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變遷。
天下混亂,然而亂中又有序。
原本的王朝力量在減弱,各地的門派如雨後春筍,各地的門派以‘神寺’爲原點,與縣衙與府衙相互形成圍棋上的‘氣穴’。
人們環繞着那些門派、府城、縣城而聚居。
山間、河流,海邊常有精怪出沒,若是沒有修士保護,往往會非常的危險。
不過,有些山中的修士,也會直接奴役山中精怪來爲他們種藥,當然,也會以修行功法相誘。
江州城之中,倒是一片熱鬧繁華,城外圍着的山中住了一圈開闢洞府而修行的修士。
當然,這些修士大多數其實並不把這裡當做真正的修行之地,而是將這裡當做一個別府。
他們在更遠處的山裡,在那僻靜之處開闢洞府,在洞府之中立下小小的‘神寺’供自身修行,收養弟子,種藥,煉法。
而在城外又設立別府,是爲了與人交流,或在歷練紅塵之時便來這裡住,又或者有藥草要與人交換之時,帶到這裡的坊市上來。
江州得益於有樓近辰坐鎮,所以比別的地方安穩,但是‘神寺’之下,依然常有怪異之事發生,而這種怪異是難以斷絕的。
江州城的城外,倒是出現了一件怪事。
因爲常常有人夢到一個景象,有一個戴着一個黑尖帽的牧人,揮着手中的牧羊鞭,在長街上,要將一個孩子趕出城去。
而那孩子看上去高大,虎頭虎腦的,在牧羊鞭子下揮打之下,一聲不吭,卻就是不走,像是一頭倔驢一樣,但是他又不哭。
一開始也只有一小部分的人夢到這個,但是後來卻是有更多的人夢到這個景象。
而且每一次夢到這個景象之時,都會發現那個男孩離那城門口更近一些。
從一開始有人夢到這個場景之時,便有人去城門口燒香,或者是在家裡燒香。
這麼多年過去了,很多人的家中已經設了神龕,神龕之中供奉的就是‘巨靈’。
只是大半個月過去了,那個孩子依然是被一個戴着黑尖帽的人,揮着牧羊鞭快要趕到了門口。
很多人說這是‘巨靈’要被邪魔抓走了。
也早有修士,試圖前往夢中去尋找這一幕。
羽化道的很多修士都能夠入夢,這陰魂入夢,是羽化道的一個天賦特徵。
只是極少的修士能夠達到那個夢境的場景。
原來夢境也分層次,有表層、中層、和深層。
而大多數的人最多隻能夠到達中層,想要再進入深層之時,便會有一個阻礙,有人說,他感覺那一個夢境就是一個氣泡,有着排他性,若想要進去,那個氣泡便會破掉。
終於有人將這事稟報到樓近辰這裡。
自從樓近辰從秋蟬學宮裡回來之後,已經十七年沒有出府城,最近的一次,還是因爲羣魚山中來信,說是白小刺欲化形,於是樓近辰花了一段時間,書寫了一冊《化形十忌九要》寄了回去。
樓近辰聽到有人彙報這事之後,沉默了一下,說道:“去查查,是否還有別的地方發生了這種情況!”
