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爾的話,讓房間裡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齊齊對準了我熱鬧鬧的爭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靜。對於這幫傢伙來說,再大的事情,放在新電影面前,那都是小事一件。
看着大家殷切的表情,我點了點頭。
“太好了!終於有活幹了!”辦公室裡的人齊齊地叫了起來。
我笑了笑:“先別這麼高興,拍有聲電影不像拍默片,很多東西和默片都是不一樣的,還有這新機器,你們用得來嗎?這些解決了,沒有劇本還不行。另外選角、搭拍攝班子,這都得事先弄好。所以,正式拍片還早着呢。”
斯登堡高昂着頭對我說道:“老闆,我們又不是沒拍過電影,新機器我們可以學着用,這花不了我們多少時間,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劇本,這個,還得你來。”
“是呀,我也覺得這麼一部電影,劇本一定要讓老闆寫!”其他人紛紛附和。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
接下來的幾天,斯登堡、格里菲斯等人與胖子帶領的攝影師組一起熟悉新機器,詹姆斯和嘉寶則領着演員組參與配合,甘斯和雅塞爾因爲忙着開始翻新公司的電影院,所以就更見不到影子。偌大的公司,沒事做的,就我、霍爾金娜和吉米三個人。
別人樂呵呵地忙來忙去,我卻爲劇本發愁不已,怎麼說這也是公司的第一部有聲電影,而且會是整個電影史上的第一部有聲電影。這不僅關乎着公司的切身利益,更關乎着電影業的未來,不能出現任何差錯。衆所周知,一部電影成功的要素有很多,但是劇本的選擇絕對是關鍵。
雖然歷史上的1926年,華納公司推《唐》,並且獲得了良好的票房,但是那樣的題材我是絕對不會選擇的。這部電影不僅僅要賺錢,更重要的是,它本身要成爲一部經典。
寫一個賺錢的電影劇本對於我來說不難,但是要同時達到這兩個要求,就不那麼簡單了。
每次吃飯的時候,斯登堡那些人就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雖然他們心裡想問我劇本有眉目了沒有,但是又不敢問。而這樣的目光,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個煎熬,所以到了後來,我根本就不願意下樓和大家一起吃飯了,而是讓吉斯把飯給我送上去。
一天,兩天,一個星期之後,我面前的工作簿上,仍然是空白一片。
“老闆,要不你去散散心吧,說不定能想出什麼好主意。”霍爾金娜見我抓耳撓腮的樣子,有點看不下去了。
“也好!散散心去!霍爾金娜,到樓下開車去!”我把筆扔在桌子上,起來抓起了衣服。
車子出了哈維街,在道路上慢慢行駛。逛了一圈之後,我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老闆,接下來到哪裡去呀?”霍爾金娜轉臉問我道。
“去碼頭那邊逛逛吧,吹吹海風也好。”我在車後點了一根菸。
霍爾金娜一聳肩:“老闆,這幾天還是不要去的好,那邊現在很亂。”
“爲什麼呀?”我有點好奇。
“聽說前天一艘大客輪從碼頭駛往英國,在英吉利海峽被英國的軍艦撞了,死了很多人,碼頭這幾天都被封閉了,正在處理。現在不僅是整個洛杉磯,估計全美國人心裡都火得很。”霍爾金娜語氣輕鬆。
“火什麼?英國佬賠錢就是了。”我笑道。
霍爾金娜搖搖頭:“沒有那麼簡單,死了這麼多人,英國政府不但沒有任何道歉的表現,還對美國民衆的抗議聲置之不理,聽說加利福尼亞州政府已經向英國人交涉了,說不定還會引發什麼衝突呢。”
“霍爾金娜,開車,開車到碼頭去!”我突然覺得一直沒有頭緒的劇本,突然之間有點光亮了。
“老闆,那邊很亂的!”霍爾金娜提醒我道。
“沒事!越亂越好!”我笑道。
車子出了好萊塢,向碼頭駛去。
越靠近碼頭,看到的人越多,這些人不說話,眼裡除了淚水就是憤怒的目光,很多失去親人的民衆,在別人的攙扶之下放聲大哭。
到了碼頭,我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一艘客輪的殘骸被託放在沙灘之上,不,只是客輪上面的一部分殘體,由於整艘客輪一下子被撞沉,根本無法全部打撈,船舶公司只能象徵性地託回一部分殘體回國。看着這破爛不堪的殘體,就能想象發生過怎樣的慘劇。
“300人!死了300人!狗孃養的英國佬竟然一句道歉的話都不說!抗議,我們州政府竟然提出了抗議,抗議有個屁用!”站在我旁邊的一個老海員氣憤異常。
“難道英國人沒有賠償嗎?”我問道。
老海員看了我一眼,罵道:“這幫畜生撞擊我們的客輪,我們的人落水求救的時候,他們只知道站在甲板上笑,賠償?!這幫人像是會賠償的人嗎?!在他
裡,還把我們當作殖民地的人看,狗孃養的,不給他看看,他們就不知道當初把他們趕出美洲滾回老家的,是我們美利堅人!”
