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是在東宮暖閣見到的前皇長孫，如今的皇帝陛下。
第一眼看上去，彷彿一條黑金相間的大龍匍匐在羅漢牀上，左右各立一人，道司鎮魔使曹應星和老錦衣衛指揮使。
‘已經實質化的龐大龍氣，果然，皇位還是傳承了，不過——’
以李達魔神之眼窺視，大龍下三寸，掛珠之地，俗稱逆鱗所在之處，有一道長長的血痕，血口入肉極深，似乎可以看到龍肌蠕動的紋理。
“微臣見過陛下。”
“哈哈哈哈，你我君臣，何時這麼見外了，”鄭宏吉大笑一聲，放下手中書卷，下榻攙住作勢欲拜的李達。
“古有名臣以功加劍履上殿，入朝不趨，李卿與朕有救命之恩，難道還打算與朕生分嗎？”
李達一時不明所以，我又不是混到董卓、霍光這種高逼格檔次，見你拜一拜不是很正常的麼。
老錦衣衛使眯着眼笑道：“雖然御史臺還沒批文，但是老臣還要恭喜鎮魔使大人了，以大人如今的年齡，能有這般實力、官職，真是少年英傑，日後的國之棟樑。”
李達一怔，然後大喜道：“微臣多謝陛下！”
果然是升官了麼，鎮魔使相當於勳爵，享百里侯的待遇，怪不得新皇帝有這一說法，擁有貴族的身份，理論上的確可以不用跪拜參見。
“好說，好說，”鄭宏吉笑眯眯的拉着李達坐下，又讓太監上了茶水，這才道：“國事繁忙，一直沒空去探望李卿，不知李卿傷勢如何，聽太醫院的大夫說，已經無大礙了？”
“是，只是陰影之力消耗過度，短時間內怕是未能恢復全盛期。”
李達有一搭沒一搭跟新皇帝客套着，言語之間十分謹慎，伴君如伴虎，別看對方如今一臉親熱，等你沒有利用價值後抄家滅族也並非不可能，更何況朝廷中的‘解剖狂人’還是相當多的，萬一對他這一身來歷不明的陰影之力感興趣，要把他研究研究怎麼辦？
他可沒忘記自己這身血脈的來歷，護神道人用小虞山鬼母做實驗，可是硬生生的造了一尊人造魔神！
又閒聊了半盞茶的時間，鄭宏吉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道：“李卿可知道，這一次朝廷可真是損失慘重，兵部五位大拳師戰死、陰司鎮魔使馮嬤嬤、皇城鎮魔使鄭合先後隕落、茅掌門重傷，洪門子弟死殘四十八名，內衛死傷數百，京城百姓死傷數以萬計，內胬虧空四萬萬貫，朕剛登基就給朕留下這一個爛攤子！”
李達吸了口冷氣，他沒經歷現實的大戰，但是損失依舊超過他的預料，兩個鎮魔使都戰死了麼，而且一個陰司一個鄭姓，那都是堅定的皇黨啊。
鄭宏吉吐了口氣，突然道：“父皇也昏迷不醒，青銅尚書正隨侍左右。”
李達瞳孔猛的縮緊，老皇帝他、這麼說，刺殺成功了？
“整個朝中，知道此事的人不超過五人，李卿，你明白朕的意思？”
“微臣必定保密。”
李達心思電轉，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要保密，給誰保密？
“李卿你是曹大人推薦，曹卿是忠臣，朕也不是不相信他，但是有些事並非忠心耿耿就行的，別的不說，刺殺案一出，朕那兩個皇叔，還有三個兄弟就迫不及待去拜見父皇，這算什麼，正一道的人也是，就如此覺的朕這個新皇不頂用嗎？”
鄭宏吉越說越怒，落在李達眼中，那條黑金色的大龍磨吮着爪牙，身上鱗片倒豎，受此影響，整個東宮的龍氣像是漩渦一樣捲起，如狂潮大浪，又宛如初生朝陽那般生氣勃勃，不過李達也發現，這新皇帝身上的龍氣並沒有產生‘聯動效應’，整個東宮的龍氣並沒有產生反應。
‘北京城可是龍脈核心，龍氣卻沒有統一，這是怎麼回事，國號初立，人心未附嗎，還是說這是龍氣衰弱的徵兆——’
蠻荒的魔神之王在不斷增強，龍氣卻在削弱，這讓李達越發擔憂起來，這世上知曉‘魔神之王’存在的或許只有他一人，而一旦魔神之王突破絕地天通，死的就絕不止他一人，世上沒人能敵過對方，傳說中的陽神也不行。
