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痛苦來自於小姐妹,男人的煩惱則來自於妻子小姐妹的老公。
對於虎丘而言這塵俗的紛爭有趣又陌生,他有兩個老婆,一個是明媒正娶的蕭落雁,一個是按照南洋規矩接進家門的擺酒陳李李,她們又都有各自的小姐妹,落雁爲春暖而煩惱,李李則爲了南蘇的到來而氣苦。虎丘這趟北海之行立下大功,本可以趁機跟楚文彪大談條件,但最後爲了能安安靜靜開開心心陪李李一直到生產,硬是隻向楚文彪要了幾個月安寧日子。楚文彪是新任的參謀總長,在軍界影響力巨大,朝中輕易不言,言必踐!有了楚總的大力幫忙,虎丘這件事兒甚至得到了今上的私下認可。虎丘能這麼安穩的出現在落雁和李李面前着實不易,他不想看到李李在小姐妹面前丟面子。
陳李李挺着大肚子,健步如飛,海棠鮮花一樣顏色的臉頰上陰雲密佈,彷彿肚子裡懷的是一肚子火而不是娃。李虎丘趕忙迎上攙住,叫道:“哎喲喂,您慢着點兒,快坐下,誰招你了?”陳李李白了他一眼,表情比之此前三堂會審那會兒難看百倍。蕭落雁領悟的最快,湊過來拉住李李小手道:“那個南蘇的未婚夫很拿得出手?”陳李李一指虎丘氣惱道:“他打人的時候剛好被‘難受’看見,在我面前好一頓炫耀她那個叫什麼威廉斯的英國佬,不就是喜歡跳華爾茲,會彈琴,愛聽個什麼音樂會,說幾句倫敦腔嘛,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李虎丘記起那個南蘇與葉離夫婦同來時身邊站了一黑髮碧眼的洋鬼子,論賣相,無論以西人標準還是東方人的審美習慣都不遜於尚楠東陽。陳李李說沒什麼了不起的時候,那就是非常了不起,意味着古典佳人非常嫉妒不爽。剛搞定仙玉虎,現在又輪到香玉狐了。李虎丘陪笑道:“我當什麼天大難事兒呢,不就是跳個舞,彈個琴嘛,這個虎哥哥也會啊,倫敦腔咱不會,普通話他不也不會嗎?”陳李李小嘴撅老高:“偏偏讓她看到你揍人,真倒黴透了。”蕭落雁說:“你會跳舞?訂婚的那回怎麼不陪我跳?”
“你就別添亂了。”李虎丘道:“我會的東西多着呢,一輩子太長,不能一下子全讓你們倆知道。”落雁和李李看他說的煞有介事,均半信半疑。李虎丘除了樂感差點唱歌跑調外,吹拉彈唱還真都涉獵過。當年學藝時郝瘸子曾對他說,一個優秀的賊王要有應付各種場合的本領,郝瘸子贏得賊王大賽那年與女賊包文靜在申城錦江園跳舞,便曾表演過好幾種舞姿,並且憑一手脫袍讓位的絕技贏得了包文靜的芳心,二人還結下良宵一度的機緣。李虎丘後來也被郝瘸子強逼着學過跳舞彈琴。想不到今天竟有機會用來取悅佳人。
陳李李坐在那兒,看着虎丘,認真的說:“別爲我擔心,更別爲我做你不喜歡做的事情,小女人們都喜歡比較,再優秀的男人也不可能樣樣精通,在我眼中你就是世界上最有紳士風度的男人,誰也比不了。”她講這句話時眼波流光溢彩,聲情並茂魅惑誘人,任是鐵石心腸的男子漢也不禁要被化作繞指柔。蕭落雁在心中叨咕一句,這小狐狸精哄死人不賠命,自忖她自己就沒這兩下子。虎丘起身輕撫她臉頰溫柔一笑,和聲說:“放心,一切交給我。”
晚宴開始的時候南洋的客人被安排在主賓席,謝撫云爲不讓李李鬱悶虎丘尷尬,特意把他們安排在距離主賓席老遠的位置。陳李李欣然接受了這個略顯示弱的安排,事實上如果不是虎丘堅持要來,她甚至已打算畏敵避戰不來參加這場晚宴,她認爲自己的男人是神一般的人物,是翱翔於九天之上的神鷹,餐風飲露視人間繁華如無物。這些家禽們喜歡的遊戲本就不該是他擅長的。但樹欲靜而風不止。杯觥交錯中,南蘇還是看見了她和那個在大堂裡打人的男人坐在一起。
南蘇和威廉斯走過來時,蕭落雁一直陪在李李身邊,在她看來,這個南洋女子真不配做李李的對手,她充其量就是五官端正,稍有氣質,黝黑的肌膚不符合東方人的審美觀,除了出身外,這個女子在各方面都差了李李幾條街。但她的看法顯然不代表大多數人,事實是南蘇不是稍有氣質而是很有氣質,她的笑容熱情張揚,足以吸引大多數男人的注意,她的肌膚雖然黝黑,但卻閃爍着健康的光華。她走過來說,李李,這便是你主家男人和主家太太嗎?
