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火焰中的丁曉東表情呆板,黑夜很快就會過去,我看曉東是不想睡了。“你不打算睡了嗎?至於哪裡不對你倒是說話啊”我着急的說道。
丁曉東的頭機器一般的緩慢轉過來,對我說道:“你不覺得剛纔那個傢伙很鎮定嗎?”|曉東說完,我在腦中簡短的回想了一下剛纔的情景,除了剛剛擊倒他的那會兒,他有點驚慌之外,從說第一句話開始就顯得十分鎮定,貌似他一開始說話,我們就沒有爲難他。
儘管丁曉東掐他個半死,那也只是嚇嚇他。我一個機靈坐起來,“你是說,那個人說的什麼周老闆想買這個宅院也不一定是真的,他是編故事想騙我們脫身是吧”我道。
“我們對當地情況不瞭解,即使是被騙了也不稀奇,明天我們找機會從楊老闆那裡套話出來就知道了”丁曉東道。
漆黑的夜在我倆的猜測中很快過去,窗外出現了魚肚白。丁曉東蹲着撿起地板上的假髮和麪具,點點血跡用假髮擦掉。假髮放在一邊,丁曉東的目光落在那一雙乾癟的膠皮手套上。
“我想這東西只有那些拍電影的人才有,你看這做工如此細緻,每個關節都這麼逼真,絕對不是批量生產的東西,鐵定是專業人士製作的”我淡淡的道。
“你注意到這點了?”丁曉東問道。
“開始就注意到了”我道:“不過聽那傢伙一說倒覺得有這個可能,這些人是想長期在這套老宅裡裝神弄鬼,所以整來這麼多專業性很強的道具,你看那傢伙的紅袍腰上,就是那種芭蕾舞演員撐裙子用的。這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你就沒注意到老闆這家人有什麼古怪?”丁曉東表情和言辭中帶有一點嘲諷。
我立刻站起來,正色說道:“他們一家卻實有很多地方顯得不那麼自然,不過我看那應該是他們的家務事,這個不影響咱們研究這古樓的秘密。和老闆一家比起來,我更關心這古樓”。丁曉東聽我一說,眉宇間展露一點笑意。
“那你看這古樓有什麼秘密?”曉東問道。
“咱倆昨天在這一個下午,也只有晚飯那會兒算是從楊老爺子嘴裡聽到了一點,一個家族在封建王朝的制度下存在幾百年不算稀奇,這點就是土地權世襲的結果”。丁曉東對我說的大家贊同,看他連連點頭,我有點得意。
“第二”我接着說道:“我們基本能確定,古宅都是同一時期建造,並非是幾代人經營的結果。這就說明問題了”。說到這我突然打住話頭,丁曉東幾乎笑出聲來。
“這家人建造這個大院,一定有什麼勢力在支持”我和曉東同時說道。
“想到這就難了”我接着說道:“所謂文官武將,只要手中握有權利,在古老的年代就可能形成龐大的門閥體系,但是他們相互間也有利益衝突,這也就是很多文人所高唱的‘朱門酒肉臭’的原因,他們不喜歡爾虞我詐的官場生活,更喜歡隨心所欲的鄉野味道”。
丁曉東接着我的話說道:“達官顯貴都過不了三代必定衰落,根本原因就是人的問題,你還想身家顯赫那可不行,有人想讓你的家族落沒,就一定會想方設法算計你,讓你防不勝防”。
“但是你看江家大院的那些畫像,最前邊看不出服飾的家族長者有可能是元朝人,三個朝代都能做官那就有說道了。而這又不得不研究一下文官武將,包括朱元璋在內,每一次朝代更迭對前朝的官員都有所留用,但不管多高的官位,到最後都是相同的命運,兔死狗烹就是這個道理。因爲文官手中有職權,武將手中有兵權,這些人被留下來也不會幹得長久,一旦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死是早晚的事,像吳三桂,國家安定下來之後,就是你的死期,不管他最終是不是被剿滅,可的確是在活着的時候被征討的”我用講故事般的口吻說道。
‘啪’丁曉東拍我肩膀一下,笑了一聲道:“能留下來還不會被殺掉的,就只有一種官”。話說到這我和曉東會心的笑了。
文官,哪個朝代哪個時期都不會缺少,全天下的讀書人比比皆是,雖然古代勞苦大衆溫飽都是問題,可人性就是這樣,天下的父母苦了誰都不會苦了自己的孩子,讓孩子讀書做官是天下父母的心願。可惜很多現代人已經不知道三字經裡,還有‘昔孟母,擇鄰處’這句,這六個字足以道出孟母三遷的苦心,在古代找個讀過書的人做官不是難事。
