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烈陽,孕育諸神,聽我號令……”
隨着樓近辰的話落,他手中的劍,指向天空,這一片晦暗中,劍尖一點,陽光燦爛,衝破晦暗。
太陽像是在他的劍尖綻放,那一團光芒裡有一隻只的金烏飛出,有神人出現。
他這一聲似咒語,又不似咒語的呼喚,當然不是壯聲勢的瞎喊,而是這些天來他自身的一種感受。
於修行之中,修出了各種妄念所化之‘神’,那便當他們存在,自己呼請出來爲自身戰鬥,又會怎樣呢?
他這是試驗。
他呼請的既是自身念頭中的東西,又可以說是‘太陽’中可能存在的‘神靈’。
太陽藏於心中,便是呼喚心中之‘神’。
自他的劍尖那閃耀的陽光裡,有一駕金車衝出,金車由三足金烏拉着,車上坐着一個戴金冠的‘神人’,左手執劍,右手持鞭,直接衝入了那一片由蟲子組成的烏雲之中。
樓近辰記得這個‘蟲魔’,其最主要的特點就是找不到了本體,他整個人就像是一片蟲子的集合體。
所以在樓近辰看來,他是修行把自己修沒了,而也正是如此,他不會有樓近辰現在這樣的煩惱,畢竟對於他來說,若是出現了樓近辰這樣的情況,那便是多了許多不死的蟲魔可以驅役。
樓近辰這一刻,也放開自己的心扉,放開自身的想象,自他的劍尖陽光之中,不斷的有三足金烏飛出,一個更大的‘神人’虛影出現。
這個神人像是他自己,又不像是他自己,其身是人,着金紅色大袍,卻有着鳥頭,高接天空的雲霞,下接山頂上樓近辰的劍尖。
前面衝入那蟲雲之中的金車裡的人,揮動着劍和鞭,抽打出一片火光,將那些蟲雲攪亂,沒過多久,那三足金烏,便被蟲雲慢慢的磨滅,只是蟲雲也是稀薄了很多。
又見樓近辰頭頂那巨大的‘神人’帶着一片火光,撲向那蟲雲,像是太陽墜落其間。
只一剎那,蟲雲便已經成了一片火雲。
火燒雲。
有哀號響起,其中有一片蟲子朝着遠處飛去。
樓近辰仍然站在那裡沒有動,今日他這一番試驗,卻讓他有了一些心得體會。
只覺得這一番放開心扉之後,原本的那些雜念,反而有一種宣泄一空的感覺,頗有一種事後的賢者之心。
樓近辰不由的想,或許這也是一種方法。
但是很快又想到了一些放縱派的想法,或許,這樣放縱可以達到一時清靜的目的,但是恐怕不是長久之計,非是正途。
束心縛念,方能夠讓自身的念頭不斷的壯大,這種縱念幻化,恐怕最終還會將自身掏空。
此時他覺得心中暢快,卻又有一股空虛感,只覺得世界清明,神思飛揚,接天通地。
這一戰之後,周圍等着樓近辰崩潰的人,不但沒有離開,反而是更多了。
大有一種欲將樓近辰分食的感覺。
樓近辰感覺到了,這些人其實都不是人。
或許曾經是人,但是現在絕對不再是,可稱之爲妖魔。
他們守在這裡,大概是覺得樓近辰放縱心靈,任由神念幻化出那‘神人’,必定一發不可收拾。
“樓府令,在下有一門藥,可抑止神思幻象,可使身心鎮靜,樓府令可想要試試?”
突然有一個披頭散髮的人,來到樓近辰所在的修行之處。
此人一頭黑髮及腰,但是卻濃眉細眼,一身黑衣,卻將胸膛袒露了出來。
此人說話也是一股文靜氣質,倒像書生一般,但是看他的穿着,絕不會認爲他是書生,只會覺得此人妖異。
“閣下送藥,可要樓某如何報答?”樓近辰問道。
“樓府令有問,在下自當知無不言,在下見樓府令被念中化神所困擾,想起我自己亦曾有過如此困境,所以便貿然贈藥,若是樓府令心中有疑慮,懷疑在下的用意,那便作罷!”
這個妖異的黑髮漢子說作罷,卻又不退下,反而是拿眼盯着樓近辰看。
“你說贈藥,卻又在探知我之虛實,如何,是否想要動手?”樓近辰拄劍而立。
這個妖異的長髮男子,站在那裡,風吹動他的黑髮與衣裳,露出他長髮下的眉眼。
濃眉,細長的眼,眼中不知何時已經在閃爍着妖異的紅光。
“樓府令劍術精絕,法念沉疑,在下佩服。”這長髮人看着樓近辰的身上,仍然籠罩着一層似有似無的‘神人’幻象。
他無法判斷此時的樓近辰究竟是虛弱,還是無事的。
不過,他很清楚,其他的人大概是想要自己能夠與樓近辰打起來,所以他最終沒有動手。
他開始緩緩後退,一步步的後退,消失在了風中。
再現之時,卻出現在另一座山的山頭上。
在另外的一座山頭上,卻有兩個女子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個長髮妖道退出來,他被樓近辰矇住了,真是廢物!”
