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曉生現在的模樣比較像被審訊的犯人,一五一十交待罪行,他愁眉苦臉地說道:“我都說實話,我說我的書名滿東勝神州,各大掌門都很重視云云,純熟吹牛,他們哪知道我是什麼東西?我是想靠這書名滿天下,不過……還沒實現而已,也不算撒謊。”
江昊說道:“但你剛纔已經見到了百丈原的掌門,應該是瞭解資料的大好時機,借這機會深入百仙門上層內部多好。”
千曉生說道:“你以爲我傻啊。百丈原的掌門是什麼身份,怎麼會隨便理會我這個無名小卒?我以前的資料都是道聽途說,拼命尋訪,加上自己的猜測判斷寫出來的。遇到你之後我想通了,我覺得跟着你比較有前途,如果你成功了,我勢必也有接觸大人物的機會,所以決定跟你走。”
江昊啼笑皆非,說道:“我算什麼大人物,我是半死的人物。能不能保全自己都不知道。”
千曉生說道:“我的眼光不會錯的。你這人心思敏捷,深謀遠慮,聰明但不陰險,果敢但不冷酷。講道理,夠義氣,法力強,人緣好。雖然暫時受了挫折,但你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堅信跟着你不會錯。”
他把江昊都給說蒙了,又小聲補充說:“再說成名人物肯定不要我這種人當弟兄,你現在還沒成名,我還有機會攀附上,你又比較講情義,以後不會一腳把我踢開的。等你成名了,我寫書雲遊,說是你的弟兄,誰敢不給面子?”
他說得頭頭是道,江昊無話反駁,問葉慕天道:“你呢?”
葉慕天說道:“我沒他那麼多歪心思。不過你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你。不跟你走的話,難道我要留在戰場上麼?再說神木林內遍佈仙草靈藥,如果真的能跟隨你找到,我也有好處,何樂不爲?”
江昊最後看向飛飛雪,飛飛雪懶洋洋說道:“你知道我另有目的,但是我不想說,信我的話,你帶我走,不信我的話,我們分道揚鑣。”
江昊覺得這少年身上很多謎團,但又很坦誠,讓人覺得可信,說道:“我們四個人當中,只有你能力戰,現在是你幫我們,不是我們幫你。”
他始終還最記掛着一件事情,終於脫離了險境,於是追問葉慕天道:“你答應過我一件事,應該還記得。”
葉慕天頓時失色,說道:“我……我不記得了。”
江昊取出裝換魂草的盒子,打開後看去,換魂草雖然離開水土已久,卻一直翠綠可愛,綠牡丹則枯萎得不像樣子。想起綠珠蹤跡皆無,江昊心裡牽動,隱隱作痛。
他說道:“你答應過我,你說肯定能幫我找到她。”
葉慕天扭過頭去說:“我騙你的,當時逃命要緊,不騙你你怎麼肯走?”
江昊目光如電說:“你說謊,你知道事情真相,但是不願意告訴我,究竟爲什麼?”
葉慕天猶豫半天才說道:“你真的想知道?”
江昊說道:“當然。”
葉慕天說道:“好,那你要相信我的話。她現在就在你身邊,沒有走遠。”
江昊一震,說道:“你說那朵牡丹是她?”
葉慕天說道:“我這人沒別的本事,對自己的醫道還算自信,我不會看錯的。她的軀體因爲元氣大傷,已經消散,但她的元神還在,這朵牡丹花就是她的本身。”
江昊想起妖北七門中每個人的真身他都見識過,唯獨不知道綠珠是什麼化身,一直存疑至今。綠珠怕酷暑怕奇寒,身體柔弱異常,現在看來,葉慕天說得句句是實。
只是他不知道綠珠爲何一定要找到換魂草,換魂草與她的身世際遇又有什麼聯繫,也許只有綠珠自己才知道答案。
江昊說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拯救她麼?”
