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截教衆人都換過了嶄新道袍,一個個出了房間,倒先互相贊過一回;陳太玄清點人數,合有:
陳太玄、菡芝仙和彩雲仙子三姐弟。
烏雲仙、趙公明二位法力高深之輩。
三仙島雲霄、碧霄、瓊霄三位娘娘。
秦、趙、董、袁、孫、白、姚、王、張九位天君,並金光聖母共十位,演練十絕陣。
九龍島四友王魔、楊森、高友乾、李興霸都死於陣前,陳太玄心中暗歎,稽首爲禮,算是謝過了天子賜衣。
黃‘門’官連忙還禮,此刻見截教衆人穿了新衣,反而有些人間氣象,倒是暗中感嘆一回,隨即在前領路,一行人慢慢徑直往宣德殿而來。
陳太玄跟在黃‘門’官後面,和截教衆人進午‘門’,過九龍橋,走大道;一個個寬袍大袖,或執拂塵,或執如意,飄飄徐步而來。少時到殿前時,黃‘門’官先進去稟報天子道:“截教衆位仙長在殿前候旨。”
天子聞言大喜,傳旨道:“宣截教衆位仙長。”截教衆人魚貫而入,站於殿下,一個個稽首爲禮;陳太玄道:“吾等見過吾皇!”
天子在寶座上也稽首回了一禮,命黃‘門’官看座來;烏雲仙在一旁高聲呼道:“修道中人,不喜座位,吾皇殿中可備有蒲團?”
天子聽了不但不以爲杵,反而欣喜萬分,命人取過十數個蒲團來,截教衆人紛紛圍着寶座坐了蒲團;天子也自認是修道中人,在寶座上無法安坐,命道:“且去取了我師廣成子仙長送吾的蒲團來。”少時蒲團取到時,天子也是飄然在寶座前面坐了。
烏雲仙見天子坐的蒲團並非凡物,乃是崑崙山一種異草編就的,又‘混’有金絲、‘玉’石等物,有個名頭叫:三寶蒲團;不由暗中感嘆廣成子好大的心思,用來取悅君王,對於修道中人,卻是有些南轅北轍了。
陳太玄道:“吾皇,如今三山關戰事平息,天神教教主夷希微道人也親口許諾不再犯我邊界,吾這就準備帶領截教衆位弟子迴轉金鰲島。”
天子驚詫道:“陳仙長,這若是都回去了,萬一有事,如何纔好?”
一旁姚天君笑道:“此事易爲。”袖中‘摸’出一盒香來道:“若有事時,取三支香點了,貧道即刻知道。”
天子命人收了香去,又道:“貴教弟子,吾都加封了官職在身,何不在京都長住,一邊爲國效力,一邊修行?到時衣紫腰金,封妻廕子,有無窮享用。”
陳太玄笑道:“吾皇此言差矣,吾等都是山野慵懶之夫,不識治國安邦之法,只懂苦修道行。”
天子有心向道,聞言不由問道:“便是這等,有什麼好處?”
陳太玄道:“其中好處不少:身逍遙,心自在,不‘操’戈,不‘弄’怪,萬事茫茫付度外。吾不思理正事而種韭,吾不思取寶名如舍芥,吾不思身服錦袍,吾不思腰懸王帶,吾不思拂宰相之須,吾不思恣君王之快,吾不思伏弩長驅,吾不思望塵下拜,吾不思養我者享祿千鍾,吾不思用我老榮膺三代。小小廬不嫌窄,舊舊服不嫌穢,制芰荷以爲衣,紉秋蘭以爲佩。不問天皇地皇與人皇,不問天籟地籟與人籟,雅懷恍如天地同,興來猶恐天地礙。閒來一枕山中睡,夢魂要赴羣仙會。那裡管‘玉’兔東昇,金烏西墜?”
這番話說得天子心中嚮往,喜道:“陳仙長此言,真乃清淨之客。若不是有大統在身,定隨仙長前往金鰲島碧遊宮拜見聖人,專心修道。”
陳太玄反問道:“若吾皇脫了差事,‘欲’要如何修道?吾且問上一句,何爲修道?”
天子笑道:“當避樊籠而隱跡,脫俗網以修真,樂林泉兮絕名絕利,隱巖谷兮忘辱忘榮。頂星冠而日,披布衲兮長‘春’。或蓬頭而跣足,或丫髻而幅巾。摘鮮‘花’而砌笠,折野草以鋪茵,吸甘泉而漱齒,嚼松柏以延齡。高歌鼓掌,舞罷眠雲。”
陳太玄鼓掌笑道:“此乃隱士耳,並非修道之士。”
天子又道:“遇仙客兮,則求玄問道;會道友兮,則詩酒談元。笑奢華而濁富,樂自在之清貧。無一毫之礙,無半點之牽纏。或三三而參玄論道,或兩兩而究古談今。究古談今兮,嘆前朝之興廢;參玄論道兮,究‘性’命之根因。這般修道,陳仙長如何說法?”
