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徐恩勳的焦躁,我只能說是焦躁,因爲他的語氣和神情都說明這一點。不知我覺察的對不對,可從進屋之後發生的事情來看,他和我們所說的話,我都覺得此刻的他,有些心浮氣躁。
立刻停止我的說辭,覺得再說下去適得其反。人家已經根深蒂固的想法,怎麼可能就這樣聽你胡扯。
“徐師傅”。
我只能改變我的語氣,這個時候一味的叫汁兒沒用,必須換一種說話的方式。最重要的,此時我覺得談話的進度好像太快了,他和我們說的這些話裡,也藏着他的目的,他想把話題扯到他那邊。
“不管你對216有什麼看法,或者說你還存有什麼目的,我都要說明一點的是,你們這些216的成員,當年對它都誤解了。在來到這裡之前,我也見過幾個216的人,也瞭解一些你們當年的事情。”
“直到現在你還在試探我們,你說的話無非是想把事情搞得複雜,不管這是不是你的本意,我的確被你的話帶進去了。我想了很多,可以說在來之前這些我就知道了,今天能坐在這和你面對,我只想對216有個重新的認識,我們的目的不在你,只是想在你這瞭解一些東西。咱們不如換個方式交談,對大家都好。”
這麼說,不知道有沒有用,我只想緩和一下氣氛。看他的樣子應該起了一點作用,用一種深邃的目光盯着我,他可能也在看我的內心變化。
既然平靜下來,擺在我面前的問題,就是三隊了。
和他說這些的時候,腦子裡已經開始極速回憶筆記上的內容。
三隊進入新疆,筆記上只提到那是塔里木盆地西南一隅,沒有準確的地址,但是方向應該是和田以南地區。那裡應該還有人聚居的地方,集鎮應該是有的,可在地圖上無法找到,也許是太小了,連名字都沒有。
那裡是邊疆。
“當年三隊來到那裡,如果我說的沒錯,他們大多都是一身軍裝是吧?不然邊防地區的部隊就會攔住他們”我道。
徐恩勳不說話,只是注視着我。
然後我們再來說說迫擊炮。
設想一下,你們的人數在30左右,想要對付你們,還不至於動用那種武器。不用多了,只要三門以三角形排列,那種武器打起來的聲音就像颶風一樣,鬼哭神嚎尖利刺耳。這是迫擊炮的班戰鬥陣型,只要三門,就能打出陣地的威力。
我這麼說,也許你不相信,這是一個很基本的常識,因爲迫擊炮的炮彈,是有固定尾翼的。它在空中飛過,那聲音足可以刺破你的耳膜。
剛纔我們說到了軍裝,還有通信工具,29瓦步兵電臺。剩下的就是三隊手中的武器了,五六式自動步槍。種種跡象拼湊起來,三隊的樣子明顯了,他們在別人眼中,就是一支活脫脫的部隊。
但是這樣一支隊伍,戰鬥力有限。會用槍會射擊,那還不夠格,他們連普通的戰士都算不上。
再來說說對方,對付幾十個人的小股部隊,還不至於動用多少兵力,更不用那種驚天動地迫擊炮。如果是我們的人,怎麼可能在自己的國土上大動干戈,對方還是穿着自己的軍裝,拿着自己的武器?