葉慕天說道:“我答應過你可以找到她,沒答應過你可以救她。她這是元氣耗盡,損耗功力過度,再想修成原來的樣子,不知道要歷經多少時光歲月了。”
江昊正自頹然垂頭,葉慕天又說道:“不過這世界上的事情是沒有一定的,你現在是我們的老大了,你先調理好自己的話,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江昊滿心悵然,把盒子小心翼翼放回懷中。他們在茫茫隱澤上航行,陽光灑下來,把水面照得染滿了黃金一般,瑰麗無限。江昊用腳丫子把漿輪踩得飛快,讓海螺船控制在淺水裡。他擔心有意外,這樣走得雖不快,但也不容易被水面上其他來往船隻發現。
航行出幾十裡後,江昊略微覺得倦意,知道還遠沒恢復,千曉生主動提出換班,葉慕天又拿出銀針要再給他疏通經脈。江昊被他刺過後通體舒泰,閉目安神。忽然聽到千曉生叫道:“前面着火了!”
江昊跳起來觀看,海螺船的船艙中間有一面鏡子,類似潛望鏡的設置,可以觀察接近水面的情況,果然鏡中一片火紅,十分耀眼。
江昊拼命把船向上升,等能看清楚海面景象的時候,四個人都呆了。周圍的海面像被人給點着了,紅得刺目。一團彤雲似的物體在前面不遠出移動,正向海螺船撞過來。
千曉生魂不附體,喊道:“火雲撞來了,我們沒命了!”同時腳還拼命蹬着漿輪。江昊把他從踏板旁強行提起來,飛飛雪全力轉舵,依舊是遲了半步。螺船直撞到火雲上,發出轟然巨響!
螺船沒起火,倒好像撞在岩石上,船舷上立刻出了個大洞,水流灌進來,江昊一手抓住千曉生,一手抓住葉慕天,奮起全力,像**一樣從舷窗漏洞射了出去。
他出了水面,上縱的姿勢不改,不等甩眼簾上的水,就聽見風聲颯然,睜眼睛看時,水面上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向他們射過來,竟是無數細如牛毛的鍼芒。江昊一掄雙臂,千曉生連忙喊道:“老大,你不能拿我們當擋箭牌啊。”
江昊說道:“你擋得住這麼多箭麼?”冰髓破空飛出,在身前旋轉,畫出個巨大光圈。他功力即使沒全恢復,也已經非常驚人,無論什麼光芒到了他周身附近,都凝結成細碎的小冰珠,墜入水中。
江昊在半空中終於看清楚,他們撞上的不是什麼大火球,而是一艘巨大的船隻,這艘大船通體居然是透明的,不知道船艙裡承載的是什麼貨物,一片火紅的顏色,在陽光反射下,連湖水都染紅了,難怪千曉生誤以爲撞上的是個大火球。
火船甲板上站着許多武士,手裡都捧着一種形如水桶的東西,口朝上方,從裡面不斷放出綿密的鍼芒。一個身軀高大,皮膚黝黑的巨人正指揮武士對準江昊施放鍼芒。
江昊的身子滯空片刻,功力畢竟沒到能完全抗拒牛頓第一定律的地步,還是向下墜去。這時候飛飛雪也從水底箭射出來,看到江昊的處境,伸掌在水面上一拍。水面上掀起巨浪,一股水柱被激盪着向江昊送去。
江昊說聲“謝謝”冰髓飛入水柱中,瞬息之間凝結沉冰,變成一面巨大的冰盾牌,無論鍼芒如何密集,都只能打到冰盾上,射不穿厚厚的冰盾。
江昊乾脆踩在冰盾上,任由冰盾向火船上降落,巨大的冰盾砸到甲板上,連桅杆都砸斷了一根,大半武士被壓在下面,發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叫聲。
黑色巨人驀地破冰而出,張着巨手掐向江昊的脖子,飛飛雪的夢雪神槍早先到一步,隔空電射,如飛而至。巨人根本來不及躲閃,只有等死。銀槍在他脖子前面貼近肌膚的地方纔停下,劃出條細細的血絲!
巨人的黑臉也嚇白了,江昊放下葉慕天和千曉生,厲聲問道:“爲什麼襲擊我們?”
巨人挺着脖子反問道:“你們好大膽子,連藍田山莊的船隻都敢劫掠,不想活了麼?”
