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張春來告訴我不能再用年輕人自居了,我倒是覺得我正是如日中天。這個春節過得還不錯,變換了自己的談話方式,我覺得有一點效果,至少他對我提出的要求沒明確表示反對。
誰也沒有告訴,我叫我哥將爸媽接到北京,一家人過春節。連東家我也沒告訴,這要是在往年絕對不會在北京,現在觀點變了,無非是一家人團聚,在哪都無所謂。一家人先去故宮,老爸無意當中提到裕陵,我說我去過一次,地宮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大。我哥的工資沒有多少,在西單什麼也不讓買,暗地裡我告訴我哥,讓爸媽過好年纔是目的,多少錢我來付就是。
丁曉東給我看的照片,後來我在電腦上找到,那是別人上傳的照片。那個水缸上的人臉影子似曾相識,丁曉東去廣西找我就是要儘快一起去看看。我提出眼下快要過年了,這個時候去浙江不妥,一切要等過完春節再說。
辭別阿約之前我還特意囑咐他,我尊重他的民族習慣,可那身衣着和個性髮型實在顯眼,找個好點的美髮店,做個漂亮點適合你的髮型。
一家人一直過完了正月十五,我才急忙趕往紹興,丁曉東已經先我一步趕去,看來只能是他等我了。我也很興奮,那水缸上的人臉和雲南地下見到的那個極像,一定要去看看。
紹興是歷史名城,隨處都能看見這座城市的古韻。丁曉東見我感冒很嚴重,問我是否等病好了再走,我執意不肯,這點小病算不上什麼。
按照已經掌握的信息,離開紹興三十公里,就是那個古意盎然的小鎮。“到了打一針就行,別耽誤時間”我道。
等下了車,渾然不覺身體不適,眼前的美景讓精神一震。這個小鎮水道縱橫,江南魚米之鄉大概就是這裡了。只有三條主要街道的小鎮,兩條是古代留下來的青石路面,當地人說每到雨天,路上的雨水由高處流下,將路面沖刷乾淨,一連幾天都不會有灰塵。“智慧啊智慧,勞動人民的智慧”我和曉東讚不絕口。
看了一整條街道,我和曉東被這裡的一座座古宅院吸引,破浪起伏的灰院牆,每家大宅裡寬闊的大門和朝堂,無一處不盡顯古韻。靠近水邊各家的窗前都掛滿紅色的肉腸,十里飄香。“不行我走不動了”我道,坐在路邊的青石上,我大汗淋漓。一路上藥片一把一把吃,可這感冒就是不好,反而有更嚴重的傾向。
快走進小衛生院的大門了,一路打聽才知道,這個涌泉鎮還有上涌泉和下涌泉之分,上涌泉在北面半山坡上。我和曉東大罵那個上傳照片的,地址都記錄不詳細你來玩啥了。
“媽的,眼瞅奔三了,才知道感冒還有冷熱之分”我大罵道。
丁曉東看我神志不清,嘿嘿竊笑。“你就應該呆在北半球,江南水鄉不是北極熊來的地方”丁曉東道。
心裡早已沒有在廣西那時的偏見,想殺我不怪他,如果我是他的話,可能早就動手了。之所以此時還這麼信任他,是我從一開始我對他就坦誠相待,這也是他不忍下毒手的原因,在雲南他沒有動手,就是還存有一絲兄弟情義。真到動手的時候,他會猶豫的。
將近兩個小時,藥瓶裡的藥還剩不多了,丁曉東不讓我拔針,“這中成藥注射劑最後的一點藥纔給力呢”丁曉東道。
“找到那個大宅,咱們今晚就住在那裡”我道。
走出衛生院的時候,我才稍稍有了一點精神,“要不要買點臘腸?”丁曉東問道。
這鎮中水道里的水,都來自中心幾處涌泉,涌泉形成一個不太大的湖泊水塘,人們以水爲界,將小鎮分爲上下兩部分。我和曉東拿着臘腸,緩步走向上涌泉。
青石板一層層形成階梯,寬闊的石板路緩緩盤上山坡,還有點不太舒服,只覺得渾身都快散架了一般,我坐在路旁回身看着鎮中的水道。一路走來沒有發現,此時站在高處纔看到,很多宅院裡居然能看到梅花。“那不是梅花,那是紅杏,一隻紅杏出牆來的紅杏”丁曉東道。
“滾你大爺的,我不認識什麼是梅花啊,還紅杏出牆,也就明哥喜歡紅杏出牆”我道。
“哈哈哈”丁曉東哈哈大笑起來,眼睛餘光看到曉東身後的青石路上,走來三個中年人,其中一個的一身警服首先映入眼簾,心下立刻明白曉東爲什麼坐在我旁邊和我扯皮了,他是看到有警察過來了。“坐牆頭等紅杏,恩,這符合明哥的做派”丁曉東道。
