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室裡空氣在抖動,那種抖動是我以前從來沒有看見執行局的人,一個個因爲興奮臉漲得通紅。海斯剛一走上臺,還沒有說話,就被掌聲蓋住了。
“這部電影是我第二次看了,你們中間的有些人也是第二次看了,但是我的感覺和你們一樣,還是激動,還是興奮,渾身上下都被一種奇異的感受淹沒了。柯里昂先生的又一傑作!”海斯看着我,率領着法典執行局的全體人員,轉身向我鼓掌。
我站起身來,對着他們一次次鞠躬。
格蘭特扯着我走上前面的講臺,然後開始他的審查統計工作。
“下面就夢工廠電影公司安德烈票!”格蘭特微笑着看着大家,臉上的表情和當初這個房間裡有桑多修女在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不光是他,我想無論是海斯還是我,還有這間屋子裡所有的執行局的人員,心情都和以前不一樣了。那種豁然開朗,那種坦坦蕩蕩,是讓人愉悅的。
這間不大的房間裡,因爲那個老女人的消失,變得春意盎然。
“我認爲,柯里昂先生的這部作品,可以原封不動地搬上銀幕和廣大觀衆見面!”海斯最先發表他的意見。
房間裡又是一陣掌聲。
格蘭特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沉穩地說道:“我完全同意海斯先生的意見!”
“我同意!”
“我同意!”
……
隨着執行局成員陸續表態,局勢完全向着一邊倒的態勢發展。
旁邊的記分員開始統計票數,在結束的時候,他把統計結果交到了格蘭特手裡。
在這種情況下,這個結果已經毫無疑問了。
格蘭特拿着那張紙條,表情有點激動,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興奮地吼道:“女士們先生們,這部電影經過了兩次審查,中間出現了那麼多波折。今天,我在這裡高興的宣佈,夢工廠電影公司的《勇敢的心》以95票贊成,5反對的結果,通過審查!此次審查之後,安德烈里昂先生可以在任何時間將這部電影原封不動地搬上銀幕!”
“好!”
“支持柯里昂先生!”
……
執行局的成員們被格蘭特煽動得嗷嗷直叫。
這個結果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95票贊成,5反對,其實這5,還是我讓唐納通過。
這個時候,誰都不是傻蛋,因爲刪減這部電影,大名鼎鼎的法典執行局都被重新洗牌,桑多修女那麼牛屁哄哄的人都捲鋪蓋走人,誰要是投反對票,那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不過在我看來,全票通過到底還是囂張了一些,哪怕是做做面子工作,我也還是讓唐納
這次審查,讓我有種吐氣揚眉的感覺,原先的兩次審查,我始終都是被桑多修女領的那一幫人弄得焦頭爛額,而現在,站在臺上,看着執行局的人全體起立向我鼓掌,心裡陽光一片。
突然間,我有點懷念桑多修女起來。
這個老修女,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好處的。她讓我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變得比以前更加像一個電影公司老闆,至少我現在陰起人來,一點都不面紅心跳。
而現在,她在哪裡呢?估計是躲在一個不知名的小修道院裡平靜地度過她的餘生吧。其實,這種生活纔是真正適應她的生活,好萊塢太複雜了,她的那種觀念遠遠滯後於時代的發展,修道院裡的老鴉鐘鳴,或許纔是她最好的歸宿吧。
審查結束之後,我請海斯和格蘭特在市政府旁邊的一個餐廳裡吃頓飯。
格蘭特是沒有什麼問題,海斯倒有點畏首畏尾。
“海斯,安德烈請客,你怎麼這麼扭扭捏捏起來了?”格蘭特看見海斯的樣子,笑道。
海斯擺了一下手:“我倒不是不想去,我是擔心呀。”
格蘭特和我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問道:“你擔心什麼?”
海斯指了指我,然後又指了指格蘭特和他自己,道:“你們想呀,法典執行局剛剛洗牌,風波還沒有過去,如果我們三個人吃飯被人拍照登報說我們三個沆瀣一氣,那我們豈不是有嘴都說不清楚?”
格蘭特和我聽了他這話,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笑什麼呀?!我的擔心難道沒有道理嗎?!”海斯一臉的納悶。
格蘭特拍了拍海斯的肩膀:“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法典執行局洗牌,那是好萊塢所有電影人以及政府的決定,遴選過程又是在衆目睽睽之下進行,幹我們什麼事情!?再說,我們三個人吃飯,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們倆不是經常和其他人一起吃飯的嗎?!爲什麼和安德烈就不行了?!你就放心吧,
紙的記者沒有這麼無聊,即便是拍了照,有這位在,出去也難。”
格蘭特指了指我。
他的意思是想告訴海斯,那些報紙和我的關係非同尋常,海斯大可以放心地去吃飯。
“是呀,海斯先生,你就別客氣了,這次《勇敢的心》之所以能順利通過,你和格蘭特都出了很大的力氣,你如果不去的話,我會非常過意不去的。”我誠懇地說道。
格蘭特趁熱打鐵,小聲對海斯道:“我可告訴你,安德烈請我們去的那家餐廳,燒製的牛排可是好萊塢一絕!你要不去,我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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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格蘭特,舔了一下嘴脣,終於點了點頭。
日光海岸。這家餐廳的名字。正宗的西班牙風味,很適合高興的時候進去蹭一頓。
從車上下來,海斯酒店呆住了:“我怎麼不知道這裡有家這樣的餐廳呀!?”