武將,不管你是開國的名將,還是領軍大才的敵方降將,只要敵人沒有了,國家太平了,你也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原因無他,因爲你有過人的才能,古今中外的名將和軍事家,他們都有頑強的意志,堅定的信念,還有那過於常人的機智,使他們一旦手中握有重兵,足可以摧毀任何敵人。而這一點,正是一個帝王所不允許的,所以一旦沒有了敵人,將領也就成了走狗,除了死再沒有別的路。幾千年的歷史中,也只有那唯一一幕充滿人性的‘杯酒釋兵權’鬧劇被文獻記載下來,那個舞臺上只有趙匡胤是主角。
除了文官武將,能被留用下來的,也不會被淘汰殺掉的官員,也只有一種。手中沒有實權又有留下來的必要,也只有仵作具備這個條件,正是因爲它的職業特性使它能夠在朝代更迭的殺戮中不被波及。
想到這裡,我和曉東都確定了一點。如果那些畫像都是姜家歷代主事的長者,那姜家在外做官的人基本都是仵作。早在漢代就有仵作一職,那時的官名不是仵作,而是校檢吏。到了唐代官府纔將這仵作之間的通俗叫法定爲官名,那時候仵作的來路採用師徒舉薦制,直到北宋後期纔出現一些相關的制度,用現代的說法就是有了考覈,那是能參加考覈的都是師傅舉薦出來的徒弟,考官也是各縣互換的老仵作。想到這我覺得挺有意思,這是科學也好是手藝也好,到底還是落不到外人手裡。
“就是今天你問個大學生,他也就知道《洗冤集錄》是世界最早的法醫學著作,比歐洲早了近八百年”丁曉東憤恨的說道。
“哈哈哈哈”我笑得前仰後合,邊笑邊道:“怎麼了?你這是羨慕嫉妒恨,因爲你上不了大學是吧!但是你和大學生一講《三蒸骨》的故事,人家肯定比你想得多,你是鐵定想不到那故事背後的花邊緋事”。
“草,那些事明哥也能想到,這和上不上大學沒啥關係”丁曉東不滿的說道。
“哈哈哈哈,明哥這時候肯定一個噴嚏打醒”
說笑過後,我和曉東還是看那地上的假髮和手套撓頭。研究起來仵作,把夜間的遭遇都給忘了。“咱們該怎麼和楊老闆說這些事啊?咱們不說也對,這不是咱們的事,沒必要插手。可是不說總有點太那個,楊老闆一家都是好人,總不能因爲事不關己,咱們就當沒發生是吧!可是告訴了他,會不會引起他們這些當地人的紛爭,那樣咱們也就被人討厭了不是”我道。
丁曉東也對我這矛盾的說法搞亂了,看他拿着那些東西來回踱步,我知道他也舉棋不定。最後將假髮連同面具手套捲成一卷夾在腋下,對我說道:“拿着洗漱的傢伙,走”。
丁曉東帶着我穿過幾套院落,經過楊老闆一家住的小樓時,我們沒有停留,直接穿過去,這時我纔想起西南方的幾處院落我還沒有來過。在西南一角的院子裡,懸山閣樓的六角都有飛鶴造型的脊獸。目光在院牆最後缺口處的碩大井口一掃,只覺得那口水井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我又回頭看着那些仙鶴,不解的說道:“這姜家大院的先人是不是都瘋了”。
“哼,誰知道呢,不是瘋了就是半死不活,總過着虛幻縹緲的神仙日子,總想駕鶴西遊”丁曉東道。只有闕臺屋脊上纔能有仙鶴,然而闕臺可是明樓的一部分,如此一想我覺得一陣心驚。
立刻回身對曉東說道:“你沒看出來嗎?”。
“看出來了”丁曉東還是低頭朝前走着,接着說道:“可是我找不到碑亭、祭殿和月樓,即使是明樓建築,也不是完整的。我只把碑亭考慮在外,也許是早年間的時候被楊家人拆除了也說不定,那東西是最直接的說明”。
走上水井的臺階,只覺得這水井還真不小,半人高的井沿要五個人才能合抱上。繞着水井走了一圈,隱約看見井口上好像有兩個字,正要仔細觀察的時候,丁曉東打開了石階上的水泵開關。想不到還有一個這麼現代化的抽水泵。水流並不大,從靠近臺階表面的水管裡流出來,丁曉東脫掉上衣說了一聲:“就這麼洗吧”。
那一卷假髮和麪具手套就扔在一邊,水井石臺的邊緣是一圈石頭鋪砌的水溝,我向後面看了一眼,小水溝將水引到院子裡不小的一塊菜地裡。菜地旁邊一排鐵絲籠子,裡面有十幾只雞,雞籠子緊靠院牆,周外一圈塑料網兜,目光一下就落到了網兜裡面雞籠子下的那塊圓形的巨石上。
想不到這西南角的院落裡有這麼一塊菜地,這楊家人還是蠻勤快的,有這麼好的生意資源還自己種菜。不過一想他家這生意的冷清,也難怪會有時間種菜餵雞。我喃喃的問道:“那快圓石頭你看過嗎?”。
丁曉東撲撲臉上的水,回頭看看那邊的石頭,又看看我。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過去看看”丁曉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