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遠的輜重營這一次也被單獨派出,隨着一個名叫沈寧的軍官一起行動,他們這支兵馬數量大致有一千多人,其中沈寧手下率領了大致五百宋軍,而高懷遠手下還有五百鄉兵,剩下的二百多鄉兵則被分派到其它三支軍中擔負一些運送物資之類的雜差使用。
基本上四支兵馬實力都比較均衡,而高懷遠畢竟年輕,而且還是鄉兵營指揮使,雖然他自詡本事不比這個沈寧差,但是還是隻能在沈寧手下當一個副手。
得到了分兵行動的命令之後,沈寧立即點齊了兵馬,帶上了高懷遠的這支鄉兵營離開了主力,朝着隨州以西的方向走去。
對於這次扈再興的分配,沈寧有點不太滿意,在他眼中鄉兵就是鄉兵,怎麼可能跟正規軍相比呢?而且他看着高懷遠有點不太順眼,認爲他小小年紀,便在扈再興面前誇誇其談,雖然出的主意還算是可以,但是卻未免有點太自負了吧!
不過沈寧也看出來扈再興對這個高懷遠比較喜愛,所以雖然不滿,但是也沒有說什麼,便帶上了高懷遠領了一軍離開了大軍。
這一次他們在分兵之前,就已經約定好了,四支兵馬各自負責一塊區域,專門撿金軍的散兵遊勇下手,不能和金軍大部隊硬碰硬,而沈寧負責的區域就在隨州以西一帶。
隨州乃是隋文帝發跡之地,算得上是個名城了,而且去年(嘉定十年)在金軍南侵之時,宋軍大將劉世光曾經在這裡大敗過金軍,又加上金軍四處劫掠,本地百姓受害頗深,所以當地百姓對於金軍恨之入骨,所以也給宋軍在這一帶打游擊提供了很好的羣衆基礎,一聽說宋軍過來,許多百姓自發的爲他們引路,還主動的爲他們提供一些金軍的動向。
高懷遠很注意收集這些情報,讓賈奇加以整理,然後通過這些情報,梳理出金軍的動向,他既然這次作爲沈寧的副手,便打定主意要給沈寧當好參謀,趁機也體驗一下游擊戰的妙處。
但是沒想到的是高懷遠這次把熱臉蛋貼到了涼屁股上面,當他興沖沖的將整理出來的情報說給沈寧聽的時候,卻被沈寧冷冷的駁了回來。
“不必多說了,明日我們將前往歷山鎮,在那裡襲擊金軍,讓金軍也見識一下沈某的厲害!高指揮使只管聽從我的吩咐吧!”沈寧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高懷遠的話。
高懷遠立即看出了沈寧這個人不怎麼待見自己,知道他還是瞧不起自己,於是耐着性子對他說道:“沈副將且聽在下一言,歷山鎮不能打,那裡現在是金軍通往棗陽的必經之路,金軍來往十分頻繁,搞不好可能會遇上金軍主力,而我們只有區區千餘人,一旦遭遇金軍主力的話,恐怕反倒會吃虧的!倒不如聽在下的,先前往高家崗,那裡這兩日經常會有金軍小股遊奕軍出沒,以我們的實力,敲打一下他們是沒有問題的,打歷山鎮太過冒險了!”
“高指揮使是不是有點怕了?自古有云富貴險中求,我們爲將者,爲國效命,當知難而上,歷山鎮是金軍囤積糧草的一個地方,只要我們突襲成功,燒掉歷山鎮的金軍糧草,那裡此戰金軍不戰自敗,當是大功一件,高家崗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村子,那裡能有多少金兵供我們收拾?高老弟不必再說了,沈某主意已定,明日啓程前往歷山鎮,入夜之後,我們便動手突襲歷山鎮!”沈寧一臉不屑的對高懷遠說道,擺手讓高懷遠退下。
高懷遠心中大爲不喜,這個沈寧明顯有點好大喜功了一些,歷山鎮既然是金軍糧秣中轉之地,便定會屯駐大批兵馬,而他們這一千人中,沈寧手下的五百宋軍可能還好一些,畢竟他們經過正規的訓練,但是自己手下的這五百鄉兵,卻只是經過短時間的訓練,根本沒進行過正規的夜戰訓練,而沈寧要在夜間動手突襲歷山鎮,連事先的準備都沒有做,夜間如何聯絡,如何調配人手都沒有一個詳細的安排,就這麼一頭撞過去,豈不跟送死一般?
