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不開心,我每天都過得很快活。小‘玉’,你未免也太敏感了些。”一道酥酥軟軟‘女’子的聲音傳了過來,單單是聽着這道說話聲,便引人無限遐想。擁有這般清澈如同空谷一般的聲響,其面貌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其中彷彿帶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聽在隨風的耳中,當即便是轟然一震。
這道聲音在隨風聽來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算起來已經闊別許久了吧?久到連偶然出現在他夢中之時,都是如此的模糊。
可即便模糊也好,不真實也好,隨風還是一下就聽了出來,這正是碧涵的聲音,絕不會有錯。不要說只是數月的分別,便是十年百年,隨風都一定還能記得。只這麼一道聲音便震得隨風呆滯在了當場,看了看四周,不知爲何,這方樓閣庭院附近卻沒什麼弟子往來。隨風也樂得清靜,找了個‘花’樹的‘陰’影,躲在了其中。
“小姐,小‘玉’也跟了你這麼久了。小姐的一舉一動、飲食起居都是我在照料。小姐的‘性’情心思我豈能不知?小姐雖然不說,可是這眉頭卻一直沒有舒展過。總是在別人不在之時暗暗難過,這些我都看在眼裡的,小姐,你又何必瞞我?”
這‘侍’‘女’的聲音之中也帶上了幾分焦急,隨風聽着心頭一顫,“這碧涵難道一直都不開心麼?”
“我……我哪裡瞞你了,我嘴上雖然不說。可是心裡卻很是歡喜的。玄風他待我這般好,這慕容家裡的這些弟子也對我尊敬有加,我卻是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小‘玉’,你卻是不必擔心我了。”
碧涵的聲音很是平淡,就像是單純在陳述一件事實不參雜任何情感一般。隨風聽來心頭如同五味雜陳,雖然明明知道不是真的,可是聽到碧涵那句“玄風待我那樣好”,就像是心頭有千萬道針扎一樣。長長‘抽’了口涼氣,才勉強強迫着自己平靜了下來。
“小姐,你還要欺枉我麼?我是看着你出嫁的。自從你嫁給了玄風家主之後。我便再也沒見你開心地笑過了。人前只是還能看到你是一副笑顏,可是去常常在人後獨自一人靜靜流淚,難道這也算得上是開心麼?還有當日新婚之夜的時候,我替小姐化了裝束之後。小姐對着鏡子看着看着便落下了淚來。難道也是因爲開心麼?”
這名叫小‘玉’的‘侍’‘女’。越問言辭越是急切,滿是替她打抱不平的味道。
“你,你是怎麼看到的?當時。明明……”碧涵吸了口氣,話語之中盡是驚訝之‘色’。
“小姐,唉……我當時雖然不在場,可是你留在那銅鏡之前的淚珠難道也是假的麼?小姐,你這般強忍着又是何苦,到底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爲什麼不和老爺說呢,他這般疼愛你,一定會依着小姐的。”
“唉……”碧涵又是嘆了口氣,“小‘玉’,你年紀還小,不明白也是自然。我只是一時的心裡難受罷了,也許是因爲悶在這觀雲山莊裡太久了,許久不曾出去轉轉了。”
“小姐,你怎麼早些不說?玄風家主雖然事情繁忙,但是這點時間想必還是擠得出來的。這麼一直憋悶着,怕是會憋出病來,小姐,你等着,我這就去和家主他說!”
話音剛落,隨風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吱呀”一聲,一旁的木‘門’一下被開了下來。從中走出了一位身子嫋娜的‘侍’‘女’來,想必她便是剛剛碧涵口中的小‘玉’了。這小‘玉’匆匆出了庭院,停也不停,徑直沿着腳下的小徑走了出去。卻是也沒有注意到一旁躲在‘花’樹之中的隨風。
隨風又四下看了一眼,四周一片寂靜,連一個守衛的弟子都沒有。那小‘玉’離開,那這庭院之中便應該只有碧涵一人了,一想到這點,隨風心頭都是一陣忍不住的‘激’動。
若是這個時候悄悄翻過院牆潛進去,想必還能和她說上兩句話吧?以她之前和自己往日的情分,應該還不至於會告訴慕容玄風纔是。
想到這裡,隨風只覺得心頭一陣熱切,一顆心在‘胸’腔之內撲通撲通直跳,卻是再難壓抑。長吸了口氣,迫使自己稍稍沉靜了幾分,腳下輕點,身子輕緩緩地騰空而起。眼前的這堵院牆卻是比他想的要高上一些,若是以鶴縱登牆,發出的聲音太大,只好伸出了手指來,一下‘插’入了磚牆的石縫之中,翻身而上。