格蘭特嘿嘿一笑:“你整天就窩在辦公室裡,下班就回家,怎麼會知道!我可是來了好多回了!我可告訴你,像安德烈這種一毛不拔的人肯捨得請我們到這種地方來,機會絕對是屈指可數,你可得把握住。我今天呀,非得把這裡吃它個底朝天不可!”
格蘭特說完,第一個走進了大門。
海斯和我相視一笑,跟在了他的後面。
這家餐廳是市政府旁邊比較有檔次的餐廳,雖然比不上帝國酒店和羅馬假日,但是在好萊塢的食客當中,也是數得着的,裡面的佈置是地道的西班牙風情,火辣熱烈,並且有很多西班牙人的表演(因爲場地的原因,鬥牛是沒有的),七層的建築下面三層是餐廳,上面四層提供各種娛樂,從賭博到找樂子,應有盡有。
這家餐廳最出名的,不是它的菜,也不是它提供的各種服務(當然這些都極其出色),而是它一天只接待200客人,之後來的人,哪怕你再有錢,也會被拒之門外。
三個人一前兩後進了餐廳,格蘭特就徑直向服務檯走去。看來他是經常光顧這家餐廳的老手。
在日光海岸,是不允許你自己找位子的,必須用服務生帶領,這個鬼規矩,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極其不適應。
我們來的很巧,二樓的靠窗處還有一個好位子,加上格蘭特和這裡的服務生很熟,所以我們三個人便在窗戶旁邊盤踞了下來。
地下是個庭院,佈置的相當的精緻,有大大的游泳池,有各種漂亮的植物,一羣羣身材火辣容貌絕佳的女人在下面談笑嬉戲,她們化着精緻的妝,身上穿着的也都是極富有挑逗性的衣服,樓上的客人如果看中了其中的一個,便可以告訴服務生,服務生會把她們叫上來,客人便可以把她們帶到樓上。
格蘭特是個老沒正經的人,雖然從沒幹過帶女人上樓的事(或許幹了我也不知道),但是嘴皮子可是一點都不閒着,點完了菜就一邊看着下面的女人一邊指指點點,評論哪一個漂亮哪一個風騷,一邊說一邊直咂吧嘴。
海斯和他簡直就是兩種類型的人,目不斜視,只顧低頭喝着杯子裡的飲料。
“格蘭特,八月一號公映的除了我們的電影,還有沒有其他的?”看着海斯尷尬的神情,我趕緊找話題讓格蘭特停止對那些女人的評論,他再這麼說下去,估計海斯連飯都吃不穩當。
格蘭特悻悻地收回目光,看着我,搖了搖頭:“好像是沒有。”
“你看女人看糊塗了吧!誰說沒有,昨天不是剛剛一部電影申報公映日期的嗎?”海斯翻了格蘭特一眼。
格蘭特聳了聳肩:“我不知道呀,我沒有收到什麼電影申報呀?!”
海斯拍了拍腦袋:“是我忘了,我原來想讓人給你送去了,後來事情一多就忘記了。”
“海斯先生,哪部電影呀?!”我問道。
海斯笑了笑:“一部派拉蒙公司的小電影,是該公司旗下的一個三流小製片人推薦的,叫什麼《摩阿拿》,你聽聽這個名字,像電影的名字嗎,影片的投資成本估計連5美元都要不了,十分的粗糙,拍攝的是一個島上居民的生活,簡直就是野蠻人的畫冊,裡面充斥着一些自然奇觀,在他們的宣傳冊上竟然寫着‘海外羣妖的島上生活’,就是一部徹頭徹尾的爲了賺錢而趕拍的垃圾。”
海斯邊說邊搖頭,絲毫沒有注意到坐在他旁邊的我的變化。
我已經懵了,徹底懵了。
《摩阿拿》!這部電影我可是聽說過無數次了!
“海斯先生,這部電影,不,這部作品的導演,不,這部作品的作者是不是叫弗拉哈迪?”我結結巴巴道。
說弗拉哈迪的作品是電影,是不確切的,正像說他是導演一樣。
海斯驚訝地看着我:“你怎麼知道?!”