“遊行!我們要向州政府施壓抗議!這件事情如果得不到圓滿解決,我們是不會罷休的!”老海員憤憤道。
五月份這起客輪被撞的慘案,誰也沒有想到會引發美國和英國的外交戰。後來的幾天,加利福尼亞州特別是洛杉磯市在工會和各種社會組織的領導下,爆發了大規模的示威遊行。與此同時,英國政府向加州政府回絕了道歉和賠償的事情,他們稱這艘客輪事先並沒有辦理過相關的手續怒地稱這是英國人爲他們的失職而推卸責任的卑鄙藉口。
在事實面前,民衆憤怒了!
先是船舶公司的人以及遇難者家屬涌到州政府跟前示威,然後逐漸發展到全州的民衆罷工罷市,衆多的媒體則每天長篇累牘地報道各種消息,支持民衆的抗議活動。
“老大,這下有看頭了!”我和胖子談新電影機的優缺點的時候,甘斯拿着一份報紙闖進了我的辦公室,對着我大吼。
“怎麼了?”胖子問道。
甘斯把報紙往我們跟前一放,拍着桌子道:“你們自己看。”
這天的《紐約時報》上,刊登了一篇文章,整篇文章都在爲英國政府袒護,說這次事故是極其慘烈的,英國艦隊完全是出於本身的職責,沒有任何過錯,英國和美國應該從大局出發,友好地進行協商,而不是引起衝突,“否則,後果是每個人都不想看到的”。
這篇文章的作者,是英國駐美大使查理
“這傢伙一點腦子都沒有,現在整個美國就是一個大火藥桶,他這篇文章一出,那還不會直接點燃民衆的怒火!”胖子喃喃道。
“呵呵,咱們就等着看熱鬧吧。”甘斯在旁邊笑道。
我拿起電話筒,撥了一串號碼。
“老大,你打電話給誰?”看着我一臉的壞笑,甘斯不知道我要幹嗎。
“既然這個英國大使想引爆火藥桶,那我就在上面添一把火。”我握着電話筒,竊笑不已。
我撥通了福特的電話,他剛吃完早飯在片場。
“安德烈,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今天的《紐約時報》你看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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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快被氣死了!這狗孃養的英國大使要是被我碰到,我非一槍崩了他不可!”福特很是憤怒。
“我起草了一份抗議宣言,要在明天的報紙上發,你籤不簽名?”
“太好了!當然籤!”福特叫道。
“好,你順便給協會裡的成員打電話,叫他們凡是答應署名的告訴我一聲。”我笑嘻嘻地掛了電話。
甘斯被我搞得快懵掉了:“老大,這件事情雖然挺氣人的,但咱們也不必摻和進去吧。你還是想辦法把那個劇本弄好吧。”
“誰說這和我們的劇本沒關係,你們就等着看好戲吧,我們的這部電影,會因爲這次的事件,把全美民衆拉進我們的電影院的。”我得意道。
次日上午,《紐約時報》的同一位置,刊登了整整一個版面的抗議宣言。簽名的人,幾乎包括了好萊塢所有知名的人。導演協會的人自然不用說,其他行業的人,包括馬爾斯科洛夫、萊默爾這些電影業的大亨的名字也出現在上面。
這份宣言是我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起草的,在宣言裡,我把英國大使臭罵了一頓,稱英國人的這次不負責任的行爲,是典型的“強盜宗主行爲”!
“他們在心裡、在骨子裡還把美國看成是他們的殖民地,他們忘記了當初把他們從美洲趕回老家,讓他們的星條旗在這片土地上墜落的,是什麼人!”
“我們要用拳頭讓他們記起當初的疼痛,記起像狗一樣低頭在獨立條約上簽名的樣子!美國人民需要友誼,但是不會接受強盜的友誼!”
“在這件事情沒有得到解決之前,美國電影人不會放映英國的任何一部電影,也不會把任何一部電影輸入英國!我們要以電影爲武器,向強盜宣戰!”
