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放手

春節回家前連瀛又去了一次醫院, 孟昭歐已經可以坐在輪椅上行動了,孟昭惠陪着孟昭歐去做康健,也拉了連瀛一起去。孟昭歐讓她們都出去只是自己和醫生去做康健。孟昭惠看連瀛目不轉睛地盯着玻璃房裡的練習走路的孟昭歐, 安慰她說, 醫生說孟昭歐的自我求生和治癒能力是很強的, 所以愈後的康復也都比一般人要快一些。連瀛有點心疼, 若不是東正這麼一個大攤子扔在這兒, 他也不急着這樣。

孟昭惠聽連瀛要回家,問了問是否買了票,又說讓連瀛帶點純正的家釀的黃酒來。連瀛答應了一定給她帶來, 看看孟昭歐在裡面滿頭大汗地練習,想必是疼的, 連瀛不忍再看下去和孟昭惠道了別先走了。

孟昭歐坐了輪椅從玻璃房裡出來, 孟昭惠趕忙過去接手, 見孟昭歐看了周圍,說, “連瀛先走了,明天準備回家過年,過來看看你。”

孟昭歐“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看着就可憐,你又不讓和她說實話。不對外面說, 是爲了穩住東正的人心。”

“說什麼, 說我已經把過去都忘了, 只能靠別人的提示才能一點一點重新拼接過去。說大腦裡的淤血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散去。說其實你們在我心裡都是陌生人了, 我必須重新開始記憶。”孟昭歐雙手攥了毛巾擦擦汗, “你不是說我們已經分手了,那就有分手的理由, 連瀛希望我們像普通朋友相處,現在這樣不挺好的嗎?”

“你真的就沒有一點點感覺嗎?”孟昭惠不死心地問。

“也不是沒有,覺得都很熟悉,就是不知道哪裡見過,遠得像幾輩子以前發生的事情,真努力去想,又想不起什麼。我也想明白了,不就是重新來嗎?我的智力又沒受損,再說,醫生不是說淤血也有極大的可能自動打通了嗎?你別杞人憂天,老姐。我現在很好。”

孟昭惠看看孟昭歐充滿希望的臉,也被感染了。

孟昭歐第一次長時間的醒來以後只是出神地望着屋裡的人,那時候除了孟昭惠還有宋篤初等其他人。孟昭惠看着孟昭歐茫然似乎不聚光的眼神,心裡一緊,讓宋篤初帶其他人先出去。孟昭歐的眼神讓她想起小時候,每當到了陌生的地方孟昭歐總是以這樣的眼光觀察着周圍,他不說,只有她知道。心裡的假想還是下了自己一跳。她試探地叫了聲“孟昭歐?”見弟弟並沒有太多反應只是循聲而望。

“我是姐姐孟昭惠,因爲你車禍受傷剛從英國回來。”停了一下,“你有什麼想法可以和姐姐說,沒有比姐姐更安全的了。”說完她就死死盯着孟昭歐,生怕錯過他的審視,是的,他還是孟昭歐,暫時的失憶並沒有改變他的習慣,他躲在安全的目光後面審視每個對他而言陌生的人。

很久,孟昭歐張嘴說,“我怎麼信你?”

孟昭惠被證實的傷心和怒火突然上竄,他這臭脾氣怎麼就沒失憶?“你要不信,現在就讓醫生進來割了咱倆的胳膊滴血認親!”

突然孟昭歐就笑了,“覺得是,姐,你跟我遙遠的記憶影像似乎有點重合。”

孟昭惠鬆了口氣。

最終兩人達成共識,這個消息只透露給個別人,或者說只有三個,除了孟昭惠之外,就只有宋篤初和唐秉沉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對孟昭歐、對東正都將是滅頂之災。

