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人爲製造妖孽,吳勉並不是非常排斥。
雖然經過一系列的接觸,他已經大概清楚了妖孽和人之前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是這個矛盾現在是弱於朗州遭遇的災情的。
旱災、蝗災,還有即將面臨的饑荒,都有很大可能造成朗州人員大規模死傷,這種情況下,人爲製造蝗王控制蝗蟲也不是不能夠接受。
雖然那確實危險,會增加蝗蟲成妖的機率,誕生更多的蝗王,導致以後如果出現蝗災會變得更加可怕。可是蝗災如果不控制在朗州境內,周圍的州受災了,那樣遭殃的最終還是朗州,以及朗州境內五十萬百姓!
“以後的事情是以後的事情,眼前都跨不過去了,哪還會有什麼以後?”
抽出一張紙,吳勉將自己決定高價購糧的想法記錄下來,又把決定製造蝗王的想法寫上,只是最終還是在後面用小字寫了暫定二字。
他畢竟不是真正的朗州知州,只是代替他大師兄孔文軒來朗州穩定局勢的,製造蝗王這種影響到朗州今後幾年,甚至是幾十上百年的決定絕不是他可以輕易定下,尤其是他對於蝗王的危害其實沒有太直觀深刻的認識的情況下。
“接下來就是想辦法將我的決定傳達給大師兄了,只是大師兄現在應該還在互州商州交界那一塊,尋常手段可能無法將消息及時傳過去……”
“不知道諸葛老頭是否有辦法。”
想起諸葛晴,吳勉往窗外看了一眼。
明朗的月亮恰在窗外懸着,靜謐安詳。
“他師傅和他交流的時候似乎跨越了非常遙遠的距離,或許那門法術能夠讓我和師兄進行交流,彙報這邊的情況!”
“篤篤篤……”
手指在桌子上敲着,單調又有節奏的聲音結合明朗的月色讓吳勉的心靈安詳,不復之前的煩躁。
“就是不知道通過施法,他是不是能夠知道我們交流的細節,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和他師傅的問題我也只能等大師兄過來後才能說起了,哎!”
長嘆一聲,吳勉拿起自己畫下的圖表仔細看了片刻,確認自己不會記錯後,起身向隔壁的房間走去。
諸葛晴就在他隔壁。
其實他們二人本該在一個房間,一同商議朗州的事情,只是諸葛晴還要思考祈雨的儀軌以及邱明志爲何爲突然從秦州傳送到朗州的詭異事件,所以兩人就分開了。
吳勉這邊大多是戶房的文書,戶房掌戶口管理,徵稅納糧,災荒賑濟等事,讀了戶房的文書,他就可以對朗州的局勢進行了解。
而諸葛晴則是專門研究禮房的文書,禮房統攝興學、科舉、教化、旌表、禮儀、祭祀、節慶等事,能讓他將祈雨儀軌進行調整,適合朗州地區,同時也方便他了解邱明志從秦州穿越到朗州的地區附近是否發生過什麼。
“篤篤篤!”
來到隔壁,吳勉敲響門之後道:“先生,我進來了。”
“請。”
推門而入,吳勉就見諸葛晴正坐在房間中間,桌子被他挪到了一遍,身體四周則是擺成一個圓圈的禮房文書。
看書習慣?還是說是一種儀式?
微微挑眉,吳勉直接問道:“先生,你可否讓我聯繫到大師兄?我有一些想法想和他說說,看他能不能夠下決定。”
“有倒是有,我可以幫你施展入夢之法,讓你潛入文軒的夢中。”諸葛晴先是點頭後,又疑惑道:“你已經想到處理災情的法子了?”
入夢之法?他之前弄的那個法術不像是在做夢吧?
心頭閃過一絲疑惑的吳勉嘴上卻道:“不能算是想到了,只是將已有的方法整合了一下,先做出權宜之計。時間不等人,現在朗州的情況也不允許我們拖着。”
說完後,他將自己高價引糧的想法說了出來,同時提出了朗州周邊的州被蝗災禍害後對朗州的影響,迫不得已或許會製造蝗王控制蝗蟲的決定。
前面的想法諸葛晴還聽得連連點頭,但是吳勉說道後面製造蝗王的事情後,他的表情立刻變得凝重嚴肅。
沉默片刻,他道:“即便現在朗州危如累卵,製造蝗王這事你還是得慎重考慮一下。”
“如果大師兄他能夠提出更好的方法,或者在蝗災蔓延到其他州之前想到更好的法子,那麼製造蝗王這事也不用提及。只是若沒有的話,這也不失爲一個後手。”
吳勉的回答讓諸葛晴再次沉默,好一會兒才笑道:“現在的少年郎真是厲害,尤其是你們守碑一脈,一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啊。”
他突然的奉承讓吳勉有了些許不安,但是還是笑道:“先生真是過獎了,我怎麼敢和大師兄他們比。”
“至少比你大師兄強了,他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是一個莽撞……”
頓了一下,諸葛晴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站起了身子,才繼續道:
“入夢之法很簡單,只是目標如果身具大氣運,而施術之人又與目標沒有緊密的聯繫的話,施展入夢之法只會害了自己。不過這一點你倒是沒事,文軒將狀元氣運轉給你之後,你們之間的氣運已經連接在一塊,你進入他的夢境倒不會受到反噬。”
一邊說着,他一邊跨出了圍在身邊的書圈,到一旁取出了行囊,翻出蠟燭、香、符咒。
“你到書裡面坐着吧。那是我已經佈置好的儀軌陣圖,本來打算看看是否可以結合這邊的祭祀用於祈雨,但是改一改,變成入夢法陣也簡單。”
果然是儀式!
