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熱, 中暑的症狀依然沒有消退,連瀛持續低燒,整個人懨懨地沒有生氣, 但仍掙扎了收拾行李, 她是一點不能在這裡待, 要照顧父親的心情還得壓抑自己快要爆炸的思想, 死寂的心只能硬捱。只是在昨晚失神, 用了一夜的時間連瀛決定立刻回去,她不要在這裡。連文三拗她不過,只是擔心連瀛的身體。看連瀛憔悴的神情, 連文三隻能一刻不停地捻着佛珠,求着慈悲的菩薩。
連文三很有節制地讓孟昭歐進來, 孟昭歐進了屋子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連瀛撐了還顯虛弱的身體坐在椅子上, 身邊放了一個小行李箱。皺了眉頭, “這就走?”
“趕上午的飛機。”
孟昭歐極力剋制自己不去質問連瀛爲什麼不告訴他一聲,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非得拖了有病的身體趕飛機, 爲什麼今天和昨天判若兩人,爲什麼……,好,他先壓下去。“機票買了嗎?”
“去了再買。”
“幾點走?”
“該走了。”連瀛早晨開機看到孟昭歐昨夜發出的短信,心裡堵得厲害, 作出了立刻走的決定, 心裡還是有個聲音說服了自己留下來等他。可是連文三開門的瞬間她又後悔了, 何苦, 何苦。
“我和你一起走。”孟昭歐不由分說拎了行李, 連瀛要去奪,卻站不穩, 反被孟昭歐半抱在懷裡。孟昭歐明顯感覺到了連瀛身體的僵硬,不去想,堅持抱了她出門,仍不忘回頭和連文三打招呼。看到連文三的面部表情轉過尷尬憤怒擔心,心裡已經有了計較,這事必定與連文三有關,連文三不接受他是早已感覺到的,自從知道他不是單純的房子買主後,連文三就是這副表情,不冷不熱,保持距離。
連瀛來不及和父親道別就被孟昭歐拖上了出租車,孟昭歐報了機場,然後給小陳打電話讓他去酒店取了衣物送到機場。
連瀛上了車主動靠在車門一側,兩人之間出現了一道明顯的裂縫。連瀛的餘光裡看到孟昭歐抿緊嘴脣,脖子上的動脈一跳一跳的,當他在極力忍受什麼的時候,總是這樣。故意視而不見,他此刻的疼痛又怎能及她的萬分之一,想到之前種種,連瀛再沒有力氣。
孟昭歐看着反常的連瀛,想這南方小城也沒法子再待,兩人之間的事情還是回去再說。只是這丫頭太不當心自己,有什麼天仇地恨讓她這樣作踐自己。
不是週末,飛機人少,直到兩人在座位坐定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下了飛機孟昭歐要帶連瀛回公寓,卻被連瀛拒絕了,孟昭歐黑着一張臉把連瀛送到租住的房子,看連瀛躺到牀上自閉了眼睛。孟昭歐一腔熱情和疑問像砸在千年冰山上一樣,沒有半點回應。看着連瀛蠟黃的臉色,嘆口氣不再作理會,擡手摸了摸連瀛的臉頰,注意到連瀛因呼吸停頓而變得僵硬的臉。他怎麼覺得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只是那一次的之後,連瀛慢慢接受了他,而這一次,他們已經很好,難道會……,估計自己累了,孟昭歐壓住心底升起的一絲驚慌,靜坐片刻起身出去。
連瀛的眼角沁出眼淚,是啊,似曾相識,那一次她敞開了心扉讓他的身影進駐,而這一次她是準備驅逐他了,關上心門,不再開啓,不再對任何人開啓。
連瀛在胡思亂想中睡着又醒過來,看着門廳亮着燈,知道孟昭歐還在。怔忡間,孟昭歐端了食盤進來,“先吃飯再吃藥,還不好就去醫院。”
“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麼?”孟昭歐彎着的腰突然像被點了穴,脊柱一下子僵硬,血液停止了流動。連瀛雖然說得輕,他卻一字不漏地收到耳朵裡。
“我想說……”
“你不用再說,我想知道原因。”孟昭歐在血液恢復流動的一霎那放好粥碗,沉靜地轉身,眼神犀利,似要在連瀛身上刻出無限深的洞。
“你該明白。我不是傻子。”連瀛心疼得厲害。
“什麼我該明白,你一句話不講,就判了我死刑。電話不理,短信不回,話都不說一聲就要走。我該明白什麼,你倒是說清楚,我死也死個明白。”孟昭歐不再煩躁,恢復了談判桌上的冷酷,如果她對他的愛如此輕賤,如此搖擺,那他也不需要再做無謂的柔情去被踐踏。
“去年我爸爸被騙賭□□的事情你知道吧?”
