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無窮無盡的振翅的聲音在隨風頭頂上方炸響。密密麻麻,就和黃梅時節出行撐傘時聽到的連綿不絕的落雨聲一樣密集。隨風擡頭瞥了一眼,黑壓壓的一片張着血盆大口,眥着獠牙,足有近一尺大小的血蝠從頭頂上方掠過,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朝着華道衝扔出的那道火折衝了過去。
那一雙雙閃着紅光的眼睛,就和黑暗中家中不知名的異響聲一樣可怕。
這石道內的氣息本就很是沉悶,而這些血蝠又是日夜久居於此,各種骯髒混雜。振翅之時捲起的氣流中,更是帶起了一股噁心的味道。 ..
當然即便兩人撲在地上,也依舊不能躲開所有的血蝠。仍然有許多撞在了華道衝佈下的護身罡氣上,就如同被巨石砸中一般,每撞上來一個,這道淡藍色的氣罩便要震盪上一番。有時更是好幾只一同撞了上來,這氣罩甚至都被撞出了些許裂痕。
好在華道衝反應很快,立時便又用自己的內息將其給補了上去。可還是看得隨風一陣心驚肉跳,總覺得什麼時候這道氣罩便會保不住一樣。
華道衝的功力足夠精深,他的護身罡氣也足夠堅強,總算支撐到了最後。等到這一席蝙蝠的振翅之聲過去了之後,隨風都不禁感嘆,這短短一刻鐘在他看來,就如同數個時辰一樣長久。 ..
終於撲棱棱的聲音平息了下來。
“砰!”華道衝一陣運氣,震開了粘在周身罡氣上的一些血蝠的屍體和血跡。一把拉起了隨風,趁着這麼短短片刻難得的機會,運氣了縮地成寸之術,飛速地向着通道的盡頭跑了過去。他們之前便已然發現,這些血蝠似是受過極爲嚴格的訓練,所佔據的地方有一個極爲標準的範圍
。
有時由於過於擁擠。總有在邊緣的三兩隻血蝠被擠出了羣外。可是它們就像是觸犯了什麼禁忌一樣,立時又會重新飛回來,另找一個地方棲身。即便外面有廣闊的空間。只是它們都如同視而不見一般,絲毫不敢越界。
血蝠雖是暫時地飛走了,可是它們所呆之處,卻留下了大堆大堆的排泄等廢物。到處都是腥臭無比的暗黑色痕跡。很是噁心。幸好華道衝有縮地成寸如此輕功在身,三兩步便到了對岸。不然若要從中穿過,想想便覺得噁心。饒是如此。華道衝的雲靴之上,還是沾上了不少腥黃色的斑點。
看着華道衝一臉厭惡的表情,隨風都有些忍俊不禁。“華前輩,等回去之後再換一雙便是了。卻是不用如此在意。”
華道衝無奈地攤了攤手,“老夫我就這麼一雙看着中意的鞋子,不想竟然毀在了這裡。”
隨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果然身上不甚光潔。總有些邋遢之處,不禁也是一陣無言。
華道衝也覺得有些尷尬,乾咳了一聲,稍稍掩飾了一番,又扯開話題道:“沒想到天山派竟然在此投入了這麼多本錢。不說這些血蝠極難馴養,稍稍不小心便會夭折。單說剛纔那些吞仙蟲,更是上古遺種,雖然血脈不似古時那般純粹,但也極爲罕見。”
隨風這是第二次聽他提起“上古遺種”這麼四個字,在他的映像中無論何事何物,只要和上古扯上了關聯,都是了不得之物。
當即便來了興趣,追問道:“上古遺種?莫非這吞仙蟲在上古時便已然存在了嗎?”
華道衝撫了撫鬍鬚,眼見的暫時沒了什麼危險,也樂得在隨風面前賣弄一番,當即便道:“上古時期,九州尚未開化,四處都是蠻荒之地。自然有許多毒蟲鳥獸,其中許多更是人族大敵。好在上古不似當今,各類神通法術要通達許多,據說更是有神人存世。自然是能人輩出,也正因此纔有今日人族大興之時,這吞仙蟲便是當時極爲厲害的一類異蟲,非但能天生相剋修行之士的護身罡氣,更是周身堅若磐石,難以毀滅。最爲恐怖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它們極爲龐大的數量,一旦出現,定然便是風捲殘雲,浩浩蕩蕩數以千萬計。如此多的魔蟲,又該如何抵擋?”
隨風稍稍有些訝異,他還是第一次聽人談起上古之事。只是聽了這麼一番解釋之後,疑問卻是更多,“前輩剛纔提及上古時期的法術要通達許多,不知此話究竟何解呢?還有此蟲既然名爲吞仙,莫非真的曾有仙人葬身在了這蟲子手上?”
