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葬禮後的第二天早晨,我搭乘飛機回到了倫敦的片
到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平時喧囂的劇組駐地現在卻很是安靜,一股淡淡的悲哀瀰漫期間。吉斯的死,多多少少讓每一個人的心情都暗淡了一些。
“老闆,要不要休息一下,明天再拍戲?”格里菲斯見我剛下飛機,一臉的疲憊,走過來小聲問道。
我擺了擺手:“不用了,你們叫所有人準備吧,一個小時後開拍。”
格里菲斯和都納爾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走出了我的帳篷。
“安德烈,你沒事吧?”嘉寶看着我,擔心道。
“你們都出去吧,讓我自己安靜安靜。”我指了指帳篷門。
嘉寶、霍爾金娜、斯蒂勒等人紛紛退了出去。
我躺在牀上,胡亂想着些事情,然後小睡了一覺。
下午三點半,在城堡的大廳裡,拍攝準時進行。
這場戲拍攝的是伊莎貝爾代替愛德華王子參加軍事會議。也正是在這次會議上,長腿愛德華頒佈了去蘇格蘭的英國貴族可以獲得當地“初夜權”的命令。
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心情不好,所以即便是沒有開拍,周圍也很安靜。
“都準備好了嗎?”我問格里菲斯。
格里菲斯衝我點了點頭。
“那就開始吧。”
“開拍!”
伊莎貝爾一個人在走道上站着,吹着風,然後一個僕人把一封信交給了她。信的內容是讓她代替愛德華王子參加軍事會議,然後向他報告開會的情況。
然後是大廳裡的戲。
伊莎貝爾推門而入的時候,長腿愛德華正指着一張碩大的地圖向他的手下高聲訓話。他指的地方,是蘇格蘭高地,上面畫着許許多多的城堡。
“蘇格蘭!蘇格蘭!”長腿在咆哮。他的那些手下,平日裡高傲的貴族和將軍們,現在像小綿羊一樣發抖。看得出來,他們很怕長腿。
“衆所周知,法國人最喜歡向強大的人卑躬屈膝!但是先生們,如果我們連一個破島都統一不了,怎麼讓法國人跟在我們的屁股後頭?”長腿惡狠狠地看着他的手下,掃了一眼,發現伊莎貝爾走了進來,很是驚訝。
“我的兒子怎麼沒有來!?”
伊莎貝爾平靜地說:“他讓我代替他來。我是不是要告退,父親?”
長腿怒氣衝衝地看了伊莎貝爾一眼,說:“我讓他來,他讓你來!算了算了,如果他想讓自己的太太治理國家,那你就留下來吧!”
然後,他高聲向他的部下宣佈了自己的決定。
“如果要想征服蘇格蘭,就要先征服他們的貴族。我決定把蘇格蘭的貴族全部遷到英國來,給他們土地,然後把英格蘭的貴族派到蘇格蘭去!”
他的部下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認爲英國的貴族不會去蘇格蘭。而長腿說出了他的新主意:“我決定授予那些去蘇格蘭的貴族們‘初夜權’,也就是說他們領地上的女人,第一個晚上要獻給他們的領主,這樣一來,估計去蘇格蘭的貴族們,會把我的門檻都踏平的!”
特寫鏡頭,長腿和他的手下陰險而淫蕩的表情。接着是伊莎貝爾緊皺的眉頭。
這場戲,我採用了深焦鏡頭,使得整個大廳從前到後每個人都異常清晰,極大地拓展了空間,而所有長腿的鏡頭都會採用一定角度的仰拍,一律從他的下部打光,使得攝影機中呈現出來的長腿愛德華陰險狡詐萬分。而伊莎貝爾的鏡頭,則採用了柔焦鏡頭。她坐在光線明媚的地方,一個亮一個暗,一個坐一個站,一個位於鏡框的一角一個霸佔鏡框的中心,和長腿愛德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構圖上,長腿的那些手下把他圍在畫面中央,形成了封閉式構圖,更顯出長腿愛德華的權力,以及他咄咄逼人的個性。
格里菲斯和都納爾對我的安排很是讚歎。
在演員的表演上,穆貝尼越來越入戲,嘉寶也基本上發揮出了水平。所以除了在一些細微的地方ng之外,這場戲完全達到了要求。
而下面伊莎貝爾回去向愛德華彙報開會情況的戲,就更好拍了。
伊莎貝爾回去找愛德華,正好看見他赤裸着上半身和皮特練劍。她想把情況告訴給愛德華王子,結果卻得到了一陣訓斥。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愛德華和比特公然在她的面前調情。
她憤怒地離開,聽到的仍然是兩個人嘲諷的笑聲。
“很好,大衛,叫詹姆斯和瓦倫特他們準備。”我對格里菲斯低聲說。
“老闆,現在都快到六點了,那場戲還是明天再拍吧。”格里菲斯看了看分鏡頭劇本,提醒我道。