“我……知道。”孟昭歐不知道連瀛爲什麼提到這件事情,連瀛雖然從未正面說過,但他知道是方雲山那個爛人插手幹得蠢事。
“□□那兩個人你也認識的,是不是?”
“算是認識。”那兩個人雖是方雲山出的妖蛾子,但最後還是動了壞心思,想趁機撈一筆,把事情鬧得大了些,後來曉得孟昭歐暗裡幫了連文三,心知不妙,曾託人求了孟昭歐放過他們。問題問得莫名其妙,猛然間孟昭歐醒悟,“阿瀛,你什麼意思,你認爲我……,你居然懷疑我?”孟昭歐冷笑一聲,萬料不到是這樣一個原因。
“不是懷疑,或者根本就是。”想自己爲了所謂的愛情,丟掉了自信,丟掉了從容,丟掉了友情,流言的灼傷,盧淑儷的羞辱,爲了孟昭歐,把自尊低到塵埃,埋進泥淖,到如今,不值一提。
孟昭歐氣極,“你想我有這樣做的必要嗎,要博得女人的愛我還不至於如此卑鄙。”
連瀛看着孟昭歐原本盛滿了柔情的雙眸漸漸變得無情,心裡悲涼,這就是巧取豪奪的愛情,他已經對她不耐煩了,所有的都是假象。如果之前她還心存幻想,有那麼多的不捨得,甚至無法說服自己,而現在看著他的眼神,冷而無情,寒意凜凜。
“你費了不少功夫,我連瀛只是普通一個人,何德何能讓你花了這樣的心思和氣力。”
“繼續說。”孟昭歐不動聲色,心裡發緊。
連瀛受不了他的無動於衷,如果之前孟昭歐帶給他的是霸道的柔情,那麼現在是真正的霸道,是真正的無情,沒有情感,沒有親密,甚至沒有相愛過。心疼得厲害,她竟然還愛着他,知道了這些,說出了分手,她居然還幻想他能愛她,“你何苦折磨我,何苦折磨我們全家,□□,賭債,買房,英雄救美,究竟哪一齣不是你導演的。知道了這些,我怎麼還能待在你身邊?你怎麼想讓我們不分手?你讓我講,我就講給你聽,只是從今以後你不用再演戲了。”
“你這樣想我?你居然這樣想我?哪個人告訴你是我做的?”孟昭歐怒極反笑,笑自己滿腔真情換來還是這樣脆弱的信任,笑自己百般呵護的小貓伸出利爪也能傷人至此,這一年來的辛苦居然只爲了證明他們之間的隔閡有多深,距離有多遠。
“你爲什麼非得殘忍地讓我全說出來,沒有任何意義了,感謝你在我身上用的心思,我不能原封不動地返還給你,可我受的懲罰已經足夠。孟昭歐,從今以後,你是你,我是我。”連瀛已是淚眼紛紛,就用這樣的方式對過去的情愛說再見,縱是不捨,終究孽緣。
孟昭歐看着在牀上哭作一團的連瀛,心裡翻江倒海。毫無疑問,他恨她,恨她不堅定,恨她不相信他,可是看着眼睛紅腫,淚水漣漣的連瀛,他只希望是連瀛一時的鬱結而已,等到明天,這個城市的空氣重新將她沐浴的時候,一切都有改觀,哪怕是一點,他都會爭取。他們的幸福原本不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