吳勉點了點頭,走進了書圈坐下,然後看向了諸葛晴:“我還需要做些什麼?”
諸葛晴將一張空白的符咒扔進書圈,淡淡道:“你不會入夢之法,所以你寫下文軒的名字,再給符注入內力就行了,其他的交給我吧。等我施術成功後,文軒如果在睡覺,那麼你就可以和他在夢中相見。”
拿着空白的符咒,吳勉翻開手錶看了一眼,見現在已經過了子時,琢磨着孔文軒如果沒事的話,或許已經睡了,便打算在符咒上寫下孔文軒的名字。
可是纔要寫,他發現自己沒有筆,急忙對點燃香和蠟燭的諸葛晴道:“先生,我沒有筆啊。”
“筆?”
諸葛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笑道:“用筆沒用的,要用你的血。當然,如果你有文軒的毛髮或者血也可以。”
吳勉咧着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後,嘆了一聲,反手將腰間的斬鐵抽出一點,然後右手食指伸過去抹了一下,然後再在符咒上寫下孔文軒的名字。
十指連心,割開手指又用傷口在粗糙的符咒上寫字,那滋味簡直一言難盡。
“師兄啊師兄,你來了之後要怎麼補償我啊!”
嘀咕着,吳勉運起內力,注入了符咒。
內力注入符咒之後,吳勉就隱約感覺到了符咒和他,以及和某個未知的存在產生了緊密的聯繫。
那種聯繫無法描述,但是卻讓他產生了手中的符咒就是孔文軒的錯覺!
不對,也不能說是錯覺……
諸葛老頭能夠利用氣運咒殺大鵬鳥,那麼現在這張符或許就和大師兄有着非常緊密的練習,如果對它做了什麼,或許師兄也會受到相應的傷害!
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精光,吳勉擡頭道:“先生,我寫好了。”
這一擡頭,他就見書圈邊上已經擺好了點燃的香和蠟燭。
“我這邊也好了。”
諸葛晴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隻木魚,正坐在吳勉對面:“睡吧。”
“篤篤篤……”
他一邊說着,一邊有節奏的敲起了木魚。
聽着那木魚單調的聲音,吳勉頓時感覺到一股濃重的睡意襲來,眼皮似乎吊了秤砣一般,迅速的閉上。
這讓吳勉頓時有些慌亂了。
他還想確認一下符咒對孔文軒是否有害,若是不小心讓孔文軒因此被不知道和他師傅在朗州有什麼謀劃的諸葛晴抓住了什麼破綻氣運之類的,那他如何過意得去?
只是沒想到諸葛晴的動作那麼快,他什麼都沒來得及說,諸葛晴就已經施法了。
不行,我一定要醒過來先問清楚!
吳勉急忙凝聚心神,打算清醒過來。
而他的打算也確實實現了,凝聚了心神的他頓時感覺意識清晰,再無睡意。
閉上的眼睛睜開,吳勉喊道:“先等一下!我……”
漆黑的虛空中,沒有任何事物。
他已經入夢了!
“等什麼?”
驀然,他背後響起了熟悉而沉穩的聲音。
轉過頭,他就見一身襴衫,看起來溫文爾雅又隱約透着一股銳意的孔文軒正疑惑的看着他:“阿勉?是諸葛先生幫你入我的夢的嗎?有什麼事嗎?昨天怎麼突然用了不歸劍氣?是遇到上面難纏的妖孽了嗎?有受傷嗎?還有你是否已經到康達城赴任了?還是在路上?朗州那邊情況如何?我聽到消息,說那邊不僅鬧蝗災,而且旱災也非常嚴重。”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吳勉有些發懵,不過他還是一一回答道:“這次確實是諸葛先生施展入夢之法讓我潛入師兄夢中的。用不歸劍氣那事待會兒再說,還是先說說朗州這邊的情況吧。我現在已經在康達城這邊了,這邊的災情非常嚴重……”
說着,吳勉突然一頓,問道:“師兄,我在夢中能施展圓光幻心術嗎?”
孔文軒點頭道:“夢爲虛幻,你什麼法術都能施展,而且只要想,不需要和現實中施展法術一樣需要結印運氣唸咒。”
說話間,漆黑的虛空頓時產生變化,從漆黑空無一物的虛空變成了北院的永嘉學堂。
“這麼方便?”
吳勉挑了挑眉頭,但是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閉眼深吸一口氣後,將自己見到的蝗蟲羣映照出來。
剎那間永嘉學堂被蝗蟲淹沒。
隨後,吳勉又將自己畫的圖表映照出來,遞給孔文軒道:“這是我看了這邊戶房的案牘後畫的圖表,受災人口,受災地區,還有朗州庫銀以及庫糧等數據。師兄你先看看吧,看完之後,我再和你說說我的想法……”
“我本來只是想要露個面,讓其他人知道你已經來朗州,就待在府衙不出門等你過來,可是現在的朗州,拖不起了,有些決定必須儘快做下。”
孔文軒詫異的看了吳勉一眼,又看了看在永嘉學堂內亂飛的蝗蟲羣后,默默點頭,看起了吳勉給他的圖表。