宋篤初被叫了進來,最初的驚愕之後恢復了冷靜和穩健,他又建議讓唐秉沉也知道,畢竟東正的事情他最清楚,人也可靠。宋篤初是相信孟昭歐的用人眼光的。

東正集團總裁出了車禍的消息被慢慢放出去,但孟昭歐以大病初癒拒絕見很多人,只讓個別主要的媒體見了自己讓他們去證明他很好,東正很好。按預想的,東正的股價和其他股東沒有太多影響和干預。孟昭歐則抓緊時間瞭解和熟悉一切。

主治醫師本來也是可以信賴的人也被悄悄地告知了事情的嚴重性,自然不會透露實情,只是在治療的過程中增加了對腦顱內淤血塊的監測,倒不至於威脅生命,隨着時間的長短會慢慢吸收或疏通。孟昭歐也就放心,只是這種失憶的電視劇俗套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多少還是有點無可奈何。

至於連瀛,說實話印象也不是很深,就如同所有的影像一樣,似乎在幾世之前曾留下了虛幻的形狀,他也的確不記得這事。那天剛見到出差數日而趕着回來看望他的連瀛只是覺得面熟,他壓住內心要挖掘這份記憶蠢蠢而動的心思,簡單地做着一個病人份內的事情。

孟昭惠進門看到這副情景,心裡盤算了怎麼和孟昭歐解釋。前一天盧淑儷帶了潤兒來的時候,她就費了勁兒,還好對於潤兒,孟昭歐大概有做父親的天性。孟昭歐只是對盧淑儷點點頭便不再有其他動作。她陪了盧淑儷坐在一邊,心裡倒沒什麼,簡單說了孟昭歐的情形,又對孟昭歐受傷的蹊蹺談了自己的看法。盧淑儷憋紅了臉,低低地說,她其實是和哥哥剛吵了架的,如果真是盧淑偉做的,她一定不會再認這個哥哥的。孟昭惠心裡倒是有點感慨,盧淑儷也算不上壞女人,何況還有潤兒,但這感情的事情如果有了欺騙和算計就實在不好再去彌補,終究了隔了心的。安慰了盧淑儷,看看孟昭歐的確是累了,送走盧淑儷母子。回來給孟昭歐簡單說了盧淑儷的事情,順便講了一下連瀛。孟昭惠的原則就是對於歷史能簡則簡,孟昭歐會想起來的,只知道大概可以應付就可以了。

孟昭歐一聲不發地聽完他的感情故事,神色黯然地靠在牀上閉目養神,好半天說了句“我知道了”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孟昭惠心疼的看連瀛失魂落魄地離開醫院,心裡不忍,待到晚上其他人都不在的時候,找了機會和孟昭歐說,孟昭歐卻是一臉淡然,“既然分手了,也是連瀛自己提出的,都有她自己的道理,我也沒必要再打擾她的生活,或許這是老天爺安排了失憶讓我忘了她。”

孟昭惠對孟昭歐的冷心很是不屑,“你就看不出她多愛你,你之前也愛得要死要活的,提前和盧淑儷解除婚約也多半是爲了她。”

孟昭歐相信孟昭惠的話是真的,看連瀛由驚喜最後化作哀傷的表情,自己的心裡騰起莫名的不忍。

站到另外一個角度審視自己,孟昭歐覺得自己以前的感情實在是糾結,何況醫生在康復的時候曾隱隱告訴他可能的擔憂,他的左腿有可能會比右腿短几公分。孟昭惠也不知道。那天康復之後孟昭歐陷入了甦醒後第一個愈後的焦躁期,他拒絕見任何人,拒絕吃飯,只是閉了眼想事,可是第二天依然忍了痛苦去做康復。只有孟昭歐自己知道很多東西會隨着記憶陷落到時光的黑洞裡,多少年生龍活虎,他就要成爲殘疾人,也就是說,所有的體育活動對於他來說要成爲過去,他真的只能做旁觀者了。生活和習慣也許從此會改變很多,如果之前的孟昭歐真愛連瀛,相信不會讓連瀛看到自己真實的一幕,那就此放手吧。給孟昭歐一個交代,給連瀛一個交代。

孟昭惠看着孟昭歐,若有所思地說,也許這樣對你倆也算圓滿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