想到這裡,高懷遠還是耐着性子說道:“沈副將,在下也知道您的急切心理,但是眼下我們確實不易對歷山鎮動手,我軍人手有限,而且在下的鄉兵們沒有接受過夜戰的訓練,晚上動手難免會發生混亂,而且歷山鎮既然是金軍糧秣中轉之地,那裡定會駐有金軍不少兵馬,而且歷山鎮那裡周邊山勢比較平坦,我們想要隱秘行蹤有一定的困難,一旦攻擊失利的話,退走的時候也容易遭到金軍追擊,打歷山鎮實爲不智呀!”
“住口!沈將軍主意已定,你還在這裡囉裡囉嗦,難道想要抗命不尊不成?既然你是沈將軍的副手,那便應該聽從沈將軍的安排,而你卻推三阻四的阻止沈將軍,難道還想動搖軍心不成?”一個聲音忽然在一旁響起,大聲的對高懷遠斥責了起來。
沈寧擡手一臉不快的制止了那個說話之人的話頭,對高懷遠說道:“高指揮使說的雖然有理,但是沈某正是看中了這幾點,既然連高指揮使也想到了這些,料定金軍也會想到這些事情的,所以沈某料定金軍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出奇兵突襲歷山鎮的,這一戰只要我等上下同心,不見得就打不下歷山鎮!此事高指揮使不要再說了,沈某已經說過,主意已定不容更改,高指揮使還是下去準備一下吧!”
高懷遠看了一眼站在沈寧背後的那個低級軍官,似乎有些眼熟,但是一時間又沒有想到在什麼地方見過此人,此人爲何對自己如此不客氣呢?好歹自己現在也是個指揮使,而且還是個掛了品的軍官,這廝居然敢如此呵斥自己,實在是太不給自己面子了。
但是這個時候他也不想和沈寧發生正面衝突,既然沈寧主意已定,那麼他再多說也沒什麼用了,除非現在他和沈寧決裂,各自帶兵單獨行動,否則的話看來是改變不了沈寧的這個決定了。
但是翻臉的話,顯然也是不智的行爲,自己畢竟現在是沈寧的副手,一旦翻臉的話,軍中定會混亂,難免會造成不必要的衝突,所以他強忍了一口氣,瞪了那個站在沈寧背後的人一眼,然後拱手道:“沈副將未免太過小看了高某,在下雖然只是個鄉兵指揮使,但是也並非貪生怕死之輩,既然沈副將已經拿定了主意,那麼在下遵從便是,告辭了,在下這邊去準備一下,明日一早開拔!”
說罷之後,高懷遠轉身離開了沈寧的軍帳回了自己鄉兵營的營地之中。
看着高懷遠離開的背影,站在沈寧背後的那個人走上前冷笑道:“什麼東西!不就是個鄉兵的破指揮使嗎?居然還敢在沈將軍面前指手畫腳,這廝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沈寧看了一眼他,擺手道:“也罷,畢竟他是扈將軍看重的人,而且也確實乾的不錯,杜虎你就不要再多說什麼了,高懷遠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心思還算是縝密,歷山鎮不見得好打,這一戰我們要小心一些才行,必要的時候我們要想好退路!”