暈!在後世,只要提起
迪,對電影稍微瞭解的人,誰不知道?!
大名鼎鼎的紀錄片之父!被定義爲紀錄片鼻祖的大神級的人物!我能不知道嗎?!
弗拉哈迪祖先是冰島人,後來搬到了美國。1896年,12的弗拉哈迪跟着父親的雨湖地區開採金礦,父親把他送到礦產學院,但是他沒有能夠畢業。1910年到1916年+攝了一組關於愛斯基摩人的膠片,但是後來這些膠片被意外燒燬。1920年,弗拉哈迪受到巴黎的毛皮商雷維隆兄弟的資助,帶着兩架攝影機再次前往加拿大哈德森灣拍攝一部反應北極生活的影片。
1920年,在好萊塢流行着一些反應喜歡看裡面與自己彷彿兩個世界的人的生活。弗拉哈迪之所以拍攝這部電影,完全是賺點小錢花,但是他自己沒有想到這部電影給後世帶來的革命性的影響。
1922年,弗拉哈迪的這部電影完成.賣給派拉蒙公司發行,但是人家對他這麼個沒有多少劇情也不能逗人發樂的東西不感興趣,所以便拒絕了他。關鍵時候,又是雷維隆第兄弟資助了他,他們出錢租下了紐約的國會大廈劇院,並且出錢爲這部電影做了宣傳,結果,首映的第一週,《北方納努克》就賺下43000美元。
這部電影在當時形成了轟動,在很多國家放映都取得了成功,觀衆喜歡裡面展示出來的那種異常真實的生活,看厭了攝影棚里布置的粉飾造作的精製電影,這種雖然粗糙但是閃現着真實光芒的活力四射的新的電影方式,贏得了他們的衷心喜歡。
與此同時,弗拉哈迪的卓越的藝術天分,儘管沒有引起好萊塢電影公司老闆的注意,但是卻在一小部分藝術電影愛好者那裡,得到了承認,他電影中瀰漫的那種深刻、真實,那種以以往所有電影都不同的眼光,讓很多藝術電影的愛好者們大爲驚歎,他們認爲弗拉哈迪讓人用一種全新的電影眼光重新看待這個世界,雖然他們不知道弗拉哈迪的電影早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電影而是紀錄片(其實這個詞語,是格里爾遜爲《摩阿拿》寫評論的時候首次使用的),但是他們知道這個人對於電影史的價值。
後來歷史的發展,證明了他們的看法。弗拉哈迪定下來的電影拍攝準則,成了紀錄片的法典。至於他本人,除了被人稱爲紀錄片之父之外,更是被紀錄電影人看成了不可超越的神。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摩阿拿》這部電影弗拉哈迪早在1925就開始拍攝了。《北方納努克》的成功,讓當初拒絕弗拉哈迪的派拉蒙公司後悔不已,他們的一個製片人(其實是個三流製片人)找到弗拉哈迪,塞給了他一筆錢(不是很多),讓他想去哪就去哪,只要給他們帶回來一部和《北方納努克》一樣的電影就行了。
派拉蒙這樣做,完全是因爲他們看到了《北方納努克》掙到了錢,眼裡只有錢,是派拉蒙人的一貫作風,藝術性在他們眼裡可有可無,但是賺錢是必須的。弗拉哈迪帶着攝影小組來到了一個島嶼上,便拍攝了這麼一部電影。
結果是,這部電影沒有爲派拉蒙公司掙到錢,弗拉哈迪也因此受到了訓斥,但是這部電影產生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它甚至和《北方納努克》一起稱爲了紀錄電影的豐碑。當然,弗拉哈迪的藝術天分是它後被人稱頌的關鍵,而讓後人對這部電影印象深刻的是,一代紀錄片大師格里爾遜在評價這部電影的時候,第一次稱呼這種方式的電影爲紀錄片。這個詞語一直延用下去,開闢了一條和傳統電影迥異的道路。
不過在1926年的好萊塢,弗拉哈迪|L的電影理念,在這裡行不通,對於電影公司的老闆來說,一個不能賺錢的導演,無論他多麼的優秀,他們也是不會出錢養他的。所以當海斯聽我一下子說出這部電影的作者名字的時候,他感到萬分驚訝也就不足爲奇了。
“安德烈,這部電影連我都沒有聽說過,你這麼會知道?在說這個人也是個小人物呀。”格蘭特也很是好奇。
我聳了聳肩:“我和你們這些老爺們不一樣,你們整天坐在辦公室裡等待別人送上門,我可是不停地東打聽西打聽的,當然知道的比你們清楚一些。”
“海斯先生,我想見見這位弗拉哈迪先生,不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他?”我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問道。
海斯哈哈大笑:“這有什麼難的,等會兒吃完飯我就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