好在他全身的筋骨都受過藏‘花’山莊神泉的洗禮,早就變得比鐵石堅韌,輕輕撣了撣手上沾染上的塵土,竟沒有絲毫傷痕。
隨風靜靜伏在了院牆之上,並沒有着急翻進去,就這麼悄然看着下方的碧涵。
她笑靨如‘花’,嫋娜的身姿,一股靜態美自然蘊含其中。天際一抹朦朧的月‘色’高懸,灑下了一道淡淡的銀‘色’月華,籠罩在了下方的碧涵身上。看起來就像是爲她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白紗衣一般,更是多了幾分出塵與寧靜。
不過她原本就有些蒼白的‘玉’臉,也因此顯得更爲憔悴了幾分。看起來似乎都有些病態,昔日鼻下那一點硃紅‘色’的嘴‘脣’也因此褪了幾分‘色’澤。只是,雖然如此,可就這麼看着,這些不過只是爲她添了幾分飄逸之感罷了。
要說改變她最大的,便是她一頭烏黑長髮了。原先只不過是簡單地梳了個髮髻,斜斜披在身後罷了。可是如今,她的長髮已然盤了起來,隨風看到這裡,心裡陡然便是一片冰涼。因爲他明白,眼前的這個‘女’子及腰的長髮盤起,便算是嫁做人‘婦’了。
無論她好與不好,卻是再與自己沒有半分的關係了。
之前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自己真真切切看到的時候,卻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本來就很是黯淡的心頭,更是一片冰涼。只覺得便是自己這般跳下去與她相見也沒有什麼意義了,“相見不如不見,我在這看看她便算了吧。”隨風心頭暗道。
看着他,隨風腦海之中不自覺浮現出了一副場景來。
窗外是皎潔的明月,皓月當空,清冷的銀輝灑遍了整個大千世界。只是不知爲何,今夜的月光似乎比之從前都要來得清冷。
窗內是四處紅燭閃耀,這紅燭不是普通的紅燭,都是拿上等的細蠟熔鑄而成。其中還夾雜了不少西域來的香料,屋內除了燭光散出的暖意,卻還有幾縷淡淡的清香。
不只是這紅燭,這房間之內卻是無不透着一股奢華之感。四處雕樑畫棟,便是這軒窗之中的一個縫隙之內都雕刻着幾綹木‘花’。
屋內的那方木桌,用的乃是數百年的黃楊木,乃是有價無市的存在。木桌上只簡單擺着一個梳妝盒,還有便是一面銅鏡。那梳妝盒自不用多說,其中擺放的那些珠寶,便是隨便的一顆珍珠都是極爲難尋的存在。那口銅鏡更是不一般,邊緣上刻着的那些‘花’紋,細膩到了極致,每一絲紋理都極盡細緻,簡直到了纖毫畢現的地步。
連‘花’紋都如此‘精’細的銅鏡,其價值效用自是不用懷疑。
而碧涵此刻就這麼坐在這面銅鏡之前,身着一身鮮紅的喜服。盈盈一握的腰間繫着一根金‘色’的絲帶,將其身材勾勒得盡顯無疑。臉上略施鉛華,卻仍舊細膩如同凝脂。丹‘脣’之上一點血紅,臉頰兩側微微一點紅暈,看起來似羞非羞,便是不提她頭上髮髻之中‘插’着的髮簪佩飾,也依舊美‘豔’到了極致。
今夜正是碧涵嫁給慕容玄風的大喜日子,她臉上的裝束都已經完畢,就等着玄風來迎了。只是,她看起來卻並不開心。任誰都能看出她微微皺起的眉間所散發的那絲愁緒。
“隨哥哥……”
丹‘脣’輕啓,卻是碧涵凝視着鏡子緩緩出神。可是她輕輕喚出的,卻是另一個少年的名字。
看着看着,不知不覺,心頭一痛,竟然就這麼對着鏡子留下了淚來。一點一點地滴在了木桌之上,清瑩瑩的一片,像是在敘說着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看着鏡中的自己,她竟然這麼‘吟’起了詩來。
青梅嗅了‘弄’馬尊,
海棠幾許掛淚痕。
曉窗明鏡‘花’燭夜,
整罷紅妝思故人。
隨風突然心頭一顫,也不知怎麼就從剛剛的恍惚之中回到了現實。什麼軒窗明月‘花’燭夜,不過都是他心頭假想之物罷了。現實還是現實,碧涵卻還是站在下方的庭院內。
“原來這一切,終究只是我的一番臆想罷了。”隨風心頭一陣落寞,看着眼前的碧涵,莫名便覺得似是疏遠了許多。“看樣子,卻是沒有必要於他相見了,不如就這麼靜靜離開便好。”悄然之間,隨風卻是已然轉換了念頭。
剛剛想從這院牆之上離去,突然看到下方的碧涵動了起來。輕輕邁了兩步,走到了一株‘花’樹之前,輕輕拉過了一道指頭,對着上面的鮮‘花’輕輕嗅了嗅。喃喃唸叨:“海棠啊海棠,你又沒有動情,爲什麼也掛着淚痕呢?”
說罷,像是自嘲地笑了一聲。放下了手中‘花’朵,轉過身朝着房中走去了。隨風看得清楚,她剛剛捧起過的海棠‘花’上,此刻便掛着幾顆晶瑩瑩的水珠,看起來就像是淚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