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瀛和孟昭歐說了春節她要回老家看連文三, 孟昭歐沉吟了一會兒,說,“應該回去的, 也有半年多了, 老人家也挺苦悶的, 回去看看盡盡孝心。”
連瀛猶豫了一下, 說, “你怎麼辦,只能一個人了。”
孟昭歐拍拍連瀛的肩說,“我都習慣了, 你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說,沒準兒我想你了, 就跑去看你了。”
其實, 孟昭歐也打過自己的小算盤, 原本是想帶連瀛去南非旅遊的,正好春節七天假, 避開北方冬天的乾冷,沐浴一下太平洋北岸的充裕陽光。連瀛提出如此想法,孟昭歐自然不能說什麼,他不能剝奪她盡孝的權利,儘管他自己在又冷又燥的這裡會有無可推拒的寂寞和孤獨。
孟昭歐將連瀛送上了飛機, 自己驅車回家。公寓裡只他一個人, 雖然平時也這樣, 但他知道在城市的一端, 有一個人和他的心是貼近的。今天就是除夕了。
按慣例, 東正集團的除夕下午是給員工放假的。孟昭歐和幾個高管留在公司大樓做了節前例行工作安排後,到三四點的時候也散了。
孟昭歐開了門看看秘書也走了, 慨嘆一聲,一年就這樣過去了,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太多,這一年,他的感情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居然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遺失了的、從不曾嚮往過、也不曾相信的愛情,這是他三十多年人生所沒有過的經歷,方雲山說他老夫聊發少年狂,還真是說對了,有時候他會半夜醒來,這是他三十歲後的人生,居然如此飽滿。想起來小時候母親的早逝,父親的威嚴,等他小小年紀遠赴國外求學的時候,孟氏血液裡的不服與挑戰逐漸又讓他過早地開始等懂得了家族和責任,所有關於溫暖、關於真情的認知隨着年歲的增長逐漸打包在對母親寥寥的記憶中。
天色漆黑,孟昭歐沒有開燈黑坐在辦公室裡,手中菸灰忽然燙了手指,在菸灰缸裡摁滅了菸蒂,看看錶的夜光顯示已經七點了,窗外已經有耐不住的人零零星星點了鞭炮。突然門被推了開,燈光“啪”地打開,孟昭歐不期然眼睛被刺,下意識用手擋了燈光,卻聽到一個男聲說,“孟總裁,對不起,對不起,我看裡面有光和聲音,沒想到是您,對不起,對不起。”
孟昭歐看穿着公司的保安的衣服,站起來說,“沒什麼,我也要走了。”
出門的時候,又說,“大過年的,你辛苦了。”留下保安班長惴惴地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對着孟昭歐的背影說,“應該的,應該的。”
孟昭歐下到車庫,大劉也讓他回家了,這個時候,老婆孩子燒酒可比給多少加班費都讓人留戀。他一個人慣了。開車走到街道,行人少了許多,耳邊的車一輛一輛從自己的車旁超了過去,也許每個人都歸心似箭,除了他。孟昭歐擡眼看兩邊樓房裡的燈光,無邊的寂寞和疲憊襲來,揉揉了眉心,一時恍惚,不知自己該去哪兒,車開回了去公寓的路,路過了兩年前他和連瀛知心相遇的咖啡屋,如今已不是老董了,去年聖誕節後老董就把店爿了出去,又去其他國家了。那個見證他們相知的地點仍然在賣咖啡,他和連瀛卻默契地再也沒去過。孟昭歐想,不需要憑弔,不需要回憶,因爲他已經擁有了最好的結果。只是情勢所爲,他只能又一次在除夕的夜裡獨自一人,可想想不久的未來所有的圓滿,空虛的心裡又泛出喜悅。不行,他必須見到連瀛,已經習慣了溫暖的身心受不了獨自的寒冷。
像是下定了決心,孟昭歐本來已在電梯前站定,突然轉身又疾步往車邊走,一邊給秘書打電話,讓她幫自己定一張最快起飛的航班。結束電話,開了車出了車庫,電話響了,看來電顯示是連瀛,心裡的一角開始潮溼,接起電話,“幹嘛呢,吃飯了嗎?”
“是我打的電話,怎麼你發問。”連瀛甜糯的聲音小小地抗議。“打你公寓的電話沒人聽,打你手機又佔線,好不容易打進來,還在公司?”
“怎麼可能,正在路上。老家怎樣?”
“還好,剛吃完飯,從表舅家回來,反正兩家人都不多,索性湊在一起過了。爸爸還在那邊,我回來點燈籠。”
“想這裡了沒有?”
電話那端是無聲的寂靜,孟昭歐把車停在路邊,靜靜地等,良久聽到“真想和你一起過年。”
“今天晚上在哪裡守歲?”
“在家吧,我和爸爸都想陪着媽媽。”連瀛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孟昭歐心裡一疼,忙把話題不着痕跡地岔開了。掛掉電話,繼續開車。途中秘書告訴他已經定好票,大約在九點多,孟昭歐看錶還有約一個半小時,油門不自覺地踩到了底。車子性能好,指針飆到了一百二,好在除夕的夜晚路上車輛稀少。
直到坐到飛機的座位上,孟昭歐才吁了一口氣,關掉手機等待飛機起飛。兩個小時後,飛機落地,孟昭歐在免稅店認真選了雙份的煙和酒纔出來打車,報了地名,師傅愛說話,聽他外地口音,開玩笑說,是毛腳女婿上門吧。看孟昭歐不置可否,繼續說,老丈人一定老高興哇,好酒好煙啊,我也有女兒,就是還上中學啦,等哪一天也讓那喜歡我女兒的小子給我來一遭,好好亮亮親家公的面子。說完哈哈大笑,孟昭歐也跟着笑。
到了地方,孟昭歐給了師傅一百元,說不用找了,師傅連說,不能不能,孟昭歐說,大過節的,誰都不容易。師傅樂眯了眼睛,說,好,好,上門女婿,祝你好運啊。
孟昭歐拎着東西,一步一步向巷子裡走,只覺得暖意一點一點聚集在胸口,不長的一段路,他卻走得出了汗,看着那扇窗戶的燈籠還有燈籠後的亮光,心終於踏實了下來,上了樓梯,停在三樓的門口,擡手敲敲門,聽着裡面有人應了聲,看見房門打開,剛分別兩天的臉龐面露驚訝出現在防盜門後面,孟昭歐開心地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