜人應以賤名纔好養,猜他爸準不知什麼‘荀子’‘莊子’,只知自己常裝‘孫子’,下代定要裝‘老子’,要令人聞名喪膽,所以叫雷墩給以重量級震撼”。震撼得小嘎臉色蒼白嘴脣泛紫,目光驚怵而顫抖地望浩燃,似乎詢問什麼。
浩燃睃眼胖子擦傷的額頭,又望望惶惑的小嘎,陷入窘境。
曲藝那日草率答應浩燃,確是衝動和單純作崇;此時,也香汗透輕衣,但想到幫浩燃,心又灌蜜糖般甜美得“勇氣與激情齊飛,欣悅共惶恐一色”了。
曲藝彷彿頸上一圈皎潔白毛生對嬌嫩犄角的馬駒一大步邁出自習室,驚得一窩蛇鼠霎時啞然無聲。
浩燃盈盈等隨之趕出教室。
皺紗裙的曲藝毫不膽怯地對雷墩說:“讓他們回去吧,這事我和你談。”
“你憑什麼跟我談?”氣焰囂張的雷墩飽含輕蔑地反詰。
“憑這裡只有我一個人願意不通過學校,跟你私下把事解決掉。”曲藝說時清雅地轉身向遠處樓梯口邁步,彷彿一微抖翅膀的輕盈帆船在潤溼海風中搖曳盪漾。
麻紋地面的走廊裡,雷墩愣愣,然後,率人跟出巍巍主樓。
焦急的浩燃們很快被主任喝回教室,王翔憤詈:“現在的貓,正經老鼠不抓反咬主人雞雛,罪不可恕!”
晚九點。愁雲慘澹,星芒斂,皎月也似傷風感冒,包裹的嚴嚴實實,纖光不露。
曲藝雖綻放着凱旋的笑靨推門進班,但記憶猶新令她顫慄觳觫的仍是雷墩那句“你沒的選,從今起你就是我的追求目標,我雷墩有的是錢,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不可以拒絕我喜歡你。——最好別跟那些小雜碎來往太近,包括那叫什麼沈浩燃的小子,你應該相信只要我雷墩一句話,不出一週他將在華溥師大徹底消失”。
衆人聚焦,詢問曲藝。
曲藝靜得像幅清淡雅緻的山水畫,一字不提剛纔事,只深情波動雙眸、溫柔凝視浩燃說了句“報告沈浩燃將軍,你的小小小小兵曲藝已經完成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