這兩個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像是盛開的桃樹。
在她們周圍的草木,不知何時竟是也開起了花。
“那我們過去殺了樓近辰吧?”女子中的另一個說道。
“傻,你不知道樓近辰的虛實,你敢動手?剛剛那蟲魔可不簡單,卻只能在樓近辰劍下死裡逃生。”
“那伱還說別人。”
“你怎麼說話的!”
“我怎麼說的,就是你怎麼想的,我是你,你是我……”
“閉嘴。”
“那我們過去……”
於是這一對長相上如同一個人,看上去卻又有很大差別的女子動了。
她們朝旁邊的樹上摘下花來,花拋在空中,化爲一片片紛亂的花雨,隨着風吹向樓近辰。
樓近辰站在那裡沒有動,那些花落在樓近辰周圍的山上的泥土裡,開始生根發芽,然後生長出一株花樹來。
花樹上面長出巨大的花苞,花苞如蛇一樣的張開嘴,朝着樓近辰一口吞下去。
樓近辰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吞沒了。
在暗處看着這一幕的人,卻是心中一怔。
他們不信樓近辰一下就被吃了,他們只相信,樓近辰消失了。
消失了不是死了,可能是逃了。
“樓近辰逃了?”
但是他們也不信樓近辰會逃。
以他們對於樓近辰的性格瞭解,樓近辰如此強勢的人,遇上了危險,一定是仗劍硬殺硬進,毫不退縮的。
若是退縮了,那就不是樓近辰,反而是他們想看到的。
那個滿是花的山頭上,突然起了火。
火附於花上,讓那兩個女子心驚。
“是誰跟我們姐妹開玩笑?”
虛空裡卻有一個聲音說道:“是你們先跟樓某開玩笑的。”
“樓近辰!”
隨着這話落,那些火焰炸起,朝着兩姐妹捲去。
兩姐妹揮手間,無數的花瓣飛舞,每一片花都沾上了火,便將那些火或給引走,或者是壓下去,像是讓那些火找到了目標,從而又失去了它真正的目標。
然而虛空卻又響起了淡淡的劍吟,一捧劍光在她們面前的虛空裡散開,像是一片稀疏的陽光,又像是剛剛未被完全引走的火焰。
兩女子聽到劍吟聲時,便已經感覺到了劍落在身上,心中閃過一絲的驚懼。
曾有人告訴她們,樓近辰劍術高妙精絕,她們雖然聽了,卻總有一種不怎麼相信的想法,畢竟別人描述的過於神奇。
但是此時她們親身體會,才真正的感受到其中玄妙。
她們甚至不知道,這究竟是劍術還是法術。
她們也不清楚,對方的劍術是才起的,還是剛剛那些火焰其實也是劍術的一部分?
陽光落在身上的一剎那,她們便已經千瘡百孔,並且燃燒了起來。
只是她們的身體在燃燒之時,也不似肉身,而是那種紙人一樣,身體隨着焚燒,卻沒有半點的表情。
在一座名叫紙花廟的廟中,有着一個個模樣相同的人在那裡唸誦着經文,在她們的面前是一尊神像,神像也是她們的模樣。
突然,這廟裡的人也着了火。
神像上面涌起一片神光壓下來,將那些火都澆滅。
有一個聲音道:“好霸道的劍術,居然要追根溯源到這裡來了。”
……
樓近辰確實消失了。
他去了哪裡,一時之間沒有人找得到,對於樓近辰來說,他要走,這世上少有人能夠留住他。
他到了秋蟬學宮,見到了陳瑾。
陳瑾依然是謙謙君子的模樣,他此時正在學堂裡授課,突然停了下來,看向外面,只見窗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人。
此人看上去頭髮有些散亂,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特別的氣息。
學堂之中的學生們見到樓近辰的一剎那,都心驚了,在他們的眼中,樓近辰如妖似魔。
儘管他看上去沒有一處不是人,但是卻給人一種妖異的感覺。
陳瑾快步的走出來,說道:“三弟,你這是怎麼了?”
樓近辰笑道:“不過是修行出了些問題,秋蟬學宮典籍衆多,便想來這裡找一找,看看有沒有解決之法。”
“好!”陳瑾說道:“三弟稍待,我去交待一聲。”
樓近辰點了點頭,在陳瑾進去之後,卻又側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那裡有一扇窗,窗後面有窗簾在搖動,似有人站在那裡。
以樓近辰的眼力竟看不真切,他欲仔細看時,那裡便似出現了無數的蟬鳴,明明是聲音,卻將他的目光給擾亂了。
他彷彿看到了那窗簾掛在那裡,無數的蟬附在其上,因他的目光而驚動飛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