樓近辰自己當然是沒有感受的,他曾經喚醒‘巨靈’,但是他與‘巨靈’之間並沒有直接的聯繫,所以‘巨靈’若是有什麼危險,他並沒有感覺。
不過,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事不簡單,所以他纔會讓人去查查還有沒有別的地方發生這樣的事。
樓近辰離開了府衙的後宅,然後來到了城門口,他伸手按在城門口的城牆上,然而他並沒有感受到這‘巨靈’的情緒。
他明白,自己越是強大,越是無法感受到這個‘巨靈’的情緒。
而江州府城又沒有真正的祭司,沒有一個專門的祭司,便無法全方位的感受到這個‘巨靈’的情緒。
無論這個秘靈是從虛妄走向真實,還是其他的什麼法,當祂真正的出現在人們的心中之時,那麼祂便存在了。
而只要是存在的生命,那祂就會有情緒,會有思想,即使是現在沒有,那麼以後也會有。
樓近辰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而他聽到有人說夢中夢到有一個高大的小孩,被人驅趕着往城外而去。
他第一感覺就是‘巨靈’在人們的心中已經誕生出了靈體,但是被一些特別的修士捕捉,要帶離江州城。
他在城門中感受了一番,並沒有人知道,現在的他,對於這種隱遁身形幾乎是呼吸一般的輕鬆了。
他讓人去查別的地方還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查到,而想要阻止那一個疑似‘巨靈’被人驅趕出江州府,那麼便需要與祂聯繫上。
只是這麼多人雖然夢到了那個景象,卻沒有真正的獲得‘巨靈’的求救。
樓近辰於是讓人放榜,尋找能夠入深夢的人。
一時之間,倒也有不少的人應召,而真正能夠入得了樓近辰眼的,卻只有一個人。
那人修行的觀想法是‘夢境之魚’,樓近辰在之前沒有聽過這個觀想法。
鄧定本來也想去應召,只是最後他還是沒有去。
他已經改修御魔道,他不太敢去見樓近辰,自從他改修御魔道之後,就極少在樓近辰的面前出現。
而御魔道是可以入夢境的,不過他這種入夢境的方式卻有些不同,他是需要通過一種接觸‘感染’的方式,進入別人的意識,使得別人的潛意識,形成一種‘夢’。
而與現在這種,需要不干擾別人,悄然的進入別人原有的夢境之中是不同的。
那個修行‘夢境之魚’觀想法的人,是一個乾瘦的老頭,名叫莫丁,他帶着他的孫子,修爲並不高,只是第二境。
他的修行法並不是來自於其他人的任何一個傳授,而是他自己的夢。
有一次他夢到了自己是一隻魚,在一片漆黑的水裡,連續幾次之後,他慢慢的開始主動觀想,而後晚上便再也沒有睡過覺,而是觀想這魚,在黑暗之中游走。
由於一開始就像是做夢,他將這個觀想法命名爲‘夢境之魚’。
而這夢境之魚,頭頂似有一盞燈一樣的觸鬚,他晚上修行之時,便是不斷的觀想這夢境之魚下潛到更深處去。
通過別人的氣息,他能夠很容易的能就連接到別人的夢境之中。
不過,他很少做這種事,因爲每一個人的夢境都是古怪荒誕、離奇的。
很少有正常的夢境,而在別人的夢境之中,常常會陷入一種莫名奇妙的危險裡。
他獲得樓近辰的認可之後,樓近辰問他有什麼需要的,他說只是希望樓近辰能夠指點他修行,並無其他的想法,不過,他這種想法對於他來說,纔是最好的。
樓近辰讓他開始做準備,這個準備當然不僅是他一個人要做,而是告訴他怎麼將別人帶入那個夢境之中。
因爲光是他一個人進入了那個夢境之中根本就沒有用,甚至可能他進去了,還會枉送性命,畢竟那個戴黑尖帽揮着羊鞭的人,他連疑似‘巨靈’的存在都能夠驅趕。
就他現在第二境的修行,未必能夠承受得起對方一鞭。
樓近辰讓對方在進入了某個人的夢境之後,然後呼喚他的名字,而他便能夠有迴應。
這種迴應其實如同‘神靈’一樣。
試驗的時候,每一次他呼喚樓近辰的名字之時,便會立即醒來,或者是將別人從驚懼之中驚醒。
很多時候,人自己並不知道,但是他的潛意識其實在害怕,在恐懼,但是人本身的見識以及經驗,會讓他將這種直覺排除。
於是樓近辰便又開始讓他手裡拿着一件東西,那是一張紙人。
樓近辰說讓他帶着自己入夢。
在試過數次之後,竟是成功了。
不過當他成功之時,所有的人都不再做那個夢了。
樓近辰明白,這是那個‘牧羊人’停手了。
江州城這麼的大,如此神秘的人物,又豈是那麼容易找得到的,即使是樓近辰也沒有辦法,畢竟他在明,別人在暗。
這一切都似小小的插曲一樣,在江州攪起了一層波浪,而當大家的目光注視過來之時,這波浪便又消失了。
時光進入了四月份,天氣轉暖,同樣的也進入了雨季,一連下了半個月的雨,雨從一天的濛濛細雨,變成了每天一陣的中雨,中雨後又是斜風細雨。
而天上的雲也是長時間的不散,一片陰晦。
江州之所以會叫江州,那就是因爲江州里面江多,大江有一條,而小江支流卻有十多條,像是一條有着十多條爪子的龍。
而在江州府城之外,便是江州的主江。
這一天,樓近辰在府衙之中修行,城外風雨大作,電閃雷鳴。
一條蛇順着風雨而在空中騰飛着,直到來到了江州城的上空,然後又順着大雨落入城中。
樓近辰突然睜開了眼睛,因爲有一條蛇順着風雨落入在了天井之中
這蛇在天井之中,竟是無光自生光,原本漆黑的天井頓時波光鱗鱗。
樓近辰走了出來,他看到紅白相間的蛇蜿蜒在天井的水中,而這條蛇竟是長出了人的手臂,以及人的頭頸,只是無論是它的臉上還是手上,依然還有着蛇鱗。
其身體盤在水中,上身探出天井之外,趴在天井的邊緣。
樓近辰走出來之時,它立即喊道:“小蛇參見府君。”
樓近辰一步步的走近,這還是第一個敢於直接進入自己府裡的妖精。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
樓近辰說道:“什麼事?”
