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來哪裡去?
這麼快老人就向我們下了逐客令,的確有些太不近人情。然而,這卻又是之前寧玉親口答應,老人現在驅趕我們倒也合情合理。
事實上,並不是我們不願意離開這裡,只因滿腦子無法解答的疑惑太多太多,在沒有完全弄明白之前離開,豈不是有些遺憾麼。
我將視線看向寧玉,眼神之中有着明顯的責怪之意。
寧玉視我無睹,反而臉上泛起嘻皮之色,衝着老人說道:“老前輩,你看我們剛纔淋了這天上雨,衣服都還是溼的呢,要不再讓我們稍許停留,待這衣服幹了之後,我們自會知趣離開,絕對不會打擾你的清寧。”
老人沒好氣瞥了他一眼,背過身道:“時先只因想要喝口熱水曖身驅寒,如今又要待衣服幹了,待你們衣服幹了,是否還要讓小老頭給你們打幾味野味填填肚子呢?填完肚子,這時辰不知又過了多久,天晚山路難行,莫非又想在這裡待上一晚?這一來二去,一牽一連,何時止何時休。如果你們真的體諒小老頭,不如趁早離開,如此我才能真正的清寧。”
這老人性格可真怪,脾氣也太壞,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們當真是沒有那個臉皮繼續賴在這裡。索性,我衝着吳化他們示意準備道謝離開。但就在這個時候,寧玉這傢伙又開口。“像你這般年歲的老前輩,必然是兒孫滿堂,享受着清福安渡晚年。但老前輩卻能夠避世此地,過着這清貧孤苦,寂寥乏味的日子,這背後到底是因爲什麼呢?”
老人雙眼微眯,那眼神中銳射出一道冷光,就好像見到仇人一般看向寧玉。“你這後生,我好心給你們煮了茶水,但話卻如此聒噪,真叫人心煩討閒。”
“哈哈,老前輩既然你不願意回答,我當然不能強求。只不過,我這人一向好奇,就讓我厚着臉皮再向你要些許時間,趁着這些許時間,讓我來猜上一猜?”
老人怔了一下,旋即好像來了絲興趣,回道:“猜,你想猜什麼?”
寧玉扶了扶眼鏡框,摸了摸鼻樑,走到草房門前,站在老人身側,突然說道:“就先猜你的姓吧。”
“我的姓?你能猜?”
寧玉的確有些卜算本事,只是,就算寧玉卜算本事如何厲害,在面對一個從未有半點接觸認知的老人,在完全一無所知的情況之下去猜他的姓,這豈不顯得有些可笑。
“你姓秦,我猜得沒錯吧。”
老人怔怔看向寧玉,四雙相對的同時,彷彿要將寧玉里裡外外看個透徹。“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諸衛,蔣沈韓楊你不猜,爲何要猜小老頭姓秦?”
其實在這個時候不用老人親口回答,單是他臉上神情反應我們幾人大概都能夠肯定,寧玉這傢伙可能真的猜對了。但是,事實上在這之前寧玉和老人從未有過接觸,彼此沒有半點了解,寧玉又怎麼可能一下就能猜出老人的姓氏呢。
寧玉淡淡一笑道:“老前輩,你可能忘了之前我有過自我介紹。”
老人稍許
思忖,恍然道:“我想起來了,你之前自稱貧道,你是道士。我秦老頭倒是有些好奇,你憑的是什麼道法玄術能夠猜從未謀面之人的姓氏來呢?”
寧玉道:“風水占卜,觀人相命。”
“你看出了我的命?”
寧玉搖了搖頭道:“我看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的相。血脈傳承,只要不超過三代,總能夠在其中找到一絲必然聯繫。實不相瞞,在來到這裡之前,我就見過你的後人,正是憑着這一點,我猜你姓秦。”
這話迴盪在我們耳畔,我衝着吳化對視一眼,吳化怔了怔,旋即道:“我知道了,你指的是秦芳秦姐。”
“沒錯,正是秦芳。”寧玉旋即看向秦老頭道:“秦老爺,秦芳應該就是你的孫女吧。”
秦老頭就好像身體裡突然被抽掉了力氣似的,身體一晃,要不是寧玉眼疾手快,他恐怕當場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秦老頭回過神,扶着草房門柱,旋即坐在了一根小木凳上。“芳芳,芳芳他們還好嗎?”
這一下,寧玉所猜的一切,就已經完全得到了印證。眼前坐着的秦老頭還真的是秦芳的爺爺。能夠捋清這一層關係,再加上我們和秦芳也算是朋友,怎麼樣說起來,秦老頭都不會再像剛纔那樣驅趕我們離開了吧。
吳化道:“秦老爺子,秦姐和楊媽媽都很好呢。”
秦老頭看向吳化道:“秦軍呢?”
秦軍這個名字,我們是第一次聽過,他到底是誰,我們又如何得知?