宣言裡,全是這些直接宣戰式的話語。
我瞭解美國人的心理。雖然一戰過後,美國一躍成爲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國,但是英國人除了表面上對美國人客氣之外,內心還是把美國人看成是流氓和清教徒的後代,而這,也成了美國人心底一根極爲敏感的神經,如果動了它的話,美國人會發像發怒的公牛一般不顧一切地爆發起來。
果然,事態的發展完全在我的預料之內。英國大使的那篇文章本來是想呼籲兩個國家的和平,但是在民衆看來更像是挑釁。我們的這篇宣言,一經刊出,立刻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這份宣言把美國人憋在肚子裡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替他
一口惡氣,所以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以至於示威遊行,打起的條幅上,都會摘取其中的語句。
抗議的怒火從加利福尼亞州開始蔓延,先是西部五州,然後擴展到中部,最後連東部的民衆,+門,學生罷課,據說連清潔工人都被髮動了起來。
在民衆的巨大壓力之下,聯邦政府承受不住了,緊急召開會議,開始和英國人交涉談判。
在全國都捲入這場風暴中的時候,我卻躲在辦公室裡開始寫劇本。
夢工廠裡的人,看見我把辦公室的門關上,看見吉斯站在門口守着,個個欣喜異常。他們知道幾天之後,一個劇本肯定會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現在,我的每一部電影幾乎都要找到由頭。有了由頭,和社會上的敏感焦點話題搭上關係,就會佔領先機,《吸血鬼德古拉》就是這樣。
這次美國和英國發生的政治衝突,引起全國的怒吼,如果拍出一部與英國抗爭的電影,加上又是有聲,絕對會讓美國人如潮水般涌進電影院。
這樣的電影,我首先想到了獨立戰爭,無論是從題材,還是從民族感情上說,沒有比這個時期的歷史更讓美國人有自豪感,更能打動他們的了。
但是經過長時間的考慮,我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原因很簡單,首先米高梅的《華盛頓》雖然進展很慢,問題層出不窮,但是今年肯定會出來。這部電影的歷史背景就是獨立戰爭,我如果再拍的話,會有所衝突,怎麼說人家也是800投資的大片。另外,這幾年,關於美國曆史戰爭的電影太多,別的不說,像去年的《南北戰爭》還有其他的一些相同題材的電影就有十幾部之多,我的《色戒》也是以南北戰爭爲背景,美國就這麼點歷史,翻來覆去地拍,實在是讓觀衆有很免疫力。
排除了拍美國與英國鬥爭的歷史片,我不得不把視線轉移到國外。
這個時候,一部電影的名字浮現在我的腦海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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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講的就是蘇格蘭反對英國國王的故事。激盪人心的情節,糾纏的故事,還有威廉駭了全世界人的心靈,在題材上絕對能引起曾經也是英國殖民地的美國人的情感共鳴。另外,裡面優美綿長的蘇格蘭風笛,還有蘇格蘭高原上的風聲,如果在電影裡出現的話,我簡直不能想象,到時候觀衆會有怎樣的反映。
內心被激情充溢的我,拿起筆的那刻起就很難再把筆放下。腦袋裡全是那部電影的鏡頭,蘇格蘭的風笛聲迴盪在我的耳邊,威廉怒吼迴盪在我的耳邊,還有戰場上的衝殺聲,無數蘇格蘭人衝向英軍時倒下的身影。辦公室裡很靜,只能聽到打字機的啪啪聲,外面的世界一下子變得和我沒有了任何關係,我彷彿置身於當時的蘇格蘭,被憤怒和鮮血充斥的蘇格蘭,硝煙在我身邊燃起,還有高地上呼嘯而至的大風。
兩天兩夜,不眠不休,除了吉斯偶爾送飯進來,沒有人敢打擾我。
第三天的下午,我敲完劇本的最後一個字,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從椅子上站起來,對面鏡子裡出現的,是一個眼睛裡滿是血絲,頭髮蓬亂鬍子拉連我自己都快認不出的男人。
“吉斯!吉斯!”我大聲叫了兩聲。
吉斯趕緊把門推開,見我呆呆地坐在那裡,吃了一驚。
“怎麼了,老闆!?”吉斯被我這幅模樣嚇得不輕。
我艱難地對他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扶我起來,我站不起來了。”
吉斯這纔回過神來,走過來把我攙了起來。
在房間裡走了幾圈,我才感覺到自己的雙腿慢慢恢復過來直覺,吉斯又下樓去給我弄了點吃的上來。
胡亂地吃了點,我叫吉斯把斯登堡他們叫來。
“老闆,寫成了?!”還沒有進門,就聽見斯登堡的聲音從老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格里菲斯第一個進來,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老闆,劇本在哪裡?!”
我無力地指了指打字機。
格里菲斯一個健步衝了過去,一個伸腰就把劇本抓到了手裡,後面闖進來的斯登堡和都納爾急得在他旁邊滴溜溜亂轉。
“怎麼樣,大衛?”見格里菲斯看完了劇本,我問道。
格里菲斯把劇本交給斯登堡,來到我的跟前沉聲說道:“老闆,有了這部電影,今年的哈維獎頒獎典禮上,絕對是我們夢工廠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