我搖了搖頭:“今天拍完吧,我們已經錯過了兩天的拍攝了。”
“好吧,那我叫詹姆斯他們準備。”
半個小時後,另一處古堡外,詹姆斯在七八個人騎士的擁護下騎在馬上立在鏡頭前。他穿着講究的貴族鎧甲,面部被修整得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
鎧甲上的短上衣上面織有一個深紅色的十字徽章。i騎士舉着一面在風中招展的旗幟,是與十字徽章一樣代表貴族的深紅色標誌。
開機之後,一隊人跨馬衝進畫面,然後在一片血紅的殘陽下向遠處的古堡衝去。
周圍的人紛紛給他們讓路。他們衝進城堡裡,在一個小廣場上跳下馬來,然後走向一幢建築。兩旁的人紛紛給他們行禮,攝影機用了一個長鏡頭一直跟拍到他們進入一間大廳,在那裡,蘇格蘭的貴族們也在舉行一場會議。
蘇格蘭的貴族們就王位繼承問題分爲了兩派:一派是以貝里歐家族爲首的妥協派,他們唯長腿愛德華的馬首是瞻;一派則是以布魯斯家族爲首的獨立派,他們對長腿又恨又怕,一直想擺脫他的統治。這次會議,是獨立派召開的大會。
會議的中心圍繞着長腿剛剛頒佈的“初夜權”展開討論。參加會議的貴族對於長腿愛德華的這種做法感到十分氣憤,他們紛紛要求給英國人一點顏色看看,但是每個人又各懷鬼胎。
會議的中心人物是詹姆斯扮演的勞勃;子,也是最有可能成爲蘇格蘭國王的人。除了他之外,還有瓦倫特扮演的墨內,他是老布魯姆的心腹愛將。
勞勃告訴在座的貴族,他父親的意思是現在還不是反對長腿的時候,獨立派要想獲得成功,就必須贏得貧民的支持。由於老布魯斯是整個蘇格蘭最有心計的一個人,所以他的話,沒有人不聽。最後這些貴族結成了同盟,決定暫時放任長腿的新舉措在蘇格蘭施行。
和拍攝長腿舉辦的那次會議不同,這場戲基本上沒有用到全景,幾乎都是中景和近景鏡頭。長腿的會議,雖然是陰暗的,但是是團結的,因爲長腿是所有英國人的核心。而蘇格蘭的貴族們基本上還是各自爲戰的,所以中景、近景鏡頭更能表達這種情況。
不過這場戲的基調是明亮的。我讓人在勞勃一排蠟燭,使得他整個人光彩熠熠,這和他的命運極其符合。要知道勞勃到崇拜,再到最後接過華萊士的遺志領導蘇格蘭人獨立,他的人生,就像他背後的蠟燭一樣,是光明的。
而老布魯斯的心腹墨內,則作爲對比,始終立在陰影裡。他是逮捕華萊士並把他交給英國人的人,性格和布魯斯完全不同。
至於拍攝,進行得磕磕碰碰。主要是詹姆斯和瓦倫特的問題。
以前的幾部電影,詹姆斯演的都是成年的成熟男人,所以不知不覺間形成了一定的戲路,可這次讓他扮演的勞勃毛頭小夥子,雖然在外形上經過化妝師的努力達到了要求,但是詹姆斯在表演的時候,有意無意就會透露出一絲老氣橫秋來,這和他的外形很不協調。
至於瓦倫特,則完全相反。電影裡的墨內,是個性格極其陰沉的人,話不多,卻非常有城府,對老布魯斯忠心耿耿。一句話,就是一個酷男。瓦倫特扮演的角色,以往都是男配角,性格單一,所以演起來,很不適應。
他們走進大廳的第一個鏡頭,我們就ng了七次。後面更是磕磕絆絆,以至於到後來格里菲斯都提建議讓他們倆對調一下,讓詹姆斯演墨內,瓦倫特演勞勃
這個建議,被我否決掉了。勞勃來,而且即便他能演,我也不想讓我的演員固定在一種人物類型之上。
好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以及我的耐心指導,兩個人都慢慢找到了狀態,最後的一部分鏡頭,基本沒怎麼出問題。
晚上十點鐘,劇組結束了拍攝工作。我們沒有像往常一樣回駐地,而是選擇在城堡裡過夜。
第二天的戲,將要在城堡旁邊的一個小村子裡拍攝,那個村子離城堡只有幾里路的距離。那將是我的第一場戲,也是成年華萊士第一次出現在電影中的一場戲。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我拿起劇本背臺詞。這些天忙着做導演,又忙着吉斯的葬禮,我根本沒有準備。明天就要上場了,作爲主角我要是出了什麼問題,那還不是讓別人笑掉大牙。
外面颳着風,房間裡溫暖異常,我躺在柔軟的牀上,看着看着眼皮就打起架來,最後漸漸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身邊啪的一聲響。我睜開眼睛,發現嘉寶蹲在牀邊。
“你幹嘛?!”我嚇了一跳。
嘉寶晃了晃手裡的劇本:“給你撿劇本呀!你這麼睡覺,會着涼的。”
她翻了翻劇本,看見裡面被我密密麻麻地寫上了批註,皺了皺眉頭。
“你可是我們整個劇組的核心,別把自己累壞了。”她關心道。
我笑了笑,揚了揚劇本:“我不把這臺詞記住了,明天怎麼拍戲?”