他幾次欲言又止，想要將這事告訴對面的皇帝，但直覺告訴他沒用，政治人物都是很現實的角色，新皇帝現在正野心勃勃的準備排除異己、掌控一切，現在說了未必會信，而且很可能會破壞好不容易取得的信任。
雖然李達沒什麼政治智慧，但他至少明白一件事，跟皇帝對着幹的大臣多半沒什麼好下場。
“……李卿、你意下如何？”
李達一時晃神，沒聽到對面皇帝說些什麼，只能‘支支吾吾’的應了一聲，不過鄭宏吉似乎很高興，猛的擊掌，讚道：“很好，有卿給朕領管東廠，監視六部，朕就能安心了。”
李達嘴巴一下子咧的老大，他沒聽錯吧，領管、東廠！？
老錦衣衛指揮使以一個古怪的眼神望着李達，“日後就要稱李大人爲李督公了，恭喜廠公！”
“等等，陛下，微臣想了想，微臣才疏學淺，初入朝堂，這種重位，不合適吧，”李達嚥了口吐沫，道。
可不是重位麼，本朝仿明制，廠公做爲國家級的特權監察機構、特務機關和秘密警察機關的最高領導人，除了木有雞雞外，該有的都有了，碰上不管事的皇帝，再與外朝輔臣聯手，哇塞，那可真是皇親國戚見到都要下拜（詳情見馮保），再跋扈一點，囂張一點，兇殘一點，那就是魏千歲，不，是李千歲了！
這都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一步踩到龍椅上了！！
這誰不想當！
但關鍵是，這領導人工作要求他不能有雞雞啊！
一想到陰暗的淨事房中，幾個面白無鬚的小太監恭恭敬敬拿起剪刀，道：“李爺爺，您且忍耐一下，麻沸散藥效過了就好了，回頭咱再把您這寶貝用最好的水晶盒子裝上，保準百年不腐，千年不化……”
李達一下子就從這種恐怖幻想中甦醒，求生欲爆發，準備着哪怕跑路被通緝也不能幹種事，魔神之王也不管了，人間也不拯救了。
開玩笑，拯救世界哪有自個兒雞雞重要！
“陛下，我李家三代單傳，自幼父母雙亡，長嫂還等着傳宗接代呢，這個，殿下，您要不再考慮一下？”李達小心翼翼的道。
鄭宏吉先是一愣，然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就連一向板着臉的曹應星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笑容。
“哈哈哈哈，李卿誤會了，朕再怎麼說也不會讓你、讓你……哈哈哈……也怪朕沒講清楚……”
等鄭宏吉解釋一遍，李達這才知道，原來他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
那就是，東廠中人並非都是太監，那也是有正常人的。
東廠的首領太監也稱廠公或督主，是內廷大佬之一，權柄赫赫，僅次於掌握着批紅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但除此之外，還下轄掌刑千戶、理刑百戶各一員，由錦衣衛千戶、百戶來擔任，稱貼刑官，在這以下，設掌班、領班、司房，監察百官，各個衙門都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堂監視。
而李達去東廠當的不是廠公，而是掌刑千戶一職，從官職來說，僅相當於錦衣衛系統的高級官。
但在東廠小督公失蹤的前提，從職位上來說，掌刑千戶便可代廠公行事，尤其是李達這個陰司鎮魔使奉旨監督，可以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代表着什麼，所以老指揮使纔有‘督公’這一戲說。
不是廠公，勝似廠公！
不是太監，勝似太監！
錦衣衛、東廠、內衛，這都必須皇帝心腹中的心腹，也是新皇插下的一顆重要棋子。
李督公再無疑慮，躬身領命，拍馬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