“府君,剛剛似有東西借風雨潛入了府裡。”
說話的的人是原江州的甲兵營正廖卓。
“沒事。”樓近辰迴應道。
“是!”廖卓應聲退下,從樓府君的回答之中,他知道了那個潛入府裡的東西,正在裡面,而府君已經見到了,不需要他擔心,所以他退下了。
“你找我有事?”樓近辰問道。
這蛇精似被樓近辰嚇到了,朝着天井的水中縮了縮,而天空之中仍然有大雨不斷的朝天井之中落下來。
並伴有偶爾的雷鳴,若是一個普通人看到這一條似人非人的蛇盤踞着,恐怕連魂都要嚇掉了。
其實樓近辰也覺得頗爲噁心,他本就一直討厭蛇、老鼠之類的東西。
現在這個化形了一部分的蛇妖,更是讓他覺得噁心。
“府君,我,替我家大王來送信的。”那蛇妖有些害怕的說道,因爲樓近辰身上的氣息並不親近,對氣息敏感的它,當然很容易就察覺到了。
“什麼信?”樓近辰問道。
“口、口信。”蛇妖有些結巴的說道。
“你說。”樓近辰說道。
“我家大人說,他欲借江州的大江水道入海,還望府君能夠行個方便,他日必有厚報。”蛇妖強忍着心中的驚懼說道。
它終於知道,人間大城之中的府君威勢是多麼的強烈了。
“借江道?怎麼?入海?化蛟嗎?還是化龍?”樓近辰問道。
這蛇妖對於樓近辰的問話,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答,以它對於修行方面的瞭解,樓近辰的問話已經超出了它所瞭解的範圍。
“你家大王在哪裡修行?”樓近辰再問道。
“天柱山。”蛇妖回答道。
樓近辰知道天柱山,天柱山在江州之外以西的地方,距離江州府有近千里的距離。
“從天柱山到入海口,這麼遠的距離,伱們都一路的都這樣借路過去嗎?”樓近辰問道。
“自然,自然是不需要的,唯有、有府君這樣的強者坐鎮的地方,大王才讓我等借道。”蛇妖說道。
“呵,你們倒是懂,如果你們能夠保證,不淹了沿岸的村莊,借河道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如果說你家大王興大水而下,淹沒附近村鎮,可不要怪我剝了他的皮,用他的肉煮湯喝。”
樓近辰的話嚇的蛇妖幾乎要縮進了水中,只留下醜陋的口鼻在外面。
“放心,府君,一定不會的。”蛇妖說道。
“修行不易,憐惜衆生,便是憐惜自身,你去吧。”樓近辰說完,轉身便又回房間之中去。
而那蛇妖則是感謝道:“多謝府君指點。”
話落,騰身而起,一條長長的紅白相間的長蟲竄向天空裡,帶起一片雨水,逆着那天空的落雨,朝着天空裡的烏雲而去。
一道閃電之中,這蛇在雨中清晰的顯露一剎那。
而在外面,甲兵營正廖卓站在廊檐下,他身披甲,刀在腰間,手握刀柄,心中百味雜全的看着天空。
在他看來,如府君這般的強者,往來皆是各地的神秘存在,儘管府君多年不出門,但是來拜訪的可不在少數。
一天後,突然有人來報,莫丁死了。
死在了牀上,如在睡夢中,只是表情驚懼,像是遇上了無比可怕的事。
樓近辰的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