“秦老爺子,秦軍是誰啊?”
“就是芳芳她爸。”
“啊……”
這個時候,不止吳化沉默了起來,就連我們都閉口不作氣。見狀,秦老頭顯得有些慌了,衝着吳化道:“我在問你,秦軍他怎麼樣了?”
吳化看了看秦老頭,吱吱唔唔道:“他,聽秦姐和楊媽媽說,他早,早就離開人世了,而且這還是很及以前的事了。”
“死了,很久以前?”
秦老頭就像是突然遭受了巨大的打擊,原本坐在小板凳之上,整個身子突然一歪坐在了地上。吳化靠得最近,趕緊將他扶了起來。“秦老爺子,你沒事吧。”
秦老頭沉靜了好一會,才緩緩回過神,昏濁的雙眼看了看我們,旋即,又趕緊從鐵鍋裡將早已空掉的木杯裡倒上了熱泉水。“有些事,我想問問你們,方便的話,請你們留上片刻。”
剛纔執意要驅趕我們,這個時候在被寧玉點出他的姓氏以及相承的血脈,秦老頭立刻改變了對我們的態度。我們原本就有很多疑問要求教秦老頭,現在正好。
我喝了一口還溫燙的泉水,說道:“秦老爺子,見你剛纔的神情,似乎你很久沒有離開過這裡了?”
秦老頭點了點頭道:“山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到現在算起來,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一個人在這裡住了多久。對了,你們能不能給我說說秦軍他是怎麼死的……”
秦老頭一連脫口好幾個問題,無非都集中在了秦家
最近幾十年所發生的各種變化。
我們並沒有向秦老頭有半點隱瞞,只是將所知道的一切,如實的敘述告訴他一了遍。
秦老頭在聽完這一切之後,沒有之前那般冷漠,但凡我們有所詢問,他便有所回答。據秦老頭所說,他在二十五歲那年已經一個人搬到了山中居住,遺留着妻子和三歲的秦軍在外艱難渡日。從此之後,他就與外界完全斷了聯繫,外界發生的一切,他也是全然不知,然而,最終得知楊媽媽和秦芳的存在都是因爲秦軍。
在我們準備進山的時候,楊媽媽向我們透露山中有野人的傳聞,而且親口告訴我們當初秦芳他爹進山捕獵就與野人有過照面。其實,現在將這個故事與秦老頭所說的重合一下,我們方纔肯定,秦軍騙了楊媽媽。其實,當年他進山捕獵並沒有遇見什麼所謂的野人,反而是遇見了久居此地的秦老頭,又因巧合秦老頭髮現了在秦軍脖子處的胎記,方纔父子相認。
趙瑤瑤衝着秦老頭道:“你拋棄自己妻子和那麼年幼的孩子,自己躲在這深山。你這是明顯逃避做爲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的責任,你真不是人。”
面對趙瑤瑤的指責,秦老頭沒有反駁,拼命點頭,眼袋裡更是閃着淚花。
趙瑤瑤有這種激動的反應,在人情之中實屬正常。只不過,就算秦老頭以前做了什麼不對的地方,都已經成爲了過去,而且,現在單是聽着這一切,他會有這種悔意的表現,我認爲就算一切都無法扭轉,至少還能彌補一些。趕緊勸了勸趙瑤瑤,旋即衝着秦老頭問道:“秦老爺子,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呢,這背後有什麼苦衷嗎?”
聽我這麼一聞,秦老頭趕緊將眼袋淚花擦拭,神情緩和道:“能有什麼苦衷,只不過看破了世間人情冷曖,想一個人清靜罷了。”
這世上的確有一些人經歷了一些事態之後,會有一種心境轉變,有些人稱這爲悟性悟覺。從而選擇避世隱居,更有一些拋開七情六慾跑去當和尚當尼姑之人,長伴青燈,潛心禮佛。但如果秦老頭真的是這種斬斷了七情六慾的人,爲什麼剛剛在聽到秦軍和秦漢死去的消息會爲之悲傷哽咽,爲什麼會在聽到楊媽媽和秦芳如今現狀,會哀怨嗟嘆……
烏雪道:“秦爺爺,秦大叔和秦漢大哥雖然不在這個人世了,但是,你至少還有楊媽媽和秦姐兩位親人啊。不如趁現在你和我們一道離開這大山,和親人團聚吧。我相信,當秦姐和楊媽媽得知你健在,一定會很高興的。”
秦老頭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轉化,斥道:“我爲什麼要回去?”
烏雪被嚇了一跳。“難道,你就不想念你的親人嗎?”
秦老頭道:“我是一個早已經死了的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既是如此,更加不應該現在去攪亂她們平靜的日子。倒不如繼續留在這裡,長伴這青山和綠水。對了,在你們離開之前我有一個請求,那就是希望你們回去之後,千萬不要向芳芳和她娘提及見過我,總之,一個字都不要提,就當作各位成全我秦老頭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