江昊當然沒聽說過藍田山莊,自然轉頭問千曉生,千曉生清了清嗓子報告說:“藍田山莊不在百仙門之列,也不是門派,是和千江茶坊並稱的東勝神州幾大豪富之一。藍田山莊位於隱澤湖畔,靠開掘水晶和玉石名滿天下,富可敵國。和許多仙門關係深厚,雖非仙門,其實力不可忽視。”
巨人說道:“你也算個識貨的人。不錯,隱澤方圓千里之內,縱然百丈原神鷲嶺的人打得天翻地覆,也不敢動我們藍田山莊分毫。你們竟然敢撞我家小姐的船,知道後果多可怕麼?”
千曉生說道:“惡人先告狀,我們拿小船撞你們大船,我們瘋了不成?明明你們船大欺負我們船小。”
幾句話之間,江昊已經把事情弄清楚,千曉生駕船的時候心不在焉,藍田山莊的船又光耀刺眼,等看到的時候千曉生誤認成火球,驚慌失措中忘了轉舵,主動撞上了大船。責任其實在千曉生,不過他善於強詞奪理,說得倒也頭頭是道,從常理看,還真挑不出毛病。
江昊說道:“撞船之事,的確是我們一時措手不及,但我們的船小,也沒給貴船造成什麼損失,一出水面就想射死我們,閣下是不是也有些過分?”
巨人嘴裡嘀咕着,意思是要射死了就沒人說過分了,不過畢竟現在性命在飛飛雪手上,再放肆的話保不定有性命之憂,不敢太張揚。
飛飛雪冷冷說道:“我要不要一槍解決,免得麻煩。”
這時傳來一個少女嬌柔的聲音:“熊總管太莽撞了,此事原本是我們不對。幾位可不可以放了他,有話好說。”
隨從船艙裡走出個少女,身姿嫋娜。這少女一出現,每個人的眼前彷彿都被陽光照耀到了,主要因爲她一身粉紅色羅裙本來就豔麗無比,上面還墜上無數細碎的水晶做裝飾,每一片都反射出針尖大的光點,頭飾上也綴有無數的水晶,合在一起,映得她恍如月宮仙子。
但這少女本身的容顏比水晶還奪目,雪膚嬌嫩,身段柔和,嬌滴滴的臉龐好像能把人融化。千曉生和葉慕天早看傻了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光剩下點頭的份兒。
讓江昊意外的是,飛飛雪的眼睛比他們還直,盯在少女身上就不肯移開。他們三個人看得少女不好意思,垂下頭,暈紅的臉更嫵媚得難以形容。
千曉生總算醒悟過來,指責道:“你們兩個色狼真是的,幹嗎盯着人家姑娘看個沒完。”
少女偷偷把眼睛瞄着飛飛雪,很專注的樣子,說道:“小女子孟靈珊,家父孟知節,是藍田山莊的主人。這艘船是我們家的,我乘船往隱澤北邊的帝都去。如果熊管家有得罪幾位的地方,還請海涵。”
人家女生本來就漂亮得讓人眼暈了,說話有如此好聽如此客氣,千曉生和葉慕天骨頭都軟了,連聲說道:“本來就是我們的不對,孟姑娘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怪我們。”
他們笑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千曉生一個勁拽飛飛雪說:“還不快把槍放下來。”
飛飛雪紋絲不動,孟靈珊小嘴一扁說道:“哥哥還生我的氣,不肯放手麼?”
這一聲叫得飛飛雪的槍馬上收回去,江昊忍住笑說道:“只要姑娘不怪罪我們,我們道歉還來不及呢。不過,我們的船也沉了,無處容身,還得請姑娘幫忙。”
孟靈珊說道:“這個容易,我們船上準備了很多貝殼小船,你們先在船上做客,到時候我再送你們一艘貝殼船,多賠償金銀珠玉抵消你們的損失,也不會耽誤你們的行程。”
千曉生和葉慕天歡呼雀躍,喜不自勝,飛飛雪的眼睛更是始終都不離開孟靈珊,孟靈珊看他的時候,笑意也格外多些,眼光溫柔,臉頰上嬌豔得能滴出水來,看得葉慕天和千曉生牙直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