一個優秀的指揮員,只用一個班排,就可以把三隊剿滅。
軍人出身的我,對他說起步兵分隊戰術來,沒多大挑戰。
首先保證戰鬥的突然性,時間選在傍晚最合適。阿約母親的筆記上說了,就是夜間三隊遭到了襲擊。
徐師傅也證實了,小齊在鹽城聽到的消息,三隊是在傍晚時分,突然三面受槍,所有人向後方逃竄的時候,大批****落下,時間不到幾分鐘戰鬥就停止了。
“那不是迫擊炮”我繼續堅持道。
繼續強調,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那有可能就是手擲的手雷,一個訓練有素的士兵手中,八十米是常見的距離,當兵的時候,我的幾個戰友能達到百米。
時間那麼短,更加讓我確信,那種規模的戰鬥,還有選擇那種戰鬥方式,對方的兵力並不多。
三面挨槍,對方是想把他們聚到一個點,最後的手雷纔是關鍵。如此跡象,那麼對方的情況就凸現出來了,他們沒有多少人,而且相互之間的配合天衣無縫,這一點就說明了問題。
戰鬥時間、地點。兩者的選擇同樣重要,保證戰鬥的突然性,而且出手就是殲滅戰,對方根本不想留活口。
那不是自己人,確切點說,那是不可能在那裡的人。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
那個時候,身經百戰的老兵我們有,但不應該是在新疆。八十年代初,南疆戰火正酣,我們絕對有身經百戰的老兵,他們也絕對不會出現在新疆地區,雖然戰爭期間,很多部隊從戰場上被換下來,但是換下來的部隊,絕對不可能是新疆的,因爲那些都是正規的師團級作戰部隊。
能用這種方式結束戰鬥,對方的人數絕對不多。
三隊還是有人跑了出來,這一點就說明了,對方沒有過多的人來設下第二道包圍。
對方選擇三面突襲,也是在給自己留下餘地,包圍圈故意留出缺口,也是在遭到反擊的時候,自己也能收縮回撤。如果大家看過平津戰役的圖解,就可以知道,戰術在戰鬥當中靈活運用起來,是很有意思的。
“可是”徐恩勳道:“小齊的消息裡也說了,他們看到空中飛舞的火舌,來的方向很遠,那不是迫擊炮是什麼?”。
他的話讓我十分惱火。這些東西在阿約家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那時候沒說,我是怕影響大家看那些筆記。這個時候他還糾結迫擊炮,我也可以理解,這麼多年,他可能就是爲這些知道的東西困擾。襲擊三隊的是軍隊,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讓他很恐懼。
“擲彈筒”我道。
擲彈筒是老式武器,侵華日軍曾經使用,裝備的數量並不多,因爲其可靠性不高,常常發生事故。
“我不想跟你過分的強調武器”我道:“下面說的纔是關鍵的內容”。
三隊出事的時間是1984年夏季,襲擊他們的人數不多,戰法戰術運用很純熟。這一點絕對不是訓練場上能培養出來的,這些人必須經過戰火的洗禮,只有生存下來,纔敢稱得上身經百戰。
時間有了,再看地點。手蘸着茶水我也能在桌子上畫出中國地圖。
“新疆,和田地區”一邊畫,一邊在腦子裡羅列我的想法。
1984年,能在新疆出現身經百戰的老兵,那麼,他們來自哪裡就成了問題的關鍵。
不知不覺,在阿約家的時候,那個被我抹去的模糊想法,現在又漸漸清晰起來。那場戰鬥打得那麼突然,出手狠毒殘忍,那些老兵只能來自一個地方——阿富汗。
1979年,阿富汗戰爭爆發,長達十年。那裡親蘇親美的勢力互相角逐,部族之間仇殺,人民苦不堪言。按照我的想象,有一小股勢力在阿富汗境內無法生存下去,他們開始設法外逃。
阿約和徐恩勳都是一副驚呆的表情,我自己也爲這種想法搞得渾身一震。這種想法我早就有了,只是現在細說起來,自己都不敢相信。
設想一下,這小股勢力外逃,他們需要一個相對和平的大環境,沒有戰爭,沒有種族隔離,又需要有伊斯蘭教的生存空間,那麼目的地就明顯了。巴基斯坦不行,那裡也有戰爭,只有一條山脈之隔的中國新疆,纔是首選。
新疆是伊斯蘭的昌盛地區,對他們來說,容身大批維吾爾人當中很容易,那裡都是我們所說的回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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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怎麼越過邊境線?”徐恩勳道。
這個問題我不用回答你,去看看《冰山上的來客》,你就知道了。在這我只強調一點,我自身不是對邊防部隊的功勞無視,我人民戰士恪盡職守,他們都是最可愛的人,而是邊境地區情況複雜,那裡的邊民對情況十分了解,想要做到百分之百的銅牆鐵壁,是很困難的。
“‘真神已降臨人間’,這是一句多麼經典的臺詞”我道。
“就那麼巧?”徐恩勳道。
這句話把我問住了。照我的想象,兩支隊伍在羣山中遭遇的可能性不大,巧合的機率是萬分之一,兩支隊伍,走到一起,看上去不太可能。
“當然不能那麼巧”我只能這樣說。該怎麼完善這個天方夜譚式的假設,我還沒想好。心裡只能默唸,快,更快,一定還有我忽略了的情況,不然這個說法就殘缺了。
“那些外逃的人,不是和三隊偶遇的。”
回想到徐恩勳所說的和筆記上的內容,那場戰鬥的另外一個條件又浮現出來。
三隊是在傍晚,幾乎是在行進中遇到伏擊的。那麼襲擊他們的人,可能在很早以前就發現他們了,一身軍裝,五六步槍,讓他們理所當然的成爲‘敵人’。
由此,我就不難想象,那些人在山中蟄伏了很長時間。老兵,身經百戰,足可以在羣山中生存很久,況且他們就是高原民族。
“三隊,是自己走向死亡的”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