原來這個人正是當初高懷遠在襄陽府城外遇到的那個潰兵軍官杜虎,這一次剛好被扈再興收入軍中,到了沈寧的手下做事,他早就對高懷遠心存怨恨,這一次看到沈寧對高懷遠不怎麼待見,於是決定要抓住機會報復一下高懷遠,這廝是個標準的小人,屬於那種睚眥必報的東西,心中根本沒什麼善惡之分,他纔不管什麼戰事成敗的事情,只要能報復高懷遠就行。
“沈將軍莫要擔心,小的倒是有個辦法,這一次突襲歷山鎮,確實有些風險,一旦事成的話,當然功勞巨大,但是假如突襲失利的話,倒也會有點危險,小的以爲,這個姓高的不是不願意突襲歷山鎮嗎?反正他手下是一幫鄉勇,沒什麼大用,倒不如讓他們殿後,一旦我們突襲失利的話,便令他阻敵追兵,我們便可以趁機脫身!不知將軍意下如何?”杜虎一臉的陰險,對沈寧說道。
沈寧聽了心中一動,他確實對高懷遠有些不感冒,而且他看高懷遠年紀輕輕,僅憑几次戰功,便獲得了一個保義郎的品銜,自己跟着扈再興出生入死,拼死拼活的也只是個小小的無品軍官,實在有些不公平,而這一次攻打歷山鎮,其實他也知道是一次巨大的冒險行動,成則功勞大大的,升官發財不在話下,但是一旦突襲不順,沒有燒掉金軍糧草的話,那麼金兵定會對他們進行追擊,到時候能不能逃掉,就是個問題了!
而杜虎這廝說的不錯,這一戰假如讓高懷遠的鄉兵營參與的話,成功了高懷遠自然也有功,會分掉他不少的功績,但是失敗了的話,高懷遠不會承擔什麼罪責,倒不如按照杜虎的辦法,讓高懷遠殿後,一旦兵敗的話,就丟下他們阻敵,自己退走便是了!
打定了主意之後,沈寧沒有接杜虎的話茬,擺手道:“你下去安排吧,此事我自有分寸,招呼咱們的弟兄們,明日一戰必須要聽從我的吩咐,不要亂了手腳!”
杜虎看看沈寧的表情,心中有些竊喜了起來,他已經看出沈寧拿定了主意,這一下高懷遠算是要有好果子吃了,於是趕緊躬身領命,轉身下去安排去了。
高懷遠回到營中之後,心中頗有些不安,於是便招來了賈奇,商議這個事情,賈奇一聽沈寧要打歷山鎮,當即便急了起來:“這怎麼能行?歷山鎮有金軍重兵把守,我們這麼衝過去等於是自投羅網,跟送死差不多,絕對不行!”
高懷遠苦笑道:“這不是你我說了算的事情,現在軍中沈副將說了算,我們只能聽從他的吩咐,現在關鍵的是我們要謀劃一下,假如突襲不成的話,我們如何全身而退才行!要不然的話,我們可能這次要跟沈副將都一起折在歷山鎮了!”
賈奇想了一陣之後,搖頭道:“這件事不好辦,我們畢竟初來乍到,對歷山鎮的地形一無所知,在這裡想也白想,只有實地查看一下歷山鎮附近的地形之後,才能想出辦法!小的沒什麼好主意!”
高懷遠思量了一下之後道:“說的不錯,孫子有云:地之道,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既然沈寧主意已定,那麼我們也只能聽命行事,不過也不能就這麼冒險,你立即收拾一下,連夜和黃嚴啓程趕往歷山鎮,明天務必要查清楚歷山鎮周邊的地形,爲咱們找一條退路,確保可以在突襲失利的時候,令我們可以全身而退的退路出來!我們明天下午估計會到歷山鎮附近,你們到時候跟我會合好了!”