三人從我們身邊經過,我欲起身,丁曉東手拍在我腿上,指着前方說道:“咱們等一會兒,他們就快來了”。立刻明白曉東的意思,就當什麼事沒有,他們要問就是一起來玩的。
等那三人走出很遠,我和曉東才起身繼續緩步走向那已經在望的院牆。我掏出數碼相機,有意無意的隨處試拍,顯得像個遊客好一點,看到警察心裡還是犯忌。
沒走出幾步丁曉東和我都被面前的院牆鎮住了,眼前的起伏院牆,石塊累基,青白色石灰牆體上,有兩排整齊的圓洞,和江西地下見到的那個極其相似。圓洞開的高度都比人的身高要高,大小也不能過人。左右兩邊看不到拐角,這應該是環形累出的院落,牆體高低起伏是受地勢影響,上面都蓋着整齊的瓦當。
中間巨大的黑門兩邊,還有兩個門樓,高高的門檻左右有兩隻動物石像,走到近處纔看到一隻是羊,另一隻是麒麟。黑門大開着,裡面的院子顯得很空曠,氣勢恢弘的朝堂就在眼前,丁曉東蹲在半米多高的門檻前,我則看着羊和麒麟。“你看那”丁曉東道。
眼前的二層樓明顯和歇山建築不同,高出院牆很多,上下兩層用的櫞檐都不一樣,下面是飛雲檐,三層連體下就是出水,出水向兩邊捲起,下方的地面鋪有卵石散水,這都對路。雖然我對古典建築所知不多,但也能看出來上面一層不攢尖建築特點,類似懸山頂,但還有點不同。
丁曉東喊道:“有人在嗎?”,我拉他一把,兩人一起走進去。“管他呢,我們又不是來偷東西的”我道。
沒走進正堂的門,裡面漆黑一片,擡頭看到上方的檐瓦,才明白過來,本應檐瓦到三層就是回水,可這卻有五層,使得整個飛雲寬了進一倍,陽光照不進大堂。左右看看柱腳,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是不是不成比例?”丁曉東道。
古代建築住腳與整體寬深要有比例,這在歷朝歷代都有規定,明哥說過面寬與柱高大概比例是10:7。明清時期的建築式樣都寫進法典裡了,這樣的建築顯然不合乎規定。這是一個很值得注意的地方,我們眼前只看到圍牆內正面一棟二層古樓,這古宅裡還有幾個古樓沒看到,這麼氣派的一處大宅,在封建社會裡不會不被別人注意的,這是觸犯法律破壞階級的事情。
正門到古樓之間,一條卵石鋪就的甬路,兩邊栽着幾株臘梅。西南一角原來應該有排房子,被拆除的地基還能看見痕跡。“你們是遊客,還是....”一聲蒼老無力的聲音傳來,我和曉東向堂內看去。
正堂內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拄着柺杖,洗得發灰的上衣還挺乾淨,看得出來,他的兒女把他照顧的很好,通常這樣行動不便的老人衣服乾乾淨淨就知道子女都不錯。
“你好老伯,我們是外省來的遊客,路過這裡既覺得景色不錯,不知道可不可以住在您這”丁曉東道。
“你們等等,我去叫我兒子”老人說完轉身離開,我和曉東等在正堂前。
不多一會兒,一個四十多歲睡眼惺忪的人走出來。看看手錶,這時間正是午睡時間,不知這一家人爲何如此清閒。一路上也看到不止我們是遊客,這江南水鄉小鎮還有很多人看着像是外鄉人,這麼大的一套宅院不應該沒人來住宿。
當聽到我們是來住宿的遊客,男主人喜出望外,臉上堆着笑道:“後面還有幾套閣樓,你們隨便挑”。
男主人帶我們走進正堂,大堂右邊的樑上有很多畫像,距離太遠看不清容貌,但衣物裝飾還能看出大多都是明清時期。我和曉東不想過多詢問這裡的事,以免被看出不像遊客的地方。
正堂後面有一扇偏門,這如果是小樓的後門,開在一邊讓人很難理解,懸山建築在屋面中有一道脊,用來向兩邊排水,儘管我們經過的正堂裡地面很低,一進門檻還要下兩層階梯,後門開在一側令人費解。男主人回頭見我和曉東走得很慢,對我們說道:“每到新年前後客人都不多,不用擔心會有其他遊客”。
走過亂石鋪成的甬路,在低矮的院牆上,火紅的垂花門上,鏤空的浮雕看上去很新。再次回頭看看身後的小樓,一定是勤勞的主人不斷修繕的結果。年深日久,被換下來的木質部件都照原樣複製,鮮豔的木漆使垂花門少了一份古韻,倒像是一道廟門。
穿過垂花門,院牆在右手邊延伸出去,左側出現了一個寬敞的院落。不再關心那古樓了,兩人的目光落在院落中的閣樓前那灰白的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