陳太玄搖頭道:“此乃小道耳,或能悠閒一時,哪能修得正道?”
天子有些不服氣,尋思了一會兒又道:“當任寒暑之更變,隨烏免之逡巡。蒼顏返步,白髮還青。攜簞瓢兮,到市□而乞化,聊以充飢;提‘花’籃兮,進山林而採‘藥’,臨難濟人。解安人而利物,或起死兮回生。修仙者,骨之堅秀;達道老,神之最靈。判吉凶兮,明通爻象;定禍福兮,密察人心。陳仙長看這種修道可行否?”
陳太玄依舊搖頭道:“此乃濟世、避禍之道,或能逃得一時‘性’命,但天數到時,依舊是一具白骨,有何用處?不妥不妥!”
天子見陳太玄只是搖頭,心下有些不喜,猛然想到:“往日裡我師廣成子也多有說詞,何不說來,看這陳仙長是何說法。”沉‘吟’了一回,又道:“問道法,揚太上之正教:書符籙,除人世之妖氛。謁飛神於帝闕,步罡氣於雷‘門’。扣玄關天昏地暗,擊地戶鬼泣神欽。奪天地之秀氣,採日月之‘精’英,連‘陰’陽而‘性’,養水火以凝胎。二八‘陰’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陽長兮,如杳知冥。按四時而採取,九轉而丹成。跨青鸞直衝紫府,騎白鶴遊遍‘玉’京。參乾坤之妙用,表道德之。陳仙長,這般修道總能成了正果罷。”
陳太玄聽了這番話,沉思了一會兒,正‘色’道:“此乃修道之法,但只識埋頭修道,不能領悟天機運轉,法力是‘精’深了,但將來不識天時,反手變成畫餅。”
天子聞言驚道:“若依陳仙長此說,豈非修道並無用處,又何必做這番行當,吾還是做天子罷。”
陳太玄笑道:“吾皇,不是此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修道不爲長生,長生乃爲修道,修道好似破荊斬棘,逆水行舟,一不留神就前功盡棄;就算有幸養成‘胸’中五氣,頭頂三‘花’,成就無上金仙,壽命無算,天地大劫到時,也是反手化爲齏粉;惟有修成正果,參悟天機,才能在大劫之中能爭那一線生機。”
天子聽得背後汗出,每每談論修道,凡人眼中看的都是那延壽無算,風光無限,哪知今日聽陳太玄說來,卻是一條荊棘路,當即把修道的心慢了下來,感慨不已。
陳太玄看天子麪皮,哪裡不知道天子所想?長笑一聲,辭過了天子,帶了截教衆人退下殿去;天子猶自呆在那三寶蒲團之上,漸漸覺得屁股下有些刺痛,爬了起來依舊癱坐在寶座上,這才舒過一口氣來。
黃‘門’官見天子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敢上前詢問;天子尋思了半天,反而覺得自己依舊做了天子,纔是正路,那管他百年之後如何?
話說陳太玄這番話說完,帶了截教衆弟子出宣德殿,識別道路,迴轉天師府;烏雲仙和陳太玄並肩而行,笑道:“未想師弟對修道一事居然看得如此透徹,吾這大師兄的名頭,只怕要旁落了。”
陳太玄哈哈笑道:“烏雲師兄過譽了,無非是心有所感,說些牢‘騷’罷了;那天子聽了這番話,能慢了修道之心,也算是萬民之福。”
烏雲仙點頭稱是,彩雲仙子在一旁聽了陳太玄和天子的一番對話,心有感悟,嘆道:“這修道都說風光,如此險途,又有幾人懂得?”
菡芝仙也點頭道:“越是道行高深之輩,越是知道其中的兇險,總有千年壽命也只怨時光太短,真有如白馬過隙,瞬眼雲煙一般。何時才能和掌教老爺一般,成就聖人?”
陳太玄嘆道:“聖人也自有許多羈絆,哪像外人看來這邊自由自在?”
衆人嘆過一回,天師府已在眼前,陳太玄自去叫了金目童子和李忠起身,收拾一番,看了看身上嶄新的道袍,順手脫了下來,依舊換上了舊日道袍,這才覺得全身一鬆;大笑着來到院子裡,少時各截教弟子也都來到院子裡,相互之間並未商量,反倒是人人都換上了舊時服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聲大笑起來。
趙公明大笑道:“還是自己這身道袍舒服!去休!去休!碧遊宮裡自有好修行,哪管凡世金腰帶!”
截教衆弟子齊聲都呼道:“去休!去休!碧遊宮裡自有好修行,哪管凡世金腰帶!”
陳太玄大笑着隨手掐了法訣,頓時腳下一片紅雲鋪展開來,將截教衆弟子穩穩托起,此乃陳太玄領悟出來的五行小世界變化之一,紅雲升到半空,化作一道流光,略略在皇宮上方停了少時,一聲響,轟然往東海金鰲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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