賈奇立即接令,高懷遠又招呼來了黃嚴,吩咐了一番之後,給他們抽了幾個精明的手下,帶上了兩個隨州本地的嚮導一起連夜趕往歷山鎮。
送走了他們之後一夜無話,天亮之後沈寧傳令出發,兩營兵將立即收拾了一番,朝歷山鎮方向行去。
因爲大路到處都是開拔向棗陽方向的金兵,他們這些人只能選擇一些人跡罕至的小路行動,所以走的十分辛苦,幸好還有嚮導給他們引路,要不然的話,保不準他們這支兵馬還會在山中迷路也說不定,有些地方甚至連高懷遠也轉的有點暈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高指揮使,昨晚我想了一下,覺得你說的話也有道理,但是爲了儘快解決金軍,我等冒險一下也是值得的,畢竟我們身爲將官,要處處爲大宋着想,爲兵者爲國盡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你說的事情也有理,鄉兵們沒有經過什麼像樣的夜戰操練,一旦晚上動起手來難保不會出現混亂,所以我想這一次突襲歷山鎮,就由我親率我這一營將士們動手,高指揮使不妨率你的鄉兵營給沈某殿後,一旦事成之後,我們會很快撤出歷山鎮,還望高指揮使能替我等攔住追兵如何?”在前往歷山鎮的道路上,沈寧將高懷遠找過去,和顏悅色的對高懷遠說道。
高懷遠自然沒有馬上想明白沈寧打得什麼主意,心中還頗有點感動了起來,於是出言說道:“既然沈副將這麼說了,那麼高某也並非什麼貪生怕死之輩,沈副將說的好,爲兵者當爲國盡忠,高某晚上願意率鄉兵營和沈副將一同攻襲歷山鎮金軍糧秣營便是!”
“這個就不必了,高指揮使還是帶好你的人,爲我等殿後好了!此事就這麼說定了,晚上我負責帶兵突襲,高指揮使負責掩護我等得手之後撤退好了!”沈寧立即擺手說道。
高懷遠看沈寧態度堅決,於是也不再堅持隨同他一起突襲歷山鎮,在他看來,這是個好事,畢竟沈寧已經考慮到了退路,比起一股腦全軍撞到歷山鎮送死要強不少,哪兒想到沈寧這是要陰他和他的鄉兵營一把呀!
經過大半天的急行之後,他們終於潛行到了歷山鎮東南五里地左右,因爲前方出現金兵的蹤跡,他們便找了個樹林暫時隱蔽了起來。
不多時遠處傳來了一陣陣鳥鳴之聲,高懷遠立即聽出這是用竹哨吹出的聲音,於是立即摸出了一個竹哨,短促的吹了幾聲,不久幾個人便順着聲音摸到了他們隱身的樹林之中,找到了高懷遠的所在。
“老大,我們回來了!”黃嚴抹了一把額頭的細汗之後,跑到高懷遠面前小聲說道。
“嗯!不錯,快說說你們查看此地的情況!”高懷遠現在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這個,所以一看到黃嚴和賈奇回來之後,便立即對他們問到。
這個時候賈奇也到了高懷遠身前,從懷中摸出一張白紙,上面用木炭勾畫出了一張平面地圖,展示在了高懷遠眼前。
“少爺請看,我們早晨到了這裡之後,找到了幾個當地的百姓,他們給我們幫忙,很快便弄清了周邊的地形!
歷山鎮是通往棗陽的必經之路,這裡早已被金軍控制了起來,據說駐有兩千金軍,而且每天還不斷有金兵從隨州方向過來,在這裡短暫休整,所以這裡金軍數量着實不少,恐怕這次沈副將的行動難以成功!
而且歷山鎮兩側都各有一條河,北面的河水比較深而且河面很寬,河的北面是一馬平川之地,根本不能在那邊動手,否則的話,一旦金軍追擊,我們根本逃不掉的!
而南面這條河河面比較窄,河水也不深,河的南側是山地,比較適合選作退路,一旦我們失手的話,可以迅速渡河,逃入河南岸的山中,相對比走鎮子北面要安全許多。
在這裡,兩裡地左右,有一個山溝,進去之後是大片的山林,只要退入這個山溝,我們便基本上算是脫險了,金軍即便追擊到這裡,也很難派大軍追擊,保不定還會被我們反咬一口呢!”賈奇一邊指着這張地圖一邊給高懷遠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