“對了,明天好像是你的第一場戲。茱麗也是,還
德和波頓!是場重頭戲呢!”嘉寶總算是想起來了。▋
我無奈了:“所以呀,我得在今晚把所有的臺詞記熟了,不然明天豈不是丟人現眼?這回知道我的辛苦了吧。”
“聽你這麼一說,是挺辛苦呢。”嘉寶擺出一副才知道的樣子,氣得我肚子疼。
“小姐,找我有事嗎?”我問。
嘉寶笑了笑:“也沒有什麼事情,不過看你這麼辛苦,我給你削個蘋果吃吧。”
看着她誠心誠意的樣子,我點了點頭。
嘉寶削了一個蘋果,遞到了我的手裡。我咬了一口,邊吃邊看劇本。看了幾分鐘後,聽見她在旁邊咳嗽了一聲。
“怎麼了?”我扭頭問道。
“你,你就這麼看呀?”嘉寶嘟囓了一下嘴。
“那我能怎麼看?”我眨巴了一下眼睛道。
嘉寶愣了愣,不說話了。
“小姐,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情呀?快說!”看着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敢確定她找我一定有事情。
“我,我是有句話想跟你說。”嘉寶暗暗鼓了一把勁。
“那我聽着。”我放下了劇本,坐了起來。
“我,我……你,你……”嘉寶搓着手,不知道說什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如果沒想好的話,回自己房間裡想好了再過來。”我笑道。
嘉寶急了:“你,你從公司回來有沒有覺得劇組裡的人變了個樣子,和以前不一樣了?”
“哦,我沒覺得呀,變了嗎?”
嘉寶使勁地點了點頭:“變了!”
“那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我問道。
“以前劇組雖然忙雖然累,可大家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遇到什麼困難也是一起克服。可自從吉斯的葬禮之後,你回來就沒怎麼露過笑臉,大家的心情很壓抑。他們雖然不說,可我看得出來他們很擔心你。劇組的情緒這麼低落,拍戲怎麼可能順利呢?”嘉寶有條不紊地說道。
我點了點頭,她說的沒錯。這一點,我也有所體會。
從我回來起,劇組的氣氛就一直很壓抑,連我自己在今天拍戲的時候都有幾次感到喘不過氣來。大大咧咧的格里菲斯不說話了,嘻眉笑眼的都納爾不說話了,連一直叼着雪茄的黃宗沾都拿掉了嘴裡的煙。劇組現在因爲吉斯的去世,因爲我,變得一潭死水。
這樣的劇組,不是我想要的劇組,不是夢工廠的劇組。
這樣的劇組,拍出來的戲,能有多大的活力呢?
“安德烈,我知道吉斯去世對你的打擊,其實劇組裡的人都很傷心,但是我覺得作爲夢工廠的老闆、這部電影的導演、編劇和主演,你不應該帶着悲哀去拍戲,你應該帶着笑投身到工作中,那樣其他的人才能發揮他們最大的水平,拍出好的電影來。我想這些也是吉斯願意看到的吧。”嘉寶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是每一句都說得那麼在理。
這個女子,看問題的深度,有時候連我都自嘆不如。
“謝謝你,嘉寶,你說的很對。這些,我都沒有想到。”
嘉寶笑了一下,柔聲道:“誰讓我們女人一向比你們男人敏感呢。”
我搖頭笑了笑。
“其實呀,大家都挺擔心你的,就是不敢問你。”嘉寶頑皮地拿過一個蘋果,拋玩起來。
“你擔心我不?”我笑道。
啪!嘉寶一個愣神,蘋果掉下來砸中了她的腦袋。
“疼不?”我探過身去,伸手去撿地上的蘋果。
嘉寶低頭在我的脖子上啄了一下,低聲說道:“你說呢!”
然後她站起身來,像麻雀一般蹦蹦跳跳地出了我的房間。
“瑞典的女人是不是都是會啄人的麻雀呀?!”我坐在牀上,對着她的背影喊道。
嘉寶站在走道里,對我做了個飛翔的姿勢。
這一夜,外面的風越刮越大,大到窗戶都被吹得叮噹作響。我躺在牀上,揹着臺詞,一直到半夜才最終勉強背完。
“累死了!”我揉了揉眼睛,把劇本放在桌子上,準備脫衣服睡覺。
剛脫了外套,就有人咣咣砸我房門。
“怎麼了,又想啄我?!”我笑嘻嘻地走了過去,拉開了房門。
一開門,巴拉渾身溼淋淋地站在門外,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兩眼發出急迫的光。
“怎麼了巴拉,這麼晚你怎麼跑來了?!你不是負責監工的嗎?”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裡一緊,有種不祥的預感。
巴拉長出了一口氣,對我急道:“老闆,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事情你倒是說呀!?”我已經被他急得不行了!上幾天掉到水裡遇到鱷魚,前天吉斯去世,這會,該不會又有什麼倒黴事情讓我給碰到了吧?!
“老闆,斯登堡,斯登堡出事了!”巴拉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