華道衝一愣,自知剛纔有些失言了,登時掩飾道:“上古時期之所以絢爛,只是因爲後世許多法訣失傳了而已。至於爲什麼會叫這個名字,此乃上古口口相傳,未必便和仙人有着什麼關係。說起來,如今的吞仙蟲比之上古,血脈早已不再純正,不知羸弱了多少,否則,又豈會讓我們兩人能夠這般輕鬆地便脫困?”
隨風應了一聲,卻還是有些不解。
華道衝見他一臉沉思欲言又止的樣子,索性便又解釋道:“這吞仙蟲由於威力實在是太過巨大,早在上古時期便幾乎被先輩滅跡,只留下少數血脈駁雜,沒那麼大危害的留了下來。其後又與其他蟲類雜交,這麼多代傳下來,早已稀疏得不成樣子了,不過徒留一個吞仙蟲的名諱罷了。不過今日我們遇見的這些,血脈卻還算得上有些純正,不然也不會將你我二人逼得如此狼狽了。”
隨風聽罷,又是一陣久久的沉默,他倒不是對於這吞仙蟲還有着什麼興趣。而是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對上古時期的想象之中,別人也許不知,可他卻有着很深的感觸
。上古妖魔志中記載了那般多的妖物,其中不乏像九尾狐那樣的妖中王者,還有這吞仙蟲,這麼多代之後血脈駁雜的後裔,便將已經近乎踏入世間實力頂峰的華道沖和隨風都逼得如此狼狽,那麼那些親身面對血脈純正的吞仙蟲和上古那種種妖魔的先民們,究竟又有怎樣的實力?
隨風簡直不敢想象,可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華前輩可知,上古的那些先民們連吞仙蟲如此魔物都能應對,究竟又會是怎樣的實力?”
華道衝似乎沒有料到隨風會有此一問,一時也是愣在了當場,久久一陣沉默,又重複了一遍隨風的問題,“上古的先民是怎樣的實力?”竟然發覺連他如此實力的都不經渾身打了個顫,看到隨風有些關切的眼神,又擺了擺手。
緩緩開口,道:“強到遠超你我的想象,現如今的絕頂高手都未必能敵得過一個擁有千年道行的大妖,可是在上古年間卻已然有了猛人下東海,擒來蛟龍作爲自己坐騎的記載了。這之中的差距何止以裡計?據說當年軒轅黃帝與蚩尤在逐鹿大戰之時,軒轅劍一動,山河變色,九州皆震。這又是何等的實力?古人的風采又豈是今人可以想象的?”
隨風怔了一怔,竟然有猛人能夠擒住蛟龍?這還是人的力量嗎?他出身沿海地區,自幼便是聽聞着各類傳說故事長大的,其中最多的自然便是關於海中龍王的故事。每逢時令,鄉民們都必要設壇祭祀龍王,以求來年風調雨順。
這蛟龍自然也成了一種難以仰望的存在,可是在上古年間竟然只是那些高人們擒來的坐騎?
似乎發覺了隨風臉上顯露的不可思議之色,華道衝又接着道,“我在幼時便曾經問過師父這個問題,師父當時的回答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師尊他說我們現在所修煉的種種心法秘訣,無論多麼神異,若說上古先民們所修行的心法是一隻完整的大象,那我們現在所修煉的只能算得上是這隻大象身上的一根毫毛罷了。上古時期的先民厲害若此,可是最終也還是沒能觸摸到那所謂的仙域之門。而如今的那些個修士,連武功都沒修出個門道來便叫囂着要解開上古仙人的奧秘,這不是癡人說夢麼?”
竟然有這麼誇張麼?當初在東海中見着那個神秘人出手的時候,隨風便已然有些懷疑了。爲什麼自己所修的析回兩訣都是世間絕頂,可是爲什麼當初無論是父親還是花久龔,也只不過是個先天上層的實力?
今日聽華道衝這麼一說,隨風終於開始有些懷疑,其實自己所修行的心法只不過是天地宇宙大道中極爲淺薄的一部分?
正當隨風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華道衝突然道:“好了好了,這些隱秘也和你說了,我們還是快些接着前進吧。”
隨風聽道話語聲才猛地反應了過來,轉過身看了看身後。之前被火折吸引過去的那些血蝠們,重又飛回了過來,棲息在了四周的石壁上。雖然依舊死死地盯住了兩人,好在卻是沒有再飛出來。這也讓隨風兩人又長長地出了口氣。
兩人又接着向前,一路上自然又是少不了的各類機關險阻。好在華道衝接下來處處小心,總算是沒有觸發新的機關。
經過這麼幾次折騰,隨風和華道衝都像是驚弓之鳥一般。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出一番麻煩來。行路之時更是小心了幾分,好在一路磕磕絆絆,最終還是沒有捅出什麼大的簍子來,就這麼順順利利地走到了盡頭。
這時,一堵刻着繁複無比的九龍圖的石壁展現在了兩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