這句話問的有點壞,在南洋,擺酒不是個光彩的身份,擺酒的老公不能叫老公而要稱之爲主家,實際情況是這種說法未必絕對。有的擺酒身份地位很高,便需另當別論。主家太太就是指擺酒老公的正妻。南蘇這麼說,已是擺明了來給陳李李添噁心的。她完全有理由這麼做,因爲她父親叫阿芙桑賈尼,虎丘帶尚楠和東陽在南洋掀起滔天血浪時,這位背後慫恿排華風暴的國防軍副司令正是被虎丘親手所殺。那一刀的風情天下只一人獨佔!以蘇哈托同美國人的關係,想找出這個殺人的兇手並不爲難。有些事情陳李李可以忽視,李虎丘可以不當回事,但事情已經發生了,總有人會一直銘記。
蕭落雁起身替李李擋駕說:“你好,我是蕭落雁,不是什麼李李的主家太太,而是她最親密的姐姐,常聽李李說起她有個一起長大,漂亮能幹的小姐妹叫南蘇,今天終於見到本人啦,你就跟李李一樣,隨便點,叫我落雁姐好了。”在虎丘面前,蕭落雁未必沒有與李李爭寵的心思,有時候她也會羨慕李李流於自然的狐媚對男人的誘惑力巨大。但在外人面前,她就是有這樣的胸襟和擔當,把李李當做自家親妹子一樣愛護。
落雁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旗袍,極好的突出了她凹凸有致欣長曼妙的身姿,神仙畫中人一般的臉頰薄施粉黛,看上去要比小她兩歲濃妝彩畫的南蘇年少的多,生過兒子後,她身上更增添了幾分雍容知性的母性氣質。作爲福德堂的掌門人,久居上位的蕭落雁強大的氣場僅有謝撫雲可媲美,她身上的光輝,足以令絕大多數女子在她面前很難不生自慚之心。
南蘇也不例外,她內心中的感覺有點複雜,同這樣的女子搶男人估計比虎口奪食的難度要大的多吧?與這樣的女人爭,就算只爭得一個擺酒的身份,雖不值得自豪,但至少也不失光彩。通過蕭落雁便不難想象李李的男人絕非想象中粗魯殘忍的殺手。賴漢娶一朵花枝沒什麼可奇怪的,但同時兩朵花枝都瞎了眼,那樣的概率幾乎不存在。南蘇與蕭落雁握手,卻將目光投向李虎丘,問道:“這位就是李李的嗯,我不知道這邊是怎麼稱呼像你們三位這樣彼此這種關係的。”落雁微笑,毫不避諱道:“老公,丈夫,當家的,隨便叫哪個都好。”
陳李李在虎丘溫柔的攙扶下站起身爲所有人彼此做引薦。李虎丘和威廉斯握手,“威廉斯?斯賓塞,這是我的全名。”威廉斯對東方文化極感興趣,說得一口流利的華語,彬彬有禮的向虎丘問好後自我介紹道。李虎丘笑眯眯看着他,賊王所知的洋人姓氏不多,斯賓塞恰巧是其一,這會是一個巧合嗎?李虎丘自我介紹,“李虎丘,做古玩生意的,華夏多寶樓,古香齋,都有我的股份。”古香齋是謝鬆坡開辦的,幕後老闆是聶摩柯,屬於李虎丘的股份則是聶嘯林硬塞給他的。
不管是多寶樓還是古香齋,在華夏古玩行裡都是鼎鼎大名的藏界巨鱷。斯賓塞家族這幾年重點經營的正是文物生意,威廉斯作爲東方分部的負責人,此次來華乃是身負重任,對多寶樓和古香齋的大名自是早有耳聞。知道這兩家正是執當今華夏古玩界牛耳者。
李虎丘語出驚人,威廉斯暗吃一驚,多寶樓和古香齋這一年來明爭暗鬥,行內人士多有耳聞,卻不想紛爭背後竟有人同時擁有兩家股份。威廉斯不辨虎丘這話的真僞,不敢怠慢道:“想不到李先生竟是行內大家,我也是做古玩生意的,聽說過幾天古香齋要有一場晚清民國的專場拍賣,其中有幾件東西很難得。”
李虎丘哦了一聲,笑道:“威廉斯先生的消息靈通呀,這件事連我都不知道呢。”古香齋將要拍賣的物品裡有幾件正是虎丘和東陽在希臘搶回來的。威廉斯這麼說顯然有所指,二人心中各存疑慮,講話不知不覺已帶了幾分脣槍舌劍之意。
南蘇假意打圓場道:“這些男人一談起工作來便沒完沒了,今天我們來是參加晚宴的,談工作是明天的事情,不如過那邊去跳